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勿言》天空之诗

5、第五章

　　00.
　　很久以前，鹰无恙还不信邪。
　　使劲浑身解数，想把那些东西讲出去。
　　不能说，那就写。
　　他刚拿起笔——
　　外面的阳光当场被乌云遮住了。
　　他的笔悬在纸上。
　　经历了上次的劈羊事故，他们搬家到了城市，贼近就有一个蛮高的楼，上面竖着一根避雷针。
　　无根生的无字刚写下一横。
　　“轰隆！”
　　这道雷真的是擦着他窗前打下去的。
　　明明对面就是避雷针。
　　这事真的不科学。
　　不科学到小鹰同学当场把那张纸撕了。
　　不科学到第二天来了个野狐禅。
　　自己找上门来，说服鹰爸鹰妈把他放进来了。
　　“我跟这小子有五分钟的师徒缘分，”那白发白眉的老僧人说，把鹰爸鹰妈劝到门外，“这事你们最好别听——害，不带对你们家宝贝心肝做什么坏事的，就隔着这么一扇门，有什么事他大喊一声你们也能听到。”
　　“……”
　　鹰无恙当时偷偷瞄着野狐禅的鞋，那雷落在小区门口的一片花坛上，而野狐禅进来的时候脚下沾的全都是黑灰。
　　“听我劝——别听，别看，别说。”
　　“……”
　　“只要你不听不看，就能保守住那些个挨雷劈的秘密——不如你来跟着我修佛，修佛就是修心，过情关就是不心动，我看你也是天煞孤星的命，克妻克子克父母，一出生就是孤儿——”
　　“……外面那是我爸妈。”
　　当时才桌子高的小鹰指着门口，“我要喊人了。”
　　“不是，你这，害，是不是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
　　“……”
　　“总之，我还是建议你修修闭口禅什么的，总之别再搞出这个了，我们那边还以为哪位仙人渡劫呢。”
　　那野狐禅叹了口气。
　　“对你对他们都好。”
　　01.
　　鹰无恙只走神了两秒，随即眨了眨眼，盯着篝火发呆。
　　王也咕了晚会，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道士同理，不喝酒不吃肉，到这也没什么好玩的，不来正常。
　　鹰无恙扫了一眼被众人簇拥着的张楚岚。
　　——他突然就有那么点……冲动。
　　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他向宝儿姐要了瓶酒，去和张楚岚碰杯。
　　旁边说着恭维话的几个人都突然沉默了，一时之间这一小撮人静得出奇。
　　白酒瓶子和青O啤酒瓶撞了一下，坐在地上的张楚岚愣愣地抬头，很快又挂上笑脸，“是老鹰啊——”
　　拿着酒的样子看起来挺格格不入的。
　　甚至看起来都不像是会来的人。
　　“少喝点，小心醉。”
　　碰杯之后，鹰无恙看了张楚岚一会，一板一眼地说了这么一句，转身走了。
　　他拿着酒瓶子，手指头都是麻的。
　　看了瓶子半晌，鹰无恙又坐回宝儿姐旁边，把手上没动过的白酒和宝儿姐喝空了的瓶子换了一下。
　　他没什么酒量——不如说喝不到快乐，那玩意对他来说纯苦。
　　手上没东西，手机没电了，一时间没事干，就看着宝儿姐吸溜酒。
　　背后传来脚步声，一左一右，徐三徐四夹着他们俩落座，头顶被徐四乱呼噜了几下。
　　“呦呵，几年不见，长进不少啊。”
　　头上顶着一只大手，鹰无恙突然无比迫切的想要回去洗头。
　　他操纵着头发把徐四的手拿开，“还行吧。”
　　“还行？真有你小子的，挺会想，用防火剂，当年收拾得了你，现在不一定了。”
　　“正常。”
　　他的发尾勾着冯宝宝的指尖，勾着却不缠人，随便冯宝宝捉着玩。
　　“别的不一定，你的脸皮肯定是厚了，当年被宝宝按地上揍得哭唧唧的，现在脸都不带红一下了。”
　　——当时他倒不是因为挨揍哭的。
　　鹰无恙不说话了，靠得冯宝宝近了点，被她捏着的发尾讨饶似的轻摇，又被放开了；即使这样也不收回来，轻轻缠在她手腕上，被她一把捏住，丢远了。
　　“你们就这么想看我的XX吗？”
　　不远处，某位楚岚还是大吼了一声。
　　旁边徐三徐四都愣了一下抬头往那边看——鹰无恙在内心叹了口气，发尾却很诚实地绕着树向上攀爬，占据了最佳位置，他抬手把平板送上去，那边张楚岚正好跳上高台，开始脱裤子。
　　发尾模模糊糊地传来交谈声。
　　鹰无恙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
　　——王也和诸葛青。
　　此时两人也在往张楚岚那边看，鹰无恙还能清晰地在俩术士脸上看到惊叹……
　　“……”
　　禁锢的符文啊，其实他的金发圈上也有刻，虽然和楚岚那种不是一个水准的。
　　但是没人知道。
　　不然也容易像这样被围观。
　　王也往鹰无恙选的那棵树上看了看，黑色的头发在夜色中不太起眼，但篝火映在上面会微微反光。
　　他仰头看了看天上的ipad，又看了看地上抱膝坐着的鹰无恙。
　　他的语气有点复杂，“你早就知道？”
　　02.
