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啄木鸟》李寒桐

5、第 5 章

　　俞舒在一旁的餐桌上松了口气，松完又别扭起来，还要在心里骂韩涿野一句“傻逼”。

　　“饭饭！”芽芽见爸爸停了动作，坐在她的粉红色宝宝餐椅上拍了拍，不满意地用蛮力一把抓过俞舒停在嘴前的饭勺，嗷呜一口咬上去，表情那叫一个蛮横霸道。

　　另一个架在他们这边的摄影机后的摄影师都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

　　俞舒用勺沿刮了下她嘴边漏出来的鸡蛋羹，都没眼看女儿的样子，忽然悟了，怪不得韩涿野这么喜欢她，父女俩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吱——”
　　琴弓撞上琴弦发出尖锐的一声短响。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俞舒一言不发地伸手捂住芽芽两只薄耳朵。
　　芽芽懵懂地看着他“啊啊”叫了几声，小胖手抓住俞舒宽大的衣领，控制不了力道，露出一大片细白的皮肤，俞舒两只手忙着给她捂耳朵，也没注意到领口滑下来一大片。

　　她哥哥的“表演”就开始了——
　　“吱呀吱呀”、“咿咿呀呀”、“叽嘎叽嘎”

　　俞旺仔完全陶醉其中，闭着眼睛皱着小鼻子，脑袋跟着轻轻晃悠，有时候记不住按弦的位置，还要悄悄眯起眼睛，偷偷瞄一眼，可爱又滑稽。

　　三个摄影师期待他一鸣惊人，结果等到的是一鸣惊魂。
　　笑意僵在嘴角，躲在摄像机后面抽了抽，去看坐在他对面的唯一一个“观众”。

　　韩涿野的反应真对得起他家里一柜子的奖杯。
　　仍旧悠闲地看着他大外甥，跟刚才一样，眉头都没皱一下，还是一副专心聆听的表情，到时候他们后期要是把俞旺仔真实的琴声消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听什么高雅演奏会。

　　俞旺仔给俞舒拉琴的时候可丝毫没收到过这么陶醉的反馈，他爸爸总是一开始很鼓励地看着他，听了没两分钟就实在受不了地捂着耳朵走了。

　　Wandy俞在此刻备受鼓舞，拉得越来越起劲儿，屋里的木头也越锯越多。
　　到了最后三个摄影师都想给他跪下，是真的拉跪了。

　　一曲终了，俞旺仔意犹未尽地鞠了个躬。
　　“啪啪啪——”
　　韩涿野有一下没一下地给他鼓起掌，俞旺仔羞涩一笑，把小提琴放回箱子里，跑到舅舅怀里，去亲亲他的脸颊。

　　俞舒可见不得他俩这一副“父慈子孝”的场面，清了清嗓子，问：“wandy，你刚刚拉的是什么曲子呀？”
　　旁边站着的摄影师很想帮他抢答：拉的是锯木头。

　　谁知道，不等俞旺仔自己说话，韩涿野反而先侧头看向他，眨眨眼，一副无辜的样子，用好像在说“这你都没听出来”的语气，说：“是《小星星》吧。”
　　说完，他还不忘垂眸看了眼怀里撒娇的俞旺仔，问：“对吧wandy？”

　　俞旺仔一脸娇羞地点头，舅舅还是第一个听出来的人。

　　你在害羞个什么啊！
　　俞舒对他儿子感到无语，又觉得韩涿野就是故意的，干脆不再理那边的两个“舅甥”，专心给芽芽拍起放嗝来。

　　坐了一会儿，韩涿野又抱了抱芽芽，把女儿还给他就说有事要先走了。
　　俞舒不情不愿地抱着女儿送他出门，三台摄影机也前后围在门里门外，完全忘了主要目的是拍崽，彻底成了韩涿野的跟拍。

