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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芸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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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不才陆怀祁,是整个北玄唯一的少主。
虽说我上面还有个大姐和二哥,但是他们皆是前皇后所生,已不算是嫡传。
这样排下来,皇位自然而然的落到了我头上。
位置越高,责任就越大,
就比如组织那下个月十五中秋节的各项活动还有监督万丈楼的最后的装饰部分。
当然最少不了的还有帮助父皇批阅奏折,
真不知道那些那些老家伙怎么每天都有那么多废话可以写,一句话的事都能弯弯绕绕的写上整整一折子。
他如果直接写:
我,尚书,过节需要装饰皇城,批钱
我看起来还觉得清清爽爽的,指不定一开心就批了。
可他们却偏爱咬文嚼字,这字嚼的我越看,就越觉得这奏折上的字逐渐变成了一只只蚂蚁,越看,就觉得头越来越沉……
困意弥漫,但我却只能唤来下人去重新做一杯浓茶,
昨日夜里我偷偷溜出宫去做了一回小偷,到天将明才回到寝宫,只觉得眼睛刚闭上,就被叫起来去上朝了。
今日难免总也集中不了精神。
我用右手撑起下巴
左手无意识的转动着笔杆子
不得不说我总是很羡慕那些宫外的人,没有这高高的红墙围着,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也不会有一大群宫人嗖的一下跪了一地,大喊少主保重身体为重。
我虽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我连区区玄垣城都没有出过。
我只能看着那北边来的胡人使臣,看着他们满是沟壑的脸,幻想着一人一骆驼在沙洲里行走,脸上全是呼啸的风卷起的黄沙…
我只能听着来自北玄各地的宫女太监们,讲着他们家乡山阿水阿,还有家乡的美食
他们说,西边有一座山,直入云霄,连绵数千里,而山上面则是常年的冰雪……
他们说,南边的那条长江比整个皇城还宽,那条长江没有尽头,将整片土地一分为二,这才有了北玄和南应。
我也只能看着南准,才能幻想,这皇城外的江湖到底是什么样子…..
“又在批奏折呢”
“二哥!”
我瞬间困意全无
“二哥今日又是带什么好东西来看我”
“好东西倒是没有,好消息倒是有个”
“此时我倒是不知,什么事情算得上是好消息了?”
我摸了摸下巴,没寻思出个所以然来
陆怀瑾拿折扇轻敲了敲奏折堆,朝我笑了笑,意思里颇有一些可怜
他继而说道:“我刚刚在御书房见到了父皇,他说下月十五中秋那日,你不用随他一同进塔里做那些你不喜的繁文缛节了。要你一整晚都在塔前的广场上,同那些百姓们一起庆中秋,展示皇家与民同乐的一面。”
我倒是万万没想到一向是最重视这些祈福祭祀活动的父皇会说出这话。内心里反而有些打鼓,就怕是他为了唬我,随口胡诌的
“这可是真?”
“自然是真,当然还有一条,父皇说要万丈楼提前交工。”
“原来是在这等着我”
我有些无奈,这万丈楼原定是在新年伊始之际建成,却因胡人今年八月蹛林要做大祭,准备提前来北玄献上贡品,圣上便想着趁机向四海都展示北玄威严,于是下令命万丈楼提前至八月交楼。
这本就折了半年时间,现下还又要提前。
“我只能尽力而为了”
我叹了口气,旋即拉着二哥去往万丈楼查进度。
这楼虽说外面罩了层绸缎以掩真貌,但里面的光线却并没有被掩住太多,楼内也烛光烁烁
“殿下”
管事公公颇有眼色,我刚到便带了一众小厮将各层各州的贡品皆取了一样,一字排开,供我查看。
“佘州产玉,故而以玉牒玉环相织,做了数串玲珑挂,挂于层檐之上,待秋风起兮,叮当悦耳……这是黔州的万兽皮,取最威猛的狮王的背皮,油亮的豹皮,还有数十年才能见一只的皮等交织而成,寓意辟邪纳吉,威震四方…”
其实这些东西早被内务府筛选过一遭,能上这万丈楼的无一不是或稀有或昂贵还要寓意极佳的珍品。我早在宫中见了个遍,现已觉得无趣,但实不相瞒,我有些私心。
我立足在一盘花团锦簇前
问道:“这是豫地上供的牡丹?”
