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言衷》暮颜夕

2、第02章

　　为什么这样问？

　　苏情仔细想了想，也就懂了，这个人大概很难过，却又毫无办法，才这么说的吧！

　　本来，怀疑这个人可能其实是偶像的职黑或者黑粉的苏情，也觉得自己可能过分了。毕竟，偶像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个人没睡，还非常难过，都难过到怀疑人生了，她居然还火上浇油，真是过分。

　　但人为什么活着，这个问题确实挺难回答的。苏情想了想，说：“人为什么活着，这个答案如果你直接去百度的话，可能能够得到更准确的答案。”

　　用户720130906：“那你为什么活着？”

　　苏情原本还沉浸在悲伤中，看到这个问题忽然一愣，差点都被噎到，却看到对方又发来一句，“你为什么活着？”

　　不知怎的，苏情能够从这句话中看到一种深切的悲伤与困顿，仿佛穿越灵魂，跨过时间，让她的心一颤，她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何要活着，我只知道我不能死。”

　　苏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跟一个陌生人如此敞开心扉，大概是在这一瞬间，喜欢且心疼着同一个人的心情，让她没有办法把如此困惑的对方弃之不管，但她也没什么经验，干脆实话实说：“我爸妈都是农村的，只有我和弟弟两个孩子，但我弟弟从小成绩不好，初三都没读完，就放弃上学了，现在在读职校，我是家里唯一的大学生，虽然只是个普通的大学，但对他们而言，还算重要吧。我得活着，不然我父母看不到希望，会活得更艰难。我是他们生的，他们给了我生命，这么些年来，对我也还算可以，我得为他们活着，小时候是这么想的。大了，就觉得其实活着还不错，至少这个世界上还有让我牵挂的和喜欢的，还有对美好未来的期盼，说不定未来会很好。”

　　也许这段话在2018年说出来可能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却是苏情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苏情家在农村，家里重男轻女，所以有个比她小六岁的弟弟。但虽然都是农村，却不是一样的，苏情家的亲戚朋友基本上都挺有钱，她们家却一如既往穷，在整个村属于最穷的。

　　在苏情的记忆里，爷爷是个很忠厚老实的人，在村里的威望很高，在世的时候，大家都愿意给些面子，是她很尊重很佩服的存在。

　　她的奶奶是个很传统的老妇人，一辈子没见过世面，勤劳得让人心疼，但却也执拗得让人头疼，是个嘴很碎不讨喜的人，有时候蛮横得让人头疼。但奶奶对爷爷却是千依百顺，两人相互依偎走过了大半辈子。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去年的暑假，爷爷查出来肝癌。

　　爷爷小时候溺过水，从小便有哮喘，也喜欢吸烟，苏情高考那年还因为胃癌住过两次医院，被医生勒令才戒掉，身体本来就比常人虚弱。

　　苏情永远也忘不掉，她毕业那年，十一回家的时候，原本因为长期做农活而精壮的爷爷，只剩一层皮附着在骨头上的样子。瘦弱到她难以辨认那个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人就是小时候将她驮在背上逗弄的爷爷，是那个她小时候骑自行车带她去市集上买肉包子给她吃的爷爷，是那个后来骑电瓶车送她去上学的爷爷……

　　爷爷死的时候，奶奶哭得昏天抢地，但却又无理取闹得让人几乎是悲愤，为了一点钱，就当场破口大骂，谁劝都没用。苏情永远也忘不了，那时候，她甚至跪在奶奶的面前，求她适可而止，让爷爷风风光光地走，却没有任何用，她只得把人劝在房间里，用电视的声音来掩盖那毫无逻辑的责骂。

　　苏情知道，那就是身为普通人的悲哀，也想不用为了一些小利就斤斤计较，但活在现实里却做不到，特别是她奶奶操劳了大半辈子，只是个苦命的老人。

　　就像苏情也希望自己可以不要那么懂事，像弟弟一样，什么都不用管，可以只当一个孩子，她也做不到，因为她的出身，她的家庭，她从小的经历，注定了她要清醒且理智着面对这一切。

