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沉沉雪倾天》秦卿鸾

21、第一章

　　第一章

　　我茫茫然看了看四周的千百树木，不由抚额叹了叹。
　　只因我颇头疼地发现……我不认得凡间的路……
　　想我如今一介凡人躯体，既不能拿神识探路，又无法隐身飞天。原本若出来个活人我尚能问个路，可四处瞧瞧，莫说一个人，甚至连兔子我也见不着一只。
　　这情景委实让我凄凉了一把！

　　要说如今我变作凡人的身躯，也是老四那厮害的。
　　彼时老四说：“三姐，凡俗界可承受的力量有限的紧，你若这般直接下去，一个不注意是会让这一界径直崩溃的。”
　　我于是想了想，无奈认命地说：“你要封印我么？”
　　老四道：“三姐啊，封印的太少等于没封，凡俗界照旧危险；封印的多了，你留着一点点力量，便会成了凡俗界修妖修仙修魔这些家伙的香饽饽，一个个争着抢着害你来夺这点修为。”
　　我不由额角抽了抽，道：“那你的意思，是要将我封印个干净么?”
　　老四持着收拢的扇子摇了摇柄，辩解道：“不不不，三姐你误会我了。放完全封印的你下凡？你太看得起我的承受力了，我可赌不起……照你这性子险的很，你自己也知道，你素来是个招惹麻烦的体质，万一真身受损如何是好？”
　　我听着这话，甚艰难地压下暴揍老四的冲动，青筋跳的颇欢快。
　　老四继续道：“我打算让你身外化身，造出一个凡人的身躯，你便用这分身可劲儿折腾好了，别说是缺胳膊少腿，即便成了渣那也是半点碍不到你真身的。”
　　难道我便如此窝囊么？缺胳膊少腿变成渣渣……
　　我大怒，当下黑着脸拧着老四的胳膊肉狠狠转了小半圈，换的老四颇委屈地嗷嗷叫痛，吊着双桃花眼看着我，艰难道：“三姐……你要，勇于面对现实……”
　　我凄凉，心中生出一股子无力感。

　　我硬着头皮在林子中晃悠了半个时辰，尚不得路而出后，终于悟出了一个真理——还是神仙好，我果然不适合做一个凡人……
　　所幸老四还有点良心，传音给我指了个方向。

　　照老四的说法，那被我一块石头累得香消玉殒的绝色女子本叫梁粉如。
　　要说这梁粉如的命也忒悲惨了些，我十分觉得那命格星君铁石心肠，排出的命格簿上，生生将这位薄命的红颜写的短短日子中几乎都与灾难脱不得边。
　　梁家是一介商家，当年梁粉如的母亲是梁父外出做生意时看上的，此后作为小妾嫁入梁家，排一排，算是个三夫人。
　　彼时梁大夫人颇和气，梁母的日子过得也还算舒坦。
　　后来梁大夫人与梁母一同怀了身孕，梁母性情温和贤惠，手艺也巧，便时常做些小点心给大夫人解解馋。
　　有一日梁大夫人忽然腹痛难当，险些流产，却是恰恰在吃了梁母的小点心后，从此梁父与梁大夫人便开始不待见她。
　　梁母心中也清楚，知道是梁二夫人动的手脚，可一来她心性懦弱，素是逆来顺受不会抗争；二来也没有证据，如此便只能背下这一个大黑锅。
　　从此梁母便失了宠，若不是肚子里还怀着梁粉如，大约早该被赶出来了。
　　梁粉如一生下来便总是被父亲和大娘无视，被二姨娘并兄弟姐妹几个欺侮。稍大一点，她长的越发好看，梁母虽懦弱却也还算聪明，知道二夫人善妒，恐女儿被毁容，便总将女儿脸上点上些麻子伪装。
　　如此十几年过下来，虽说吃的穿的差些，时不时还挨些打骂，倒也好好地，完完整整地活了下来。
　　到了十四岁这一年，梁母思虑过重、忧思成疾，终究撒手走了，临死前她告诉梁粉如，若有个什么事情，她可去投靠外公外婆，且一并给了信物与地址。
　　十五岁的时候，梁家生意上出了问题，家中败落的连祖宅都给抵押了，梁粉如于是收拾了些东西，孤身一人上路去寻远在洛阳的外公家。

