《意城欢》闻七书

5、虎穴（一）

　　第二日，赵歌拿热水擦了很多遍眼睛，免得让别人看出来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哭了鼻子。

　　天气渐渐转凉，赵歌坐在马车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裹了裹衣服，估计是昨晚难过大的被子都盖不住，冻的。

　　等了有半刻钟的时间，李愿和江毅才出来。

　　“小江江，你来做什么，这些活已经是本公子的了，你还想抢回去？”赵歌朝江毅挤眉弄眼的说。

　　江毅听到小江江三个字，觉得空气又冷了一个度，鸡皮疙瘩起了一胳膊，一脸的嫌弃。

　　“他今日和你一起送本王。”李愿看赵歌穿的有些单薄，就解下身上的披风递给他，然后和往常一样，没什么表情的上了马车。

　　赵歌和江毅对视一眼，赵歌看得出来，江毅一点也不意外。

　　在外人眼里，李愿是个气场十足、做事也很果断、人狠话不多的人，他们觉得李愿冷漠无情又不好惹，可王府的人都知道，李愿其实人狠都要分场合，做事慎重又冷静的人。而且他们家王爷不娇纵，不乱发脾气，一个很有耐心还有些小善良的人。

　　只是赵歌还不了解而已。

　　马车内传来李愿很有磁性的声音，“天气凉了，明日你自己带，本王坐马车不冷。”马车里本来就不冷，他自然用不到，江毅自己也带的有。

　　赵歌看着手上的披风，吸吸有些酸的鼻子，很从容的披上披风。

　　“要不我来……，”

　　“上车吧，我来赶，不然王爷朝会要迟了。”

　　江毅也没在多说，很听话的坐在赵歌旁边。

　　赵歌看看车里的李愿又看看旁边的江毅，心里突然了然，车里的可是王爷。

　　一鞭子下去，马儿便撒欢的跑了起来。

　　就这，惊的江毅立马抓住赵歌的胳膊。

　　“别怕，今日稍微迟了点，”赵歌嘴角上扬，转头对二人说，“你们都坐稳了，驾！！”

　　还好只是迟了才跑这么快，不然李愿天天一大早坐这么快的马车都得颠吐了。

　　以赵歌的速度，很快便到了宫门口，李愿和江毅被颠的脸色有些苍白。

　　赵歌也知道今日跑的确实快了些，会颠到人，却也不知道怎么缓解这尴尬的气氛，只能道：“王爷您没事吧？”

　　李愿闭着眼睛缓了缓有些苍白的脸色，才道摇摇头道：“不碍事。”等面色稍微红润了些才抬步往宫里走去。

　　赵歌目送完李愿，转头给江毅说，“这几天没事干？还要跟本公子抢活儿？”赵歌解下披风，叠好放在马车内。

　　这话问的江毅一脸懵，“王爷说你今日有事要办，才让我一同来的。”

　　嗯？他什么时候说自己有事了，他怎么不知道是什么事。

　　“是吗？那我等会儿应该有事要办。”

　　李愿说他有事那就是有事吧。

　　只是难为了江毅一头雾水，想不通。

　　赵歌看了几眼旁边的人，“江棋是你弟弟？”

　　“嗯，怎么，是不是长的都挺好看？”江毅边笑着憨憨的说。

　　“本公子是想说，你俩都一样憨。”

　　“那是……什么？憨？别说我看你长的挺招打的。”

　　赵歌麻溜的跳下马车，不让江毅抓住他，似乎并没有受到昨日之事的影响。

　　“等等，本公子认输，有件事想问问你。”赵歌捏着江毅掐着他脖子的手说。

　　赵歌收起笑脸，江毅也立马严肃起来。。

　　“你知道高林深吗？”赵歌看了看四下低声问江毅。

　　这个江毅自然知道，他和江棋南或自小便跟着李愿，为了更好的护主，他们时常会留意京都的人，高林深是五年前才来的京都，官位位居正五品，一年时间官位升到从四品，再一年升到正四品，近几年来官位再也没变化过。

　　此人为人还算低调，看起来也不像是喜欢出风头的人，所以他们再也没太关注过。

　　“知道啊，鸿胪寺卿嘛，怎么了？”江毅一挑眉，转头问赵歌。

　　“你知不知道他平时和谁走的比较近，就是常常有联系的那种。”赵歌往江毅身边挤了挤，这样更暖和些。

　　江毅也往赵歌这边挪了挪，歪头想了想，“一个是从四品内阁侍读学士，还有一个正四品通政司副使，就和这二人走的比较近，你问这个干嘛？”江毅好奇的问。

　　赵歌露出两个酒窝，“不愧是王爷身边的人，连官位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本公子佩服。”

　　江毅权当赵歌在拍马屁，“所以你问这个干嘛？”

　　赵歌摆摆手，笑嘻嘻的什么也没说。

　　江毅双手环胸，气气的往旁边挪了挪，嘴里嘟囔了句小气。

　　很快就下了朝会，官员们脸色都不是很好，看来皇帝可能又生气了。

　　赵歌见下了朝会，立马拉着江毅低声问道：“哪两个是你刚刚说的那两人？”

　　江毅很快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人群，摸摸鼻子，“你右前方白胡子身后的第三个是通政司副使。”等了一会儿又道：“咱王爷左手边那个稍微矮点儿的是内阁侍读学士。”

　　江毅说的很清楚，赵歌看的也很清楚。

　　他盯着那个通政司副使，面色一沉，脑子里很快的回忆一下，他知道自己有什么事要做了。

　　沉默间李愿已经到了马车旁，看了一眼发呆的赵歌，心里了然。

　　“发什么呆，走吧”李愿似乎并没有受到朝会的影响，面色还是如往常一样，没有很严肃，却也没笑。

　　赵歌回过神来，眼里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把李愿从头顶看到下巴，从眼睛看到嘴巴，赵歌把这人的脸来来回回的看了很多遍，为什么？