　　韩涿野转身跟他告别，眼皮微垂了一下，扫到他被芽芽拽下来的衣领，抬了下手，习惯性帮他往上拉了拉。
　　俞舒完全适应他的动作，也没有想躲，也没当回事儿，目送他离开，回去立刻拿起手机躲到摄像机拍不到的地方发了条消息过去。

　　韩涿野刚刚走出电梯，就收到了消息，点开一看——
　　【bb猪：别来了！[菜刀]】

　　韩涿野勾了下唇，笑意却没进眼底，出门前把口罩戴好，就开车走了。

　　·
　　韩涿野走后三个摄影师又留下来继续拍了一会儿，期间还尝试和俞舒聊天套话。
　　既然韩涿野是他孩子的舅舅，那俞舒的老婆肯定是韩涿野某个姐姐或妹妹，那就更让人好奇了，韩家是香港豪门，哪个名媛肯下嫁给一个寂寂无名的小明星啊？
　　虽然他长得确实好看，但娱乐圈好看的俊男美女海了去了，少了俞舒一个不算可惜，多了也不过尔尔。

　　《熊仔日记》节目宣发的时候一众模特、演员、网红里夹了个甚至没什么代表作，徒有一张脸的俞舒。
　　网上的网友们扒了很久也不知道俞舒老婆是谁，就连去年俞舒被爆出有两个孩子也只是帮别人挡了个热搜。

　　·
　　去年微博上个知名狗仔号忽然预告影视圈有个顶流小生已婚有娃，第二天早上发名字。
　　登时引起一串激烈讨论与猜测，结果隔天早上被爆出来的根本就是个大部分人听都没听说过的名字。
　　俞舒那个热搜上的也是莫名其妙，被人拍到他前一天带着孩子去逛超市，爆出来的照片都没有拍到孩子正脸，他就没计较那么多。

　　况且他的微博都是自己在管理，跟他时间久的粉丝都知道他早就生娃了，根本不存在隐婚藏子的问题，只是一直不知道他老婆是谁，也有粉丝在他们自己的小群里猜测俞舒离婚了。
　　早上在热搜上看到自己名字的时候搞得俞舒还以为自己终于红了，竟然还有狗仔跟拍他，谁知道是被人拿来挡了热搜。

　　俞舒非常阿Q地在微博上发了张一家三口小手叠大手的照片——
　　俞舒V：大家应该都知道我有俩孩子?
　　【配图】

　　底下粉丝被萌得嗷嗷乱叫，有一批被新引进来的吃瓜路人，在评论问他演过什么作品，粉丝迅速找了几个还算能叫得上名的作品回复过去，当时俞舒微博还涨了两、三万粉。

　　·
　　制作组的三个摄影师想着拍节目前做的背调，觉得俞舒嘴该松的时候说什么都没问题，紧的时候是一条缝儿都敲不开，放弃了继续问他另一半的事情，专心拍起两个熊仔。

　　在那期间芽芽就迷瞪着眼睛，小脑袋在俞舒怀里一垂一垂，很快睡了过去，俞舒把她抱回卧室床上，又在镜头下陪俞旺仔玩了一会儿，三个摄影师看了眼时间，收起机器说今天的拍摄就先结束了。

　　俞舒说：“辛苦了。”
　　摄影师急忙摆手：“没什么，您也辛苦了俞老师。”
　　他们跟旺仔拜拜。

　　俞旺仔已经跟三个摄影师熟悉了，屁颠儿屁颠儿跟着他们走到门口，不舍地扒拉着门一直看他们消失在电梯里。

　　等制作组的人一走，俞旺仔就也闹着要睡觉，俞舒牵着他走到卧室去。
　　芽芽睡得很熟，小脸扑红，侧睡导致脸颊鼓得更大，白绵绵压在枕头上，像是一条肿着腮帮子的金鱼，从细瘦的嗓子眼儿里溜出可爱的鼾声。

　　俞旺仔乖乖脱了外衣爬上床，给自己盖好被被，张开嘴大大哈欠一声，瞥到角落闪着红点的摄影机，软软指着，问：“爸爸，那个还开着。”

