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君长久安》暖阳金粟

14、第十三章

　　“不认识是吧。今儿小爷我就让你好好睁大眼睛看看，我赵大公子赵子成长什么样子。”
　　“原来是昨晚赖在地上打滚的醉鬼。”身前一道影子落下，慕玖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今日不当无赖当恶霸来了？”
　　“哥，就是这个小子之前拿石头打我！”赵子成站在客栈门口的阶梯下，身边并站着个少年，正指着慕玖向他告状。
　　“我什么时候……”慕玖凝眉仔细端详了这个少年几眼，脑中突然灵光闪过，想了起来，“你是上次碰到的那个小纨绔？”
　　“好啊你，居然还欺负过我们家子昕！”只听赵子成恶狠狠地喊道，“来人，给我把他抓起来！”
　　话落十几个身着劲装之人便向慕玖袭来，与昨晚的随从不同，这些人拳脚招式皆是有些功底。
　　这类阵仗慕玖虽已面对过多次，但也因着师父的呵护，她几乎甚少有与他人真正直接交手的时候，现下所使出的招式也多是点到为止无伤人之意，几个轮翻下来勉强持平，占不了上风，难以脱身。
　　慕玖观势，脑中快速流转过师父曾授予她的诸多武学心法，只见她眼中微芒渐显，动作愈加迅急，身轻如风，远远观去，隐隐有慕尘之风采，几个呼吸之下便让慕玖抓住破绽，突出重围。

　　而这时，刚刚拦路之人骤然出手，招式对接，慕玖倍感吃力，正当被步步紧逼之时，一柄剑隔开了二人。
　　慕玖稍得喘息，身前红衣女子道：“刚刚这位公子说了，他不愿，他说还有事，你们作甚百般阻拦？”
　　“少管闲事。”对方未有停歇，剑若龙蛇，凌厉而狠辣。
　　“路见不平，尚且拔刀相助，更何况我方才既饮了公子的茶，这个闲事自然是管定了。”红衣女子坚定道。
　　慕玖尚无法判断她出于什么原因突然插手其中，但感激于她的侠义，当即聚集心神，与她合力。
　　可惜没过几招，慕玖就强烈的感觉到——
　　这个红衣女子所运招式一板一眼过于周正，比之她有过之无不及。
　　只怕也是个初入江湖不谙世事的小丫头。
　　难怪如此耿直热心……

　　突然一道暗器朝向红衣女子迎面飞去，而慕玖正被两人掣肘，难以顾及。
　　红衣女子跨步向前，长剑一挥便打碎了那枚暗器：“卑鄙！”
　　“姑娘小心！”慕玖喊道，“屏住鼻息！”
　　被击碎的暗器弥漫出一阵浓烟，红衣女子后知后觉，意识忽沉忽暗，骂道：“可恶！居然有迷药……”
　　慕玖挥开牵制住她的二人，接住红衣女子倒下的身子，而自己的脖颈也在抬眸间被架上一柄剑。

　　茶客早已四散，当然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悠悠摇着折扇：“这位仁兄，你方才不是感叹自己没有遇到机会吗，现下就是行侠仗义的绝佳时机啊！”
　　那人提着手中的断刃，见来人武功高强，犹豫再三，道：“这些可都是赵家的人……赵家大公子虽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但也不会当街取人性命，不过顶多受些皮肉之苦，他们只能自认倒霉……”
　　摇着扇子的茶客意味不明的讪笑道：“仁兄这时可是又懂得惜命保身之理了？”
　　“哼！你又比我强过多少！”言罢便疾步走远去，另一人打着折扇也离开了。

　　慕玖瞥了眼脖子上的剑，丝丝凉气渗入皮肤，但她心中并不惊慌。
　　青天白日众目睽睽，既没有当即一剑刺破她的喉咙便不会再找补一剑，越是家大业大的世家，越顾及声誉，就算是仗势欺人也断不会惹得人心惶惶，群起而攻之。
　　慕玖道：“你我之事本就与这位姑娘无关，且容我安置好这位姑娘再随你家公子处置。”
　　“可以，你知道你跑不掉的。”执剑之人笃定道，“不用白花心思和力气。”
　　慕玖神色自若，微微颔首示意知晓，扶起怀中的红衣姑娘，将她安顿在昨晚的房间里。
　　她刚关好房门，店小二便迎了上来，道：“公子，您的房钱还未结清，您看这……”
　　“给，续到那姑娘差不多醒来。”慕玖从荷包掏出些银钱来。
　　“好勒，谢谢客官！”店小二细细数过，递回几枚铜币，笑道，“这些是找给您的碎钱。”
　　慕玖捻了捻手里的铜币，拢入袖中，将将下楼就被赵子成手下捆住手腕，带走离开。

　　赵子成的动静不小，主街上一部分人的注意力被吸引到这边来，纷纷议论着赵家大公子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赵家二公子所隔不远，自是也注意到了，他掀开帷幔站到船头，矜贵之下难掩病气，犹如清透的琉璃盏，需得小心呵护，稍有不慎就会碎掉似的。
　　临近岸边停靠处，起了阵微风，贴身小厮忙拿披风给赵子泽披上，赵子泽从赵子成那儿收回目光，看向另一边远远朝向他走来的女子，黯淡而沉寂的目光不自觉添上几分光彩。
　　随着来人一步一步轻踏而至，周围人声也愈来愈鼎沸。
　　“那是……孙家大小姐！”
　　“二公子素来内敛低调，难怪今日如此精心布置……”
　　“可真是一对才子佳人，天作之合啊！”
　　赵子泽眼中身形由远及近，渐渐清晰，他掩唇轻咳，面色平淡，却始终未将视线从孙雪柔身上移开片刻。

