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当（dàng）妻》山大无柴

3、第二章 大闹学堂

　　晚棠被掌教和夫子们列队让进学堂，眼风一扫，便相中了最后一排靠小门边的两张书案。偏偏掌教领着她和晚晴四处观赏，一时不能落座。好容易等掌教啰嗦完，晚晴忙让丫鬟们准备纸砚笔墨，却发现韩婵已经拣了最靠门的那张书案坐了下来。

　　“怎么又是你？”晚晴率先发难：“这个位置是我姑姑先看上的，给我起开！”

　　韩婵此时可与刚才不同，现在有索哥哥帮她撑腰，正好吐一吐胸中这口闷气，假作可怜道：“皇太姨未免太欺负人了。我原是想自己初来乍到，又不擅言辞，坐在最后以免有污诸位青眼。皇太姨如此尊贵，坐在第一排也不为过，为何偏偏要和我抢这么个角落？”

　　这一通长篇大论，在情在理又楚楚可怜，说完还流了两滴清泪。晚晴虽跟着姑姑横行皇宫，独霸京城，说到底只是个没长开的小姑娘，见韩婵和平时那些撒泼打滚的人的路数不一样，一时也不知再如何发难。

　　“你这小丫头好没意思，”晚棠一开口就老气横秋，也不管韩婵比她是大是小，反正自己辈分高，压死人，“我小侄女好心好意让你坐到前面去，可以更好地聆听夫子的教诲。你叽叽歪歪地说了一车，还把妆都哭花了，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韩婵一听，真以为自己哭花了妆，慌得跳起来，顾不得撞到了刚要摆上书案的端石砚，领着莺儿飞也似地逃了出去。

　　“姜还是老的辣！”晚晴眉开眼笑，忙命丫鬟花蕊、花心将自己和姑姑的笔墨砚台放上书案。

　　晚棠大摇大摆地坐上去，却见南索正立在她面前不远的地方，嘴角噙着一丝淡笑，眸中波澜似有深意。

　　晚棠抻大了两只杏眼想把他吓退，南索反而笑得无声，清风明月一般，一步步地踱了过来。

　　南索到了近前，也不说话，他颀长的身影一让，晚棠这才发现，掌教和夫子们也都紧随其后。

　　“皇太姨金尊玉贵，何等身份，怎么可以坐在这样一个角落？若是被皇上和皇太后知道了，定会以为我们书院怠慢了皇太姨。还请皇太姨上座。”

　　“掌教你有所不知。我是要帮你看着这帮猴儿们。你别看他们在你面前毕恭毕敬地，其实顽劣得很。我这里放眼望去，一览无遗，看他们谁敢造次？”

　　“皇太姨选得这个位置果然是极佳啊。离夫子最远，离边门最近。打个瞌睡溜个号什么的，真是方便。”

　　南索两句话，让晚棠有一种被洞穿的感觉，脸上有些臊，“臭小子你放肆！我堂堂皇太姨，怎么可能在晚辈面前打瞌睡溜号？”

　　晚棠一副吆五喝六，凶神恶煞的样子，却不想两朵红云悄然爬上了她的耳廓。南索凝视着那两朵红云，调侃道：“既然你知道自己是长辈，那就更不应该带头坏了规矩。恭请皇太姨上座——”

　　掌教周愆不似那一干夫子们，颇能审时度势。他也知皇太姨素来不喜读书，本来若能讨她欢心，她就是要坐树上，那也随她。但南索适才与他一番耳语，惊觉自己险些犯了大错。本朝法度严明，历来以位份尊卑排列座次，如若他坏了规矩，恐被有心之人拿了把柄。

　　周愆顺势对晚棠道：“皇太姨有所不知，我合族书院历来的规矩，就是以尊卑大小，排位次前后。如今，女学生中，以您为尊，还请您上座。”

　　晚棠一闭眼，心想今天算是栽了，可眼珠一转，垂死挣扎：“掌教，照你的意思，书院可是男尊女尊者，同坐首排？”

　　周愆点头称是。

　　晚棠笑道：“既然如此，女学生中，以我为尊；那男学生中，谁能与我皇太姨同坐首排呢？”

　　周愆捻着胡须，着实犯难。书院皇室贵胄倒是也有那么几个，但辈分这么高的，皇太姨一枝独秀，仅此一个。

　　南索看晚棠喜上眉梢暗暗得意，心中冷笑。他掩袖一声咳嗽，就有人喊道：“皇太姨不必担忧！论尊贵，整个书院都无人可与皇太姨比肩，不如咱们打一架，拳头底下分高下，修罗场里见真章，岂不甚好？”

　　喊话的正是武将林楠之子林一冲。此话一出，满座哗然，瞬间分成文武两个阵营。

　　“笑话！”前面在韩婵轿前编排南索的苏二弟苏彻嘲讽道：“这里是京城帝都，你还以为是你家戈壁滩头不成？你要爬城墙撒野，小心回家你爹打你屁股！”

　　文官子嗣们哄堂大笑。他们自小儿在京城养尊处优，自视高人一等，本就看不起这些武将的后裔。苏彻继续说道：“俗话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依我看，我们这里，也只有齐兄，不但才高八斗，又是桓王独子，才有资格和皇太姨同排而坐！”

