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金庸]云行记》悲**风

2、尘缘沧海歌

　　昔日总是高高在上，出行自有人打点。避居冰洞之后，只偶尔出外购些米粮。雪山上的野菜自有其风味，自采的茶叶泡清茶香气飘渺如雪。

　　总算还知道出门要花钱，只不知如今是何朝何代，市价如何。当年三十六洞、七十二岛慑于生死符归附灵鹫宫，献了好些宝物，俱藏在地室。灵鹫宫虽已衰败，地室无损。我拣了几串南海珍珠，包了两件素色衣衫，轻便下山。

　　轻功来到市镇，缓步而行，引来众多惊诧好奇的视线。略一观察，才发现世人衣饰已有颇大的变化。男子额头剃得光亮，脑后垂一条粗长的辫子，马褂加身；女子也不是广袖长裙，上衫下裤显得非常利落。反观自身，长发简单束起，垂至腰际，白衣长袖飘飘，在世人眼中确实怪异。

　　“哟——这是谁家的小妞啊？穿得怪里怪气的，模样倒是标致，来陪爷玩玩吧！”一个流气的锦袍男子迎上来，摇着扇子，身后随从熟练地围成一圈，防止我逃跑。看来是镇上恶霸，调戏女子惯了的，见我孤身一人，起了色心。

　　这要是从前，我最憎恶此事，一枚生死符过去，教他生不如死。如今年岁成妖，性子也越发淡了。随手轻弹，运气于指，点了他们的穴道。我从包围中一飘而出，剩他们还在原地乖乖站着，雕塑般一动不动，脸上邪笑都无法收起。

　　这是逍遥派独门手法，寻常武学之人哪能解开。我让他们这样站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以作惩戒。

　　能为一霸者，没有自身实力，必有后台权势。我不想招惹麻烦，匆匆走进一家当铺，以一颗南海的极品珍珠换了千两银钱。买了斗笠垂纱覆面，然后出城向南。

　　一路行来才知，如今已是女真族治世。不过他们已经改叫满族了。现在的皇帝姓爱新觉罗，国号是大清。就是满人“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命令导致如今抬头可见的诡异发型。不过他们的治国手段还是不错的，至少强于积贫积弱的赵宋。

　　逢林而入，山野寂静，风清蝉鸣，正好冥想练功以疗伤。遇镇且穿，闲逛市集，酒楼食宿，茶坊听书。山中避世，久不经热闹，也觉红尘新鲜。

　　江湖人自然见到不少。只可惜世事变迁，岁月湮灭了诸多流派，师傅授技又多有保留，代代难有青出于蓝者。武功已显式微。如今闻名的，听他们低声谈论，是什么红花会群雄、雪山飞狐、苗人凤的。也懒得在意。

　　沿路多流氓地痞。也是见我年纪小，孤身女子好欺负。我自不想为了这些不入流角色委屈自己改装易容。未免引人注意，只能停止做人像雕塑，每日以长剑练练身手。识相的教训过后就不敢来了，有些权势大又色心不改的就派了人跟踪，似想寻找机会。

　　不过，他们等的机会似乎来了。

　　我几乎忘记了，在拜入师门前，自己先天体弱，多少名医断言，活不过十三岁。习武之后，依然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一年中有大半年缠绵榻上，功夫更是学得一塌糊涂。但凡气候反常，饮食变换，就会全身虚软无力。师傅和大师兄是男人，秋水自私骄纵，送送药已是极限。女婢只会隔一段时间进来看看我的情况。我一个人躺在内室，听着屋外的虫鸣鸟啼，或者秋水的琴音，师兄练剑的风声，常觉得房间空寂得可怕。

　　直到沧海师妹入门。

　　沧海和秋水姐妹二人不是双胞胎，相貌却十分相似。只是沧海嘴角边有颗酒窝，右眼旁有个黑痣，秋水没有。而沧海的性子，也是秋水万万不及的。

　　沧海会跟师傅请假，一勺一勺地亲手喂我喝药，耐心地陪我说话，轻声唱歌哄我睡觉，在我精神好的时候细致讲述师傅教的武功要诀，会温柔地说：“你放心，我会在你身边”。她潜心医术，求师傅帮忙制定方案，亲手熬药，一点点调养好我的身子。直到我可以像普通人一样，可以每日习武，可以和沧海一起练功，可以在室外和师妹们尽情地奏乐曼舞。