　　爷爷去世，懦弱老实的父亲依旧在外打工，勤劳但身体孱弱的两位母亲，溺爱着未来毫无希望的儿子孙子。

　　这个家庭人之常情地悲哀！

　　苏情怨恨过父母，小时候最甚，大了一些，稍微懂了，知道父母的艰辛，却也走不出小时候的阴霾。但人嘛，还是家人，就算相互厌弃，也是会绑着过一辈子的。

　　爷爷去世那段时间，是苏情最难的时候，毕业后不到2000的实习工资扣掉五险一金后所剩无几，曾经的壮志、不甘、理想在现实面前来得毫无意义。

　　她开始怀疑未来，不断地否定自己，却又不得不原地踏步，一点点在现实里烂根堕落。

　　顾言救了她。

　　她喜欢他，因为他的颜，也因为他是那段时间照进她生命里的光，她最喜欢他的笑容，有种温暖人心的魔力，就像是她黑暗中的光，也像是夜色中的光影，让她不害怕黑夜。

　　顾言是她的偶像，也是她所有光明的来源。

　　苏情打完字，看着一长串的话，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啰嗦，遂发了一句：“我是不是很啰嗦，你当没看见就好了。”

　　用户720130906：“没有，就是觉得你说得挺有道理的。”

　　苏情不明所以：“？”

　　用户720130906：“谢谢。”

　　苏情糊里糊涂，回了句，“没事。”

　　用户720130906：“你还有想说的吗？”

　　苏情这才想起来自己找对方的目的，于是说：“我也不知道，就是睡不着，想找个人聊聊。”

　　用户720130906：“嗯。”

　　苏情又说：“我以为你睡了，结果你没睡，都快三点了，幸好明天不用上班，不然我们明天都得顶着两只熊猫眼了。”

　　用户720130906：“你可以和我说会儿话吗？”

　　用户720130906：“说什么都可以。”

　　用户720130906：“我都想听。”

　　用户720130906：“很久没有人这样坦诚布公地和我说过话了。”

　　这要求，虽然我也这样，但貌似是我睡不着找你闲聊的，而不是你找了我？

　　算了，就当缘分吧！

　　苏情无奈地想，谁让我们同病相怜呢！

　　苏情打了个哈欠，拍了拍自己的脸，给对方发了语音：“那我说了，你别嫌我烦。”

　　说完，苏情又道：“不过，这么晚了，我就和你发语音了，打字太累了，你要是觉得麻烦也可以和我发语音。”

　　一分钟，对方没有回答，苏情觉得，对方一定是个和她一样腼腆的女孩子，说不定比她还害羞，又发了一句，“你不想就算了，如果你不嫌打字累的话。”

　　用户720130906：“抱歉，还有谢谢。”

　　苏情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聊过天了，所以即使是和一个陌生人，她也有说不完的话，语音是很长很长的那种，几乎一分钟一条，一连几条，对方才会回个“嗯”，或者偶尔回上几句，苏情也不嫌慢，就这样与对方聊了很久。

　　苏情和对方讲述了自己的过往。

　　曾经，这是苏情这辈子都不可能做的事情，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讲述关于自己曾经的惨淡过往，甚至这些她和一个朋友都没有说过。

　　但却又是那么神奇而奇妙，一切居然真的真实发生了，在早春的这个深夜凌晨。

　　大学还没毕业，苏情就找了一家公司实习。

　　她上学的S市，是个比较繁华的城市，她的大学在郊区，工作的地方在市中心，每天早上，她六点半起床，六点五十出门，七点十分到地铁站，转几班车，八点出地铁，八点半之前到公司。

