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当（dàng）妻》山大无柴

4、第三章 孤身城外

　　晚棠一路溜到马厩旁，解开小血马的缰绳，上马之前不忘踹南索的坐骑“凌风”一脚，不想“凌风”马尾一甩，甩了她个狗啃泥。

　　她气鼓鼓地爬起来，剜了一眼“凌风”，嘴巴嘟囔个不停，却也不敢再靠近，骑了小血马撒欢而去。

　　南索站在书院钟塔楼的楼顶上，晚棠顽劣孩童般的行为尽收他眼，心中冷笑。他沿着屋脊施展轻功，和小血马比脚程有过之而无不及，时常还要停下来等上一等，间或回头看晚棠白衣红马，粉面桃花，不觉一眼惊鸿，竟有些痴了。等自察觉，心下又万分懊恼。

　　见她在京城第一酒楼前翻身下马，南索轻轻一跃，停在一处偏僻的小巷。吹了一记暗哨，四周立时现身一支他的影卫。他交代了几句，又飞上屋脊，远远地看着晚棠手擘蟹鳌，大快朵颐。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一个影卫拎了一个满满当当的布袋，跃到南索身后。

　　“头儿，你要的小石子。”

　　南索捡了颗小石子拿在手上掂量，见影卫并不主动退下，问：“还有何事？”

　　“适才兄弟们搜寻小石子时，有些事情百思不得其解。”

　　“何事？”

　　“咳咳，”影卫清了清嗓子，一人分饰几角，学起了影卫们的对话。

　　“头儿让我们找那么多小石子做什么？”

　　“少见多怪，难道你不知头儿曾用一颗小石子，打穿了突厥首领的喉管，这才使得穿云军大胜还朝？”

　　“那这么多小石子，头儿这是要把人打成筛子？”

　　“头儿说了，小石子上还要缠上布条。”

　　“这是为何？难道是打穿了还要帮人堵上窟窿？——”

　　南索看他学得来劲儿，也不打断他，就这么一下一下地掂量着手中缠着布条的小石子，眼带笑意地望着他。

　　影卫莫名地头皮发麻，说话就有些不利索：“头儿，人有三急，没有其他吩咐的话，属下先行告退。”

　　“慢着——”影卫回头见南索随手将小石子丢给他，“拿去打个窟窿给我看。”影卫苦着个脸，叫苦不迭，心想今晚别想睡了，却听南索继续说道：“到赌场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碰到两个御林军的弟兄，告诉他们皇太姨现在何处，让他们速来抢功。”

　　“遵命！”影卫逃也似得退下。

　　南索再回头时，发现晚棠捧着肚子心满意足地走出酒楼。也不见她牵马，只是在街上溜达闲逛。

　　南索拿起一颗小石子，瞄准晚棠的后颈刚想射出，却见她买了两根冰糖葫芦张嘴就咬，怕惊得她噎死，只得收手。谁知她冰糖葫芦只吃了一口，就送给了路边的小乞丐。南索再次瞄准，又见她啃起了猪手，心中暗骂这丫头简直是猪王再世，却还是停了手。

　　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果然，她又随手把猪手扔给了乞丐。远远地看她似是打了个饱嗝，身后竟跟了十来个乞丐。南索又好气又好笑，凝神再次瞄准她后颈。

　　突然，一枝垂丝海棠跃入他眼帘。

　　晚棠站在一株海棠花下，痴痴地望着。乞丐们料想海棠花下定有人间美味，也驻足围观。

　　南索心中一痛，深眸中尽是迷雾，手中的小石子激射而出，只是手腕歪了一下，打中了晚棠的后臀。

　　“咻”地一声，晚棠后臀一痛，捂着痛处一看，周遭竟全是乞丐。乞丐们不知发生何事，也愣愣地看着她。起初以为是乞丐们戏弄于她，红着脸扭头就走。没走两步，另一瓣臀也挨了一下。晚棠回头狠狠地瞪了乞丐们一眼，捂着双臀飞奔而去。

　　乞丐们大为惊奇，不知这粉嘟嘟的“小公子”搞得什么名堂，以为她回头那一眼是招呼他们同去吃好吃的，趿着鞋光着脚争先恐后地跟着晚棠跑。路人有不明所以好奇心重的，也跟着跑了起来，不一会儿，就见乌泱泱的人潮在大街上狂奔。

　　南索不料会引起这般骚动，情急之下只得数石齐发，逼得晚棠东窜西逃，不敢稍停。

　　晚棠一路躲避着“暗器”，偶然回头发现身后已是人山人海，大惊之下却福至心灵地拐了个弯，躲进了人群里。再从人群中挤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身乞丐装，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走了两步，终于没有了石子打屁股，这才大摇大摆地往别处去了。