　　然而就在十来步开外处，突然冲出一名小乞儿，扑向孙雪柔，拦住了她的去路。
　　孙府众仆显然吓得不轻，忙上前想要将他拉开却没能成功，因为离得近，小乞儿可以清楚的看见仆人作势就要抬起的手臂。
　　惊吓之下，他反射性的瑟缩起来，手中仍旧紧紧拽着孙雪柔的衣摆，似是即使知道如此会落得一顿毒打，也没有松手的打算。
　　意料里的疼痛久久没有袭来，小乞儿方才慢慢睁开眼，仆人已在孙雪柔的示意下退开，只见一只白嫩纤细的手置于他面前，上面放有几钱碎银。
　　小乞儿却是摇了摇头，生怕她没有耐心听下去般急急说道：“孙小姐之前给我们布过粥，我知道孙小姐是好人。孙小姐可不可以帮帮我救救那位哥哥，求求孙小姐！求求您！”
　　他低头恳求，蓦然发现自己手上沾染着些许尘泥，便惶然松开了孙雪柔的裙摆，退后几步。
　　孙雪柔扶住他的身子，轻声道：“别着急，慢慢说。”
　　待小乞儿将他看到的颠三倒四说了个大概后，孙雪柔望向他所指的方向，眉目重重凝起。

　　“这位公子犯了何事，被你们这般绑着？”清冽嗓音传来，慕玖闻声望去。
　　不同于初见时的狼狈，孙雪柔身着淡色襦裙，轻纱缀舞，粼粼褶纹似月华倾池，银丝暗理若彩蝶环飞，青丝绾发，珠钗典雅，与她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温婉柔美相合，更是贵气横生。
　　只是裙摆上留有的几个浅灰手印略显突兀，不过倒也无伤大雅。
　　“哟，这不是雪柔姑娘吗？可真巧啊。”赵子成满身浪荡公子哥儿的味道，盈盈一身轻佻气。
　　“怎么没去和我那病秧子二弟一道游船，反倒跑来我这儿了？这是……逛街呢？需不需要本公子陪着一起呀，嗯？”
　　“放肆，我家小姐岂是你这种人可以觊觎的！”
　　乍听这句话，赵子成没有恼怒，他侧头看向一旁，眼中贪婪不加遮掩：“嚯，这又是哪儿来的如此灵韵的丫鬟？你家小姐我不可以，你我总行吧。”
　　“赵子成，我劝你还是规矩点。”孙雪柔将随身侍女半挡于身后，“你倚仗着家大势大，不愁吃不愁穿，整日无所事事只知玩乐便罢了，何故恃强凌弱，平白欺压他人？”
　　“孙小姐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我怎么就无所事事欺压他人了？”赵子瞥了眼慕玖，皮笑肉不笑，轻蔑道，“若是说这小子，分明是他欺负子昕在先，冒犯我在后，众人有目共睹。大家说是不是啊？”
　　他眼神扫过，家仆们便忙“是是是”的应道。
　　“听到了吧孙小姐，你一个闺阁大小姐掺和什么市井之事。”赵子成道，“快让让，别妨碍本公主惩恶扬善。”
　　孙雪柔岿然不动，她视线转向慕玖，面上含有询问之意，眸中却毫无怀疑之色。
　　慕玖身姿笔挺，音腔笃定，道：“公道自在人心，我问心无愧。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出手。”

　　孙雪柔略一颔首，逼近赵子成两步，声沉调稳，颇有几分凌人气势：“既然与你讲道理讲不通，那便用你的行为方式来解决，这位木公子，今日我孙家留人留定了。”
　　赵子成肃然冷下脸色，眼角斜挑，他靠近孙雪柔附耳道：“拿孙家来压我？你以为你是谁，我告诉你，你爹只不过是将你作为交换金莲叶的筹码。来日你嫁到赵府，待那病秧子没过多久死了，你觉得你又能依傍什么呢，不如从了我，倒还能让你多享受些榻上之欢……”
　　意料之外的一扇巴掌扬起又落下，赵子成半边脸火辣辣的疼，另外半边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孙雪柔脸色铁青，怒火中烧，声音却如同淬了冰：“猪狗尚知廉耻！”
　　“你打我？你个贱……”赵子成指着她张口骂道，孙雪柔又一巴掌将他的话堵回，嗤道，“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赵子成两只手各捂着半边脸，目眦尽裂，脑中嗡嗡，神情空洞，直到听清赵子昕扯着衣角喊他的声音，他才恍惚想起自己身处何地，发生何事，顿时青筋暴起，抬手就要打回去。
　　孙雪柔没有闪躲，一步不退，熠熠眸光本该温柔似水，此刻却如同剖完光的利刃，甫一对上，赵子成心中不禁瑟缩几番，连带扬起的手都抖了抖。
　　他虽心中忌惮，可到底咽不下这口气，手上动作没停，带起的风将孙雪柔鬓间散发拂起，在即将触及的分寸之间，她被人扯着臂膀一把拽开，与此同时，赵子成就要落下的手也被人紧紧钳住。
　　“孙姑娘还好吧？”慕玖放开她的手臂，见孙雪柔怔楞的表情，示意她自己手中一枚边缘异常薄翼的铜板，“全靠了这个！”
　　孙雪柔了然，慕玖草草将腕间还残余的藤绳解掉，腕上的惨白逐渐泛红，她扯平袖口将其遮盖住，与孙雪柔一同看向身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