　　李愿见赵歌盯着自己，他也看着赵歌的眼睛，声音不像以前那么冷。

　　“看本王作甚，有事就去做。”李愿说完帅气的上了马车。

　　赵歌的目光，一直随着李愿放下帘子看不见了才眨巴了一下眼睛。

　　他盯着帘子，轻声说了句谢谢，这是他很真诚的一句谢谢。说完不再犹豫，转身消失在人群里。

　　刚刚，李愿应该听见了吧。

　　江毅也不知道两人打啥哑谜，看赵歌很快没了身影，就知道了王爷为什么要叫他来了，一屁股坐在马车上，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握好缰绳，马鞭被甩的咻的一声，马儿哒哒哒的原路返回王府。

　　赵歌有了上回的经验，轻车熟路的便摸到了通政司副使的书房，赵歌看着桌上画上的落款：韩仲玉。

　　要是他记得没错，当年高林深身边是有这个人的。

　　若这二人很早之前就认识，那么当年的事，韩仲玉也知道，这么多年二人依然有联系，想必关系是顶好的，高林深那里拿不到的东西，很可能就在韩仲玉这里。

　　想到这，赵歌很是兴奋。

　　酒窝深了又深，手上的动作也快了许多。

　　大庆七年越州农桑简史，这本不是。

　　大庆七年邳州赋税简史，也不是这本。
　　赵歌越翻越着急。

　　忽而瞥见书架最下角被当做桌垫的几本书。

　　不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赵歌堵了一把。

　　果真，还不止一本。

　　大庆八年肇州凶杀案底案、大庆七年涿州知州案底……，大庆八年，滁州赵家灭门案底。

　　看到这几个字，赵歌突然就红了眼，抑制住心里的仇恨，颤抖着手翻开第一页，一个字一个字的往下看，吧嗒一声，眼泪顺着酒窝滴在了书上，打湿了一个赵字，他抬头深深呼出一口气，合上书，在地上坐了许久。

　　这本，才是当时申佑查的那个案底。

　　赵歌仰头擦了眼泪，收起书整理好本想着都带走，可又想到了一点，这些事并不是小事，书被拿走肯定会被发现。

　　所以赵歌选了一个最笨的办法。

　　放一本抄的进去，拿走原本。

　　赵歌又翻了一遍，字体也不算特别，只是得多练才能写的相像。

　　他轻手轻脚的把书原原本本放回去后，便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黑暗中。

　　因为蛮人不断地骚扰北疆，要打不打的，别说驻城将军，这边皇帝也很头疼。

　　蛮人虽常年粮草兵马不足，可一打起仗来却一点都不含糊，所以大庆一般不主动开战，避免起冲突，皇帝只说了加大兵力防守。

　　这样的结果，让很多主张主动出击的朝臣很是不满。

　　当然皇帝又不傻，以现在的局势，冲突迟早要来，所以老早就给太子给了任务，督军操练士兵，不管是城防守卫还是士兵，都一律受到了训练。

　　老二祈舒王李逸也主动请缨，到北疆驻守军营，皇帝自是欣慰不已。

　　唯独李愿，还是个闲散王爷一枚，皇帝不点名他也不说话。

　　皇帝找不到台阶下生气的不行。

　　这日下了朝会，陈冶一路小跑的追上李愿，阴柔的声音和他娇小的身型一点都不冲突。

　　陈冶轻喘，哎呦了几声，“王爷年轻气盛，奴才这老胳膊老腿的，望王爷见谅。”

　　“不碍事，公公请说。”李愿并不意外，没什么表情地等着陈冶开口。

　　“陛下去了好几回朝阳宫，每次在宫外都要站许久，陛下说，当年也是这个时节，和良妃有了王爷您。”说到这他看了看里李愿的表情，有些遗憾道：“陛下对您和良妃是有愧疚的，可身为帝王肩负重任，有的事总要有交代。”

　　李愿不愿意听这些废话，深邃的眼眸盯着陈冶，“是父皇让你这么说的？”

　　陈冶的腰一低再低，“奴才跟了陛下这么多年，脾□□才最是清楚不过了，您和陛下很像，可您与陛下终归是父子，不能一直这样么僵着，所以奴才才想着您能理解陛下，便斗胆说了这些话，王爷恕罪。”

　　嘴上说着恕罪，说着是自己的意思，却一点下跪的意思都没有，李愿心里明白，其实还是他父皇的意思。

　　“公公了解父皇，可并不了解本王，这些话本王就当没听到过，往后也不想听见。”李愿一甩衣袖，步履从容的走出了宫门，什么肩负重任，他一点都不信。

　　陈冶也不能直接把这些话回给皇帝，跺了跺脚叹了口气，这都是些什么事呦。

　　李愿回府休憩了一阵，忽而想起半月快要到了，赵歌那里再没什么大动静，捏着茶杯举了半天，也没有把水送到嘴里。

　　赵歌要接送他上朝会，在府里还得跑腿，时间本来就紧，赵歌自己也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内查证证据是有难度的，要么是他说了谎，要么，就是遇到了他解决不了的事。放下茶杯靠在椅子上，手指轻叩着桌面，然后叫来了江棋。

　　“皇姑母的生辰快到了，你去安排一下，提前去拜访三皇叔，带上南疆特产，再去把本王珍藏的社稷山河图也一并带上。”李愿食指轻扣着桌子，眯眼想了一下，“还有，让你哥明日侯着，本王有事要他做。”

　　江棋一点头，肉嘟嘟的脸真是可爱极了。

　　李愿面带笑意的也点点头。

　　江棋走了之后，李愿便起身去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