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林蕴之

4、回家吃饭

　　B大古典舞系排练室。
　　“一，二，三搭四，走——立！慢慢的，慢慢的下——好，轻轻的，轻轻的，眼睛随着手，对，圆场走起来，沉下去，呼吸，注意呼吸，好，探海，脚下稳住！” 舞蹈室里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谭欣透过门上的窗户看着，阳光透过大大的窗户照进铺满木地板的教室，舞者的身影在光洁的地面飘忽闪动，哪怕不看人，单单是那光与影的变幻配着音乐，就已经足以让她沉醉。
　　音乐结束，谭欣回过神来。看见那个刚才说话的中年女人一身黑色练功服，腰杆儿挺得笔直，头发扎成一个髻，额前没有一丝碎发，干净利索。她的面部轮廓线条很硬朗，下颌带着点角度，鼻梁很高，嘴唇很薄，微微下沉，配上一双炯炯的眼睛，整个人不怒自威。她对着舞者说了几句，一偏头看见凑在门口往里面看的谭欣，就朝她招了招手。
　　谭欣推门进来，微笑着朝舞者点头，后者还在喘着气，虽然大冬天穿着单薄的练功服，却依然满头大汗，可能是刚才被训得狠了，谭欣隐约看见她眼里闪着泪。
　　“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那个中年女人说。
　　舞者鞠躬致谢出去了。
　　“妈。” 谭欣叫了一声。
　　谭母“嗯”了一声，拿起东西说，“走吧。”
　　“你上次说你在找家教的工作？” 谭母问。
　　“嗯，还没找到。”
　　“找不到就算了，又不是差这几个钱，安心利用这几个月写论文，接下来开学上课了就没那么多时间了。”
　　谭欣没说话。她找家教本来也不是为了钱，而是想做做她的专业以外的事情，接触接触不同的人。她当然不会说出来，因为她知道在她妈看来，定好了的专业就是一生专注的目标，其他的只能是陶冶情操，她妈决不允许她玩物丧志，本末倒置。
　　两人到家吃着饭，桌上是照例的两个蔬菜，一个汤，没有主食，没有浓油酱赤。电视里放着新闻，讲着年初开始的疫情，已在全国各地不同程度地爆发。
　　谭母说：“最近人多的地方还是尽量少去。这疫情来势汹汹，如果没有对症的药，怕是要有大麻烦。”
　　谭欣应下了。
　　谭母问：“你确定不回家来住？”
　　“嗯，白敏嘉给我找了地方，挺清净的，交通也方便。”
　　又是一阵沉默。
　　吃过饭，谭母说：“我这边新编了一套身韵教材，你帮我看看怎么样。”
　　“哦，好。”
　　说完打开电视调出录像。
　　两人就这录像讨论了一阵，一时间屋子里又静了下来。
　　这时谭欣手机响了，是白敏嘉的微信。其实微信没什么重要的内容，但是谭欣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趁机对谭母说：
　　“妈，白敏嘉约了我，我就先走了。”
　　谭母神色平静，只是嗯了一声，就自去泡茶了。
　　谭欣出了家，长长舒了口气。她和母亲之间这么些年一直是这样，两人没有争吵，没有不快，但就是亲近不起来。
　　“喂，白敏嘉，我出来了。”
　　“哈哈，我就知道，当你发微信说你在家时，我就知道你等着我的救命短信。”
　　“唉，家里面太闷了，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谭欣诉苦说。
　　“哈哈哈哈，你这么无趣的人居然还有嫌闷的时候，哈哈哈，太好笑了。” 白敏嘉在那头笑得乐不可支。
　　“打住啊，我这几天家教找工作一直没进展，已经很郁闷了。”
　　“你是不是在想，你这么个高学历，高颜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才女，怎么会连份小小的家教都找不到，对吧？”
　　“你上次说我对挑选学生要求太高，很难找到。可是事实是，我发的广告鲜有人问津啊，我连挑学生这一步都走不到。”
　　白敏嘉在那头笑得很开心，“我的谭博士呦，这个问题很简单，” 她好像在喝东西，咕嘟咕嘟灌了几口，说：“因为你不是这个专业的。”
　　“什么？” 谭欣没反应过来。
　　“你说你教钢琴，你是钢琴专业的吗？不是。你说你教围棋，围棋几段？没考过。你说你教书画，有没有什么比赛拿过奖？没有。学生家长为什么放着大把专业的人不找，偏偏找你这么个专业不对口的语言学博士呢？”
　　谭欣一噎，“可是我实力摆在那儿啊，随便一试，不就知道了？”
　　“唉，专业证书和奖状是敲门砖啊。没有敲门砖哪有试课的机会。再说了，你以为那些学生家长都是懂行的吗？哪儿啊！正因为他们不懂行，所以才要从这些证书奖状开始入手筛选啊。”
　　谭欣一阵气闷，正想作罢收线，只听见白敏嘉忽而又说：
　　“不过嘛。。。我说不定能给你找到个学生。”
　　谭欣一听觉得这反转也太快了点，刚才还说得她铁定没戏，怎么下一秒就变了。没等她问，白敏嘉就继续说道：
　　“你还记得我表妹庄小小吧，她不是在新星传媒做宣传嘛，那天她在群里问起来说公司要给艺人招私教，教钢琴和形体。我就上了心，找她问情况，你猜怎么着？”
　　谭欣对于她绕半天没重点，吐一半还含一半的性子很无奈，只能配合着问：“怎么着？”
　　“她私下告诉我是杨顺宇在招私教！杨顺宇诶！”
　　谭欣满脑子问号，“谁？”
　　“杨顺宇啊！杨顺宇！”
　　谭欣过了一遍脑子，这个名字没弹出任何相应的记忆，只好又问：“杨，杨顺宇是谁？”
　　那头白敏嘉愣了，后一秒爆发：“这么火的小哥你不知道？哎不对，那天在家我们看电视的时候不是才给你说过的嘛？”
　　谭欣回想了一下，那天白敏嘉东拉西扯的，期间确实指过几个男演员一脸花痴地说帅。
　　“呃，我记得你说过什么禁欲系的古装美男？”
　　“哎不是！” 白敏嘉显然急了，“那个，拍时装广告那个！那个对你笑起来你心都要化掉的那个！”
　　谭欣一怔，莫非是和记忆中的那个人有点像的那个明星？
　　“哦。。。他不是叫什么徐什么的吗？” 谭欣觉得自己的记忆力一向很好，不会记错。
　　白敏嘉无语，“那是角色名，角色名！” 她没等谭欣再说什么，迫不及待倒豆子似地一股脑儿全说了：
　　“我跟你讲啊，这事儿本来也轮不到咱们的，但是妙就妙在啊，这做艺人私教时间上得非常灵活，配合艺人的行程来。这样的话很多专业教钢琴的人都接受不了变来变去的教课时间，而你，这几个月最灵活的，就是时间啦！我发了几个你之前弹琴的小视频过去，庄小小现在正在和经纪人汇报，应该这两天就会有回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