　　除了每周一和周六定期会有制作组的人来跟着他们外出跟拍一天，其他时候都是靠家里固定的十七个机位捕捉拍摄，记录下俞舒平时和两个熊仔的日常，家里的机位是随时可以开关的。

　　俞舒知道他说的是摄影机，隔着薄被在他圆鼓鼓的肚皮上拍了拍，轻声说：“没关系，爸爸现在就关掉。”
　　他走下去关了机器，才又躺回来。

　　俞舒叫旺仔的乳名：“wandy，今天早晨开心吗？”
　　儿子侧着小脸，埋进他怀里，呼出温热的绵气，额头蹭着俞舒颈窝，点了点头：“开心，有哥哥姐姐来，来家里。”
　　他眼睛快要闭起来的时候，想到另一个人，撅了撅红嘟嘟的小猪嘴，小声说：“还有舅舅。”

　　或许真的是血脉使然，即使他们一年和韩涿野待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都没几天，俞旺仔还是很喜欢跟韩涿野一起玩，每次遇到韩涿野都喜欢跟他黏在一起。
　　俞舒有些无言，想到今天突然出现的韩涿野，暗暗担心节目播出来后网上的反馈到底会怎么样，想着，手上轻轻在俞旺仔脊背上有节奏地拍着，连自己都跟着睡了过去。

　　跟着睡了不到一个小时，俞舒就被kayle的电话吵醒了。
　　刚接通，就被劈头盖脸乱骂了一通，不过kayle骂的不是他：“操他妈的韩涿野，他是不是脑子跟正常人不一样？！一天到晚净给老娘找事儿干！”

　　他确实脑子跟正常人不太一样，俞舒在心里加一，狐疑地问：“kayle姐，出什么事了？”
　　kayle听到他声音才冷静下来，反问他：“韩涿野今早是不是去你家参加拍摄了？”
　　俞舒没想到消息传的这么快：“对，我没叫他来。”

　　kayle又骂了一句，俞舒都快笑了，就听她说：“是我不好，凌晨韩涿野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以为他要给你转发微博。”
　　俞舒顿了一下，他昨晚千防万防的情况下竟然还让韩涿野打电话去问了，不过kayle的话让他来不及细想，眼皮猛地一跳，惊道：“你怎么知道他来我就的？！”

　　kayle说：“你没看热搜啊？你去看一眼吧，记得用小号，大号别发声，公司已经在想办法解决了。”
　　说完又火急火燎地挂了电话，显然是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实在找不到人，只能来俞舒这里骂骂韩涿野宣泄一下。

　　芽芽被声音吵到，在睡梦里哼唧了几声。
　　俞舒拍了拍她，等她又安静下去，才抱着手机走出去，坐在沙发上皱着眉打开微博，脸唰地煞白。

　　其实像韩涿野这样偶尔接受采访，也不参加综艺，只混电影圈的演员，一般在微博上只有上新电影或是拿奖了才会洗榜。
　　今天热度一下铺天盖地席卷热搜的主要原因是这算得上韩涿野的综艺首秀了，知道他的，不知道他的，影迷，黑粉，无关路人全都点进来吃瓜。

　　这才导致了现在热搜上混乱的局面。
　　俞舒全程黑着脸，强迫自己把所有相关的词条一一点开。

　　由于《熊仔日记》的节目组发出去的只是用手机拍下俞旺仔拉琴，韩涿野听琴的视频，还是个只有二十秒的小片段，俞旺仔甚至还被截取了一大段，正式的节目也还没播出去，因此没什么人注意到俞旺仔。
　　视频里只能看出是韩涿野和一个小孩子，旁边有摄影师在录制。绝大多数都是韩涿野的粉丝在舔屏流出去那个视频的颜，还有一部分人在问俞舒是谁，俞舒这些年有一批数量不大，但□□的死忠粉借机疯狂安利。