　　“苏二弟客气了。”桓王独子齐伯书站了出来，只对着掌教说道：“周掌教，论辈分，我们自然都不敢和皇太姨同排而坐。但依着书院的规矩，首座的位子，也不能空悬。我朝历来重文轻武，不如大家即兴吟诗一首，您和诸位夫子裁断裁断，得魁首者，得首座。”

　　苏彻连连拍手：“齐兄说得甚是。但小弟认为，人人都吟诗一首，也太难为这些只会打打杀杀的弟兄。不如两方各派一个代表比一比就行。我们这边，自然非齐兄莫属。他们若实在选不出什么人来，直接磕头求饶，我们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他们一马也不是不可以。”

　　武将子弟们都是冲锋陷阵过的，个个血气方刚，哪里受得了这般轻侮？若不是林一冲拦在前面，早一拳上去招呼了。

　　周愆正自犹豫，皇太姨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道：“吟诗作对，无聊透顶。我看还是打一架来得干脆！”

　　皇太姨此话一出，那些个武将后裔们好像得了圣旨，扑上去逮人就揍。女孩子们都惊叫着躲到一边。霎时间，砚台横飞，笔墨四溅。

　　晚晴唯恐天下不乱，猫进人群里，趁人不备这里补一拳，那里凑一脚。

　　晚棠看得眼热，恨不得和晚晴同去下黑手。无奈自己得端着皇太姨的架子，只能强自克制，嘴巴上过过干瘾，煽个风点个火，两边加油鼓劲。

　　周掌教和夫子们在一旁扯开了喉咙喊，非但无人理睬，还不知哪里飞来一管饱蘸浓墨的狼毫，直插周掌教面门，生生地在半边脸上划了一道，还巴巴地往下淌黑水，晚棠看得笑倒成一团。

　　这一倒，就看见南索一个人站得远远地，负手而立。晚棠好奇心起，忍不住上前问他：“喂，你不是号称追云射日吗？怎么不上去露一手？不会是浪得虚名吧？”

　　南索转身不理她，她也不气馁，四面围追堵截，锲而不舍地问。南索假意为难，勉强道：“你真想知道？”

　　晚棠睁着杏眼点头。

　　南索向她招招手，轻声说：“附耳过来。”

　　晚棠当真凑了过去，只听南索在耳边冷冷地说：“无他，我就是不愿和你同排而坐。”

　　晚棠一听，咬牙切齿就要发飙，却看南索满目清冷，毫无惧意，反倒让她莫名地有些心虚。又不想露怯，失了皇太姨的身份，只得抻着杏眼闪着凶光怒目而视。南索不急不躁，就这么冷冷地和她对视。就连一只鞋子当头飞过，俩人谁也不眨一下眼睛。

　　这时也不知道谁胡乱说了一句，像你们这样的莽汉，给皇太姨提鞋都不配！

　　林一冲哈哈一笑，反唇相讥：“那照你说，你们也就只配给皇太姨提鞋咯？”

　　那些文人子弟，都被摁倒在地，无力还击。晚晴上来就给了林一冲一耳光，“住口！不许你们拿我姑姑取笑！”

　　林一冲气极，不知这是哪里窜出来的“小公子”，刚才就被“他”暗算了几次，此时正好报仇。但看“他”身量细细小小的，又不知从何下手，索性将她一把举起，横在头上转了起来，刚转了两圈，忽觉手上触感不对——

　　晚棠早已抻得眼睛发酸，眼泪水都要流出来了，听到晚晴惊叫，指着南索边跑边说：“臭小子你别跑，本皇太姨现在有急事，回头咱俩再比瞪眼珠子！”南索见她趁机逃跑还不忘给自己扯大旗，竟有些哑然失笑。

　　晚棠见林一冲一手托着晚晴的胸，一手托着腿凌空旋转，这一惊非同小可，“你这浑球，还不快把她给我放下！”

　　林一冲讷讷地放下晚晴，看着自己的手掌发愣。晚晴一站稳，反手又甩了他一巴掌，然后捂着小脸冲出学堂，晚棠忙命丫鬟仆妇们追了出去。

　　“都别打了！首座的位置，本皇太姨说了算——”晚棠隔空指着南索，“除了他，谁都别想！”

　　众人停手，面面相觑。周愆和夫子们见皇太姨总算发了话，心想谢天谢地，这下能消停下来了。却不想南索忽然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我不要。”

　　“不要也得要！”晚棠吼道。

　　“我偏不。”南索一字一顿，寸步不让。

　　“不要是吧，”晚棠转而对周愆说：“好，要是他不坐，就让他们继续打，不打死一个，谁也不许停！”

　　学子们本就打红了眼，听皇太姨这么一说，接着刚才未完的动作，又昏天黑地地打了起来。

　　周愆急得顾不上擦脸上的墨汁，拉过南索到一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南索雷打不动，死不松口。

　　周愆不知如何收场，眼看就要给南索下跪磕头，这时，门外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晚棠一听暗叫不好，她的皇帝外甥又来抓她了。上次烧了小皇子们的头发，皇帝外甥到现在见到她都咬牙切齿。她打眼儿扫了一圈，看一众人等都着急忙慌地下跪接驾，无人注意她。她蹑手蹑脚地贴着墙根，从小门溜之大吉。

　　殊不知，南索的余光一直追随着她。偷偷摸摸的小身板一消失在门后，他就一个闪身，追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