　　我知道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你别瞎说。
　　鹰无恙抬眼看了看王也，又瞥了一眼诸葛青，诸葛狐狸也不知道get了点什么信息，只是似笑非笑地看回来，摸了摸下巴，道，“我这人，不爱听八卦。”
　　然后就走远了。
　　“……”
　　名场面。
　　此时徐三和徐四好歹发挥了一下同伴情，去抓正在毁坏树木的某个醉鬼，冯宝宝睁着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看着鹰无恙，吸溜完了最后一瓶酒。
　　“你这娃儿，忒缠人。”
　　她语气一直是那样冷冷淡淡的，手从一圈一圈缠上去的头发上一收，甩了两下，也去找张楚岚了。
　　背景音是大树倒下的声音，鹰无恙蜷缩了一下脚趾，挂在树上的ipad还在录像。
　　某个问出问句的人抬头看了看挂在树上的电子设备，又看看地上一本正经的鹰无恙，“我发现你这人——挺别扭啊，搁网上，那就是闷骚。”
　　鹰无恙无声地抖了一下，正巧那边张楚岚被徐三徐四拉住了，又被冯宝宝一拳打晕扛在肩上带走，他站起身，抬手接过了圆满完成任务的ipad，绕在树上的头发慢悠悠地缩回原位，开始自己给自己编麻花辫，看起来就像是有小女孩在那边跳皮筋，一抬一转，都很可爱。
　　“不过这样的话，倒是能理解你为什么不说了。”
　　鹰无恙还在那边像是个自闭症患者一样看着远方一动不动，王也挑了棵离得近的树一靠，沉默了几秒钟，突然唉了一声。
　　鹰无恙转头看他，“……”
　　王也席地而坐，看着不远处人群逐渐散开，“那谁看着也是个不听劝的主……劝谁谁不听，你这批命批得还挺准。”
　　“……不准。”
　　鹰无恙哑声说，“不准。”
　　0.5
　　野狐禅走远了。
　　当时尚且年幼的鹰无恙看着地上的头发丝，发了一会儿呆。
　　已知，他爸有一头黑长直，又知，他练的御发术可以用发尾探听声音。
　　又及——他家对地上的头发非常敏感，一看到地上的头发他妈就会摸着他的头痛心疾首：不学点好的，这么小就爱熬夜，将来迟早要秃。
　　那缕头发丝慢慢收回到了门后。
　　好一会儿没人来。
　　小鹰看着窗外发呆，耳朵听到门口那边有点怪声才转头——他爸踉跄了一下，扶着门框走进门，看姿势十有八九是被他妈踹了一脚；他妈抬手抓着他爸的胳膊，把他按在了沙发上才放开。
　　然后，她一抬手把鹰无恙捞进了怀里，半天没说话。
　　这应该是听到了吧。
　　鹰无恙想。
　　他妈这时候组织好了语言，慢慢地开口了。
　　“我起名的时候也没想太多嘛，你这个娘胎里带病的，就想起名叫没病，无恙，挺有文化的是不是？但好像有点不太吉利……名字里带这个就，怕什么来什么……”
　　她的语气里有点让人心里酸涩的悲伤，又有一些强撑着的高昂。
　　“后来你爹他一拍脑门，鹰无恙！这名字不刚好吗？应无恙，应该是没病没灾的。”
　　他爹伸手揉揉小鹰的脸蛋，掐了一把。
　　“你就该是我们老鹰家的孩子，错不了。”
　　鹰娘捧起他的脸，和他贴了贴额头，碰了碰鼻尖。
　　“什么算命的，都不准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