　　跑了这半天，晚棠着实有些累了。本想牵马回府，迎面却来了一支御林军，想来必定是皇帝外甥派人前来拿她。吓得她马也不去牵了，一路奔至城门边。

　　来到城门边的燕子桥桥洞下，找了个隐蔽处打起了盹儿。梦里似是有人将她抱起，被裹在一个暖烘烘的怀里，忽高忽低地好像荡秋千一般，好不香甜！

　　南索点了晚棠的睡穴，拥着她跋山涉水，好似如履平地。渡船上，他让她趴在他肩头，冷眸看水中俩人依偎的倒影。山林间，他负着她辗转腾挪，一任她的青丝撩拨他的心弦。好整以暇，傍晚时分来到了万寿山。

　　万寿山上万千怪树高耸，密林遮天蔽日。南索将晚棠就地放在一株树下，自己背靠大树，漠然地凝视着她出神，面若寒霜。几番拔出匕首，却终究不能刺下。挣扎之下终于打定主意，待晚棠睁眼之时，便飞刀取她性命。

　　正思虑间，见晚棠竟皱了皱眉，好似就要醒来。南索惶急之下，未及细想，将匕首狼狈飞出！

　　匕首刚一出手，南索便心生悔意。怔忪间，眼前似有人影一晃而过，他身躯巨震，心底好似有什么东西就要喷涌出来。这感觉越来越强烈，仿佛要将他撕裂。他强自镇定运气相抗，却终究不敌，喷出一口鲜血，就此昏了过去。

　　晚棠昏昏沉沉地睡了许久，周身突然一冷，又觉得有什么湿湿热热的喷在脸上，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甫一睁眼，就见一只黑黑湿湿的小肉鼻贴着自己的脸颊，还喷着阵阵热气。晚棠惊得弹起三尺远，这才看清面前站着一头小小的九色鹿！

　　晚棠揉了揉眼睛，再睁眼看时九色鹿还是那样一双湿漉漉地眼睛望着她。放眼望去，此时竟已是黄昏。天边云霞沉沉，太阳眼看就要西堕。她和小鹿正站在一个小山坡上，背面环山，对面临河。而河的那边，正是城门所在。

　　就打了个小小的盹儿，她竟然渡了莫愁河，上了万寿山，还和一头九色鹿面对面站着，真是匪夷所思！尚不及细想，九色鹿已经撒开了蹄子往后山跑去。

　　晚棠知道此时城门已关，渡口也停了船，今晚无论如何是回不去了。不如跟着九色鹿，兴许还能找到个山洞将就一宿。眼看九色鹿一个腾挪跃过了山谷口，晚棠再不犹豫，提气追了上来。

　　九色鹿通体色彩艳丽，隐隐还泛着九色光晕。在山林间穿梭，好似一道跳跃的彩虹，倏忽悠哉。即便是怪石嶙峋的崎岖之路，它也旋风般一划而过。晚棠就没那么好命了，越往山林深处，越跟不上九色鹿的步伐。好几次以为自己迷路了，抬头却见九色鹿吃着枝头的嫩叶，正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待晚棠走上前，它又不知奔出几丈远了。

　　天已擦黑，一人一鹿一前一后来到了山林腹地。此处的落叶约有寸许，足见人迹罕至。晚棠心里敲锣打鼓，却不敢声张，生怕被什么躲在暗处的东西发现了似得，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

　　九色鹿身上的光晕凝成明亮的一团，将四周景象照得影影绰绰，鬼影重重。晚棠依稀分辨出四周都是高大粗壮的怪树，枝干上挂满了一根根像胡须一般的气根。这些气根垂进土里，就能再凭空生出一株树干，与原来的那株同气连枝，纠缠在一起。

　　有一株怪树尤为壮观，它的主干本就粗壮无比，直入云霄，数不清的气根盘旋错节。有那么几根气根插入了主干四周的土里，也竞相长成了参天的树，鬼斧神工般地将主干围成了一圈。其中枝叶相交，树干交融，浑为一体。在夜色中，九色光晕的反衬下，诡异的姿态就像长到天边的、披头散发又多手多脚的魔鬼。

　　九色鹿就那么静静地站在这株怪树下。晚棠凝神屏气，小心翼翼地靠近九色鹿，一心只想要抱住这团光亮，不料就在晚棠触碰到它的一刹那间，它轻轻一跃，跃了开去。而晚棠顺势一跌，竟跌进了一个网兜里！

　　网兜骤然收紧，将晚棠像鱼儿一样吊了起来。更诡异的是，网兜正一点一点地向上移动，好似有人在高处收网一般。望着黑黢黢的虚空，感觉到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远，晚棠惊惧得忘了呼吸。她缓缓低头看了看仍驻足在原处的九色鹿，它一双湿漉漉的眼，也正望着她，口中竟发出了一声声类似欢快的啾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