　　在连云山的月牙湖边，梁粉如不过是想洗把脸，便被命格星君那狠心的老不死给安排的掉下湖。云觅初便是这个时候经过的。
　　原本如果没有我那一块石头砸下来，云觅初会将梁粉如救活，彼时她脸上画的麻子被水洗了个干净，于是便是一张绝世的容貌现世。
　　然后云觅初知晓了梁粉如与他目的地相同时，两人便会同行。
　　大约在第三日上，云觅初会收到飞鸽传书的急件，不得不一人去了另一座城市，自此，梁粉如便又顶着一张丑化了的面容，独自行路。
　　梁粉如一人的时候，先是将锦袋中的盘缠掉了个干净，只留下包袱中两件简单的衣裳。她一路过的颇狼狈，靠着剩下的一点干粮，凑着点树林中的果子，半饿着，硬是撑到了洛阳。
　　可到了洛阳一路打听到外公早先的宅子才发现，这里早已是住了另一户人家。据说，梁母的娘家十年前便搬走了，至于搬到哪里，梁粉如打听不到。
　　之后，狼狈的梁粉如在洛阳城中流浪两日，饿得前胸贴后背，最后以为遇见了个好心人，不想却是给那所谓的“好心人”给骗到一边，打晕了她将她卖到了花楼。
　　那花楼的鸨妈，也算是赚大发了，原以为只是给花楼里添个末流妓子，不妨却是一个头牌，估计她做梦都该笑醒。
　　直到命盘里梁粉如为云觅初挡了一劫，也不过堪堪一年不到。

　　我听了梁粉如的身世后不胜唏嘘，私以为我这一块石头砸的一个凡俗女子少活了将将一个年头，也不见得在做孽，要知这一年的日子，那梁粉如过的委实苦了些，左右，迟早不过一年，她都得再入轮回。
　　老四道：“那梁粉如凄凄惨惨地日子，也不需三姐你再去过一回，三姐你只消去那花楼且呆呆，不过是月余的日子。依着三姐你的姿色，即便已是敛去真身的风华十之八九，徒留的一分也是足够将那梁粉如比到泥地里头了。那花楼的鸨妈准将你当祖宗般供着，这点日子是万不可能真叫你去如何如何的。”
　　我黑着脸，万分萧瑟，想着天上地下，莫说神仙，便是凡人里头，哪家的弟弟会将嫡亲的姐姐往花楼里头推的？
　　老四说：“三姐你去吹一曲便是，吹了几千几万年的箫了，你莫不是还怕比不过几个凡人？退一万步说，即便是吹的惨不忍睹，我估摸着凭你一张冠绝天下的脸，也够做个不卖身的花魁了。”
　　这“卖身”两个字将我的老心肝狠狠刺激了一把，我暗暗咬牙，回头待我回了仙界，我非得将老四扭成麻花一百遍啊一百遍！
　　老四约莫在仙界也感受到了我强大的怨念，连连解释着：“三姐你且放宽心，即便用的不是真身，我亦是都想周到了的。我已是对玉帝打了招呼，向他借了电母来，我没空看着你的时候，电母会好好顾着的，谁若是妄图对你不轨，她一准儿对着一道闪电砸下去，保准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打好这一场贞洁保卫战！”
　　咔嚓——
　　听到此处，我已是将手中的树枝来了个对折，我磨着牙琢磨着，若不是如今一介凡躯回不了仙界，这会子被对折的，便该是老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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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在洛阳最大的花楼“天香阁”前，狠狠鄙视了一番这又俗又滥的名字后，在一众奇异的、鄙视的、色眯眯的目光中，厚着几万年的老脸，抹了一把辛酸泪，义无反顾地踏了进去。
　　临了我还听得背后一个男人颇沉痛的说了一句：“如此绝色，一入城我便见着了，不想跟了四条街，却见是个女断袖来寻欢……你说，这诡异的世界，它怎么就疯了……”
　　我正走在“天香阁”门前的三步阶梯上，闻言登时一个踉跄，险些没滚下来。
　　我稳住身子，觉得这凡间的风裹着沙子，吹得人直想泪流满面。

　　我可算是明白了，我便是那逍遥的不耐烦了的神仙，笨得掐着时辰跳火坑找刺激来着。
　　可怜我几万年的清白呦！
　　我破罐子破摔，用着这身外化身的凡躯□□将自个儿卖掉的那一刻，甚凄凉地干着嗓子，问了鸨妈一句：“我是不是疯了？”
　　鸨妈喜笑颜开地安慰我：“姑娘这是识时务，哪里跟那个字有半点关系！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往后的日子荣华富贵，姑娘只管享福便好！”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我更觉着我疯了……

　　若是知晓这下凡的日子是这般过法，我早早便毒哑了老四，省的他凭借着一张嘴，舌灿莲花将我诓了下来，叫我不得不自虐来着。
　　电母啊电母，你就卯足了劲儿准备着劈罢！劈的好，回头本神女给你赐药！

　　过渡是不可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