　　后来又有一部分反应过来的网友加入“混战”，纷纷表示：小孩子视频里叫韩涿野舅舅，已知韩涿野是韩家最小的儿子，上面只有三个姐姐，最小的姐姐都四十了，所以俞舒娶的是他哪个姐姐？

　　随后又有一群“懂帝”言之凿凿地回复说：俞舒娶的是他们家没认回去的私生女，已经离婚了，只不过他跟韩涿野关系一直不错，韩涿野也认这两个外甥。

　　俞舒本人都不知道他从哪里娶来了个“私生女”，看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都要信了。

　　韩涿野带给他的热度是空前的大，但流量是把双刃剑，俞舒不知道舆论到底会怎么看待今天韩涿野忽然造访他家，有些怕物极必反。
　　但目前来看，风向尚且正常。

　　俞舒又看到最下面“实时热点上升榜”里顶上去的一条很奇怪，词条是#annibale fagnola 俞旺仔，他想也没想地点进去。

　　第一个跳出来的甚至都不是这个名字，是同样叫annibale的一个画家。
　　俞舒不知道这和俞旺仔有什么关系，指尖又往下滑了滑，看着一串实时发送的微博，明白了。

　　他们说的是放出去片段里有一小段俞旺仔对着韩涿野“锯木头”的视频，拍的很高清，绝大多数镜头都对准了韩涿野那张帅脸，俞旺仔和他的小提琴只漏了几个画面。

　　即便是拢共出现不到五秒的小提琴画面，都被韩涿野的一些狂热粉凭着琴身那种特殊的红色漆和琴头明显的设计给扒出来了。
　　【一条小鱼苗：annibale fagnola做的琴……现在只有拍卖才能买到了吧……】
　　【阿婆西地：我之前去欧洲参加过提琴拍卖会，annibale fagnola最低价都拍到十四万刀！韩涿野竟然送他外甥一把快两百万的琴锯木头！！！这就是香江豪门的气势吗？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
　　也有不少韩涿野的黑粉或是了解过制琴师的网友在下面叫骂一片，有的说他铺张浪费，有的说他给这么小的孩子用如此珍贵的琴简直是暴殄天物，还有的就是看他不爽很久了，借机骂人。
　　夸人夸得都千篇一律，骂人骂得倒各有不同。

　　看到金额，俞舒愣住，当时韩涿野说让他送俞旺仔去学小提琴，随手就给了把连琴盒都没有的提琴，琴身虽然上了好油养护，但还是有些磨损，一看就是把旧琴。
　　他一直以为几万块顶天了，现在告诉他这把琴要两百万？？？

　　俞舒又往后翻了翻评论，都觉得网上的评论里骂得对，两百多万的琴让俞旺仔用来锯木头，不是煮鹤焚琴，是什么？

　　他转头又想起家里还有一堆韩涿野每次来看孩子，都随手一递的东西，都被他跟着儿童房里一堆塑料玩具搅在一起。
　　俞舒立刻跑进屋翻出来，一个个扒拉着去翻标签，有的在侧面或底部有刻字，有的则是什么都没有。

　　柜子深处还摆着一个韩涿野拿来送芽芽的八音盒，是从欧洲买来的，里面立着不同表情的小人儿。
　　俞舒看的第一眼就想到看过的外国恐怖电影，韩涿野送来的第一天就被他赶紧塞进柜子里，一眼都不想多看。

　　在下面找到制作者的名字，网页上输入，跳出来的都是英文网页，大多数是拍卖新闻，有一个比韩涿野送来的稍小，同一制作者的八音盒五年前在美国拍卖价格飙到了三万刀，二十多万人民币。

　　等把那一堆玩具挨个儿全都搜出价格，俞舒只觉得自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鳖。
　　这么多年一直骂韩涿野白嫖崽、白草人，是个铁公鸡的俞舒没话讲了。

　　转念，俞舒又想到，韩涿野都两个“侄子侄女”都这么大方，却连一部电影的男三都不给他演。
　　俞舒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