　　她也想过租个房子，但市中心的房价贵，他们实习期只有五十一天的工资，实习两个月。

　　来回地铁是十块，还要吃饭。

　　若是不幸，她还要出门跑几个地方去帮忙部门的同事送材料或者去参加什么会议，大概这一天基本白干。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公司所有的福利政策，节假日福利、生日福利、高温补贴、车补饭补甚至是体检，对她都不适用，但迟到扣五十块钱的政策却是没忘，那天下雨，她出门晚了，本想做公交节约时间，却被堵在了一个路口，迟到了十几分钟，那一天相当于白干。

　　那个时候，她觉得挺委屈的，也想过换个公司是不是更好。但她心里同时也很清楚，没有经验，在哪里也不过半斤八两，既如此，还不如好好干下去。

　　不过，那个时候，苏情也没想过赚什么钱，就只是想着，多学点东西，积累经验，所以也就继续干下去。

　　后来，公司接了一个单子，在S市的另一头，她天天都要跑企业，晚上还得整理数据，只得考虑在公司附近租一个房子。幸好当时同院系一个女孩子也在附近找了个工作，两个人干脆合租的。

　　不到25平方的小房间，一千七一个月，加上水电，刚好是她工资的一半。

　　她熬过了三个月的实习期，却没熬过六个月的试用期。她主动放弃的。

　　试用期没有绩效她认了，工作半年多没分到一份正经的报告她也认了，她爷爷去世请了一个多星期的假，工资扣了大半她也认了，还是输给了租的房子。

　　她和室友合租的房子进行市容整修，窗外全是灰，衣服都没发晒，空调是坏的，冬天没法开，热水器里面似乎有类似铁锈一样的东西往外冒，她一边洗澡还要一边担心会不会漏电。

　　室友在新工作的地方附近找了一个合租的房子，搬走了，她本来犹豫着要不要换个房子，但又听到公司在外地接了个同样的项目，数量比之前更多，她决定离开。

　　一来，原本她参与的那个项目，同事前期、中期、后期加起来拿的绩效有好几万，她就被领导给了500块钱象征性的辛苦费给打发了，只因为她是试用。二来，就算她坚持下去，也不过还是继续跑腿，她很清楚，公司又接了一个同样的项目，还是外地的，去出差，大家都有出差补贴，她没有，她不想那么委曲求全。三来，亲戚说可以帮忙找个工作，会比这边的待遇好，她想试试。

　　想好了，就很干脆的放弃了，甚至领导说还有一个月可以提前转正，她也很干脆放弃了。深思熟虑吧，虽然她知道也许转正了会好些，但七个月来的付出与回报相比，她觉得自己累了。

　　毕竟，人的心里其实有一杆秤，时刻在称量着自己和周围。

　　幸好当初交给学校的档案是调回家的，她离开得也干脆。。

　　11月30号，她上完最后一天班，在连续寄了3个大包裹之后，带着全部的家当离开了这座她呆了四年多的城市。

　　四年的行礼很多，当初她以为凭着她在学校还不错的成绩，她可以找到一个靠谱的工作，所以连专业书都一起留了下来！

　　那是她大学四年所有的心血和结晶，那上面密密麻麻的笔记，全都是她一笔一划，利用上课和课余时间一点一滴写上去的，也是大学四年她最后的财富。

　　她舍不得扔，也不会扔，虽然她知道，这些并没有用，也许十年后，连当垃圾都碍眼，可现在她不舍，也不愿。只能花钱寄回家。

　　那一天，大包小包上了出租车后，她点开微博，写下这段煽情的话：

　　再见，S市！
　　再见，我四年的青春！
　　再见，这些年，与我同窗过的同学，这些年，与我一起在图书馆埋头奋斗的校友，这些年，对我不杀之恩的室友，这些年，与我谈天说地的朋友，这些年，与我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曾经的快乐，曾经的忧伤，曾经的欢笑，曾经的彷徨，曾经的点点滴滴，都将成为我生命中最珍贵的回忆，伴我一生！

　　苏情的微博里没有一个关注者，但她依然将这段话设置为“仅自己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