　　后来功夫练到火候，有内力护体。可我总是忍不住，故意生病让沧海照顾，享受她的温柔。直到沧海与师兄一起离开灵鹫宫，避居缥缈峰。

　　可是现在，我扶靠着树木，摇了摇头，有些昏眩，视线模糊，四肢虚软，几乎要晕倒了。没想到功力受损如此严重，水土不服再加上没有休息好，竟然病来如山倒。之前为免跟踪者伺机来犯，我只好运用轻功飞掠向前，全力甩开他们。

　　“天上神仙”的称号不是虚的，我不信在疾掠一番之后还有人能跟得上。

　　只是……眼前林色幽碧，草木扶疏，人烟绝迹，已不知身在何处。

　　也许我可以找到一个洞穴，或者什么僻静处养病……

　　当初，秋水为夺灵鹫宫使计伤了我，我就是碰巧找到硫磺洞疗伤的。那里温泉处处，我凝冰包裹住自己……

　　还梦到了沧海……

　　沧海……

　　沧海从林中走来了，俯下身关切地看着我，她柔嫩的手探了探我的额头。我知道自己浑身发热，烫得很。这是旧疾了，我一发病就会这样。

　　沧海，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糟蹋你调理好的身体的，我只是……自从我跟你说了那些话之后，你就再不与我亲近了。不管我怎么不顾及身体，病得多严重，你都不再陪我。我跑到缥缈峰骚扰你和师兄，口口声声说要从逍遥子手中救出你，我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我只是，想再见见你……

　　沧海，早知道你会这么狠心，我宁愿自己什么都没说，一辈子埋在心底……

　　沧海，你终于肯见我了吗？

　　我努力撑开眼皮：沧海，你还是这么美啊。白衣如云霞，露出颈下一片冰肌玉骨，青丝似流瀑，几缕秀发垂在胸前。你轻轻地揽着我，青眉如画，睫毛纤长，眼波温柔如春水，绯红的唇色像可口的樱桃，姿容昳丽，风华绝世。

　　我紧紧地攥着沧海的衣襟，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沧海，你别走！我什么都不求，只求你不要离开……”

　　可是她放下我起身了，我把全身的力气都放在攥紧的手上，心急如焚，忍不住哽咽出声：“呜……别走！别走……求你别走……”

　　沧海再次俯下身来，轻轻握住我的手。我知道她会回来的，她总是心软，除非……遇到我的感情，或者关系师兄……

　　我摇着头抛开记忆中沧海决绝的身影，听她温柔地劝慰：“别怕，我就来。只是帮你熬药，喝了药，好好休息，很快就没事了。”

　　我勉强点头，不敢违拗沧海惹她生气，却下意思地伸开五指，扣紧了她素白的手。总觉得有什么从眼睛里涌出来，妨碍我看沧海……

　　沧海妥协了，我能感觉到她的叹息。她从旁边端了杯水过来，柔声对我说：“吃了这颗药丸。”

　　我乖乖听话，含水咽了。看她坐下来，轻抚我的头发和脸颊：“闭上眼，好好睡一觉……”

　　可是我舍不得啊。

　　沧海，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我不在身边，你过得快活吗？有没有人欺负你？师兄他，对你好吗……

　　我只怕看不够你，怎么舍得闭上眼……

　　“你乖乖听话，睡醒了我一定还在你身边。”

　　真的吗？确实有点困，可是……

　　“闭上眼，我唱歌给你听。”

　　轻柔的声音，婉转悠扬，如置身于江南的山光水色里，沧海的音色似乎有些变化，可还是极美。我不禁放松了心情，回想起昔日的美好时光……

　　“《野有蔓草》……沧海，我想听《野有蔓草》……”

　　歌声停了下来，有些犹疑。我忍不住喘息着，细细哼唱起：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沧海，你还记得我们相遇的日子吗？我因为体弱多病郁郁寡欢，去野外散心；你来找姐姐秋水，投师我派。我们在蔓草离离处邂逅。当时我就知道你不是秋水。因为你冲我温柔一笑，美人如梦，整个人都似在发光，那种白色的柔和如春日暖阳的光。后来我与你谈起，你总是不信。多少次，我们一起练琴，就练这首《野有蔓草》。你不记得了吗……

　　沧海的声音终于加入进来，清亮动人。我忍不住微笑，闭眸锁住不断涌出的泪。真好。沧海，有你真好……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