“正是,豫地取这牡丹,寓意我北玄的繁荣昌盛,还有这三彩瓷片,上画的是玄垣城自建立以来的所有伟绩,从修边关长城,到南北战,建万丈楼…现正在一片一片的往墙上贴,待一周之后便可完工。”
我随手摘下一片花瓣,在手里捻了捻道:“就上供点花,看起来可不算是有心意。”
“殿下,这您有所不知。洛邑为了这花,从去年,就要先开始挖地窖,再在山上找合适的地方建花棚,要山高温度低,又要有阳光,然后再到冬天,从北方用上千辆马车运回冰砖放入地窖里存着,等入春,用一地窖的冰控制着花室的温度,要让它活着还要让她不开花,一直从二月末一直细心照顾到八月,才慢慢让它结出花骨朵,过早或者过晚都不行,牡丹花娇贵,花期统共不过一周,前两天花朵微绽,外层的花瓣还是微微收着的模样,不够大气,撑不住繁华的代名,后两日花瓣又几近垂落,任人看了又要说象征着衰败,而万丈塔下如要围上整整一周的牡丹,又至少需要上万棵。所幸这花都未有什么大碍,便取了这两朵,先让它绽开供殿下圣上瞧过。”
那公公说完便双手合叠,弯腰行了一大礼
我觉得有意思,命人小心将花收到我府中。
一转头,二哥便笑意盈盈的瞧这我,约是看出我心中所想。
我轻咳了一声,掩了过去,随意问了几句各楼进度,便回宫了。
马车辘辘,
回宫的路并不长,我有些踌躇,不晓得如何开口
二哥却对我最是了解不过,问我,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我且道:“其实…我今日在想,有何法子能让我长时间往宫外跑。这万丈楼不过能让我出来片刻,还随行众多侍女太监,着实不便。”
二皇子执扇,轻敲了敲手掌,思索到。
“你虽然宫事缠身,但我近日倒是有要频繁出宫的事要办。不过…你出宫要作甚?就为了同那个小骗子查什么劳什子案?”
我有些不服
“那怎么叫小骗子,她不过是为了查案所以演上了那么一演,这都是江湖人士行走在外的必备招数,我的那么些本江湖小说,你不也拿去瞧过,你应该是知道的。”
陆怀瑾笑的颇为豪放,侧身依在了车厢上,摇了摇折扇,做一副假寐的模样,又睁起一只眼瞧着他,继而感慨到:“拢共你也再玩不了几年了,等你这少主之位做实,别说是出去喝酒,就连想偷看闲书的自由怕是也没了。既然如此,你可记得今年是我什么年?”
“是二哥弱冠成人之年”我思索了片刻又惊喜道“二哥可是今年要娶妻,为我带回来一个皇嫂了?”
陆怀瑾拿扇沿轻拍了一下我
“取什么妻,你懂我最不喜这些束缚,是二哥要搬出皇宫到宫外自立府邸了。正好,我也懒得操心这些杂事,不若你去同圣上讲由你来操持,你再随便在这皇城里为我寻一块地便可打着这个名号,随意出宫了”
陆怀瑾看着皇弟喜不自胜的模样,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街上往来熙熙,酒家内人群攘攘
南准点了壶清茶,二碟点心,在侧面靠窗位置已坐了许久。
反正是既要盯着那戏台的进出人往,还要看看这掌柜卖的是什么药,倒不如就在这酒家里住了下来,光明正大反而不引人怀疑。
这两日盯梢虽是没什么发现,不过,有些别的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
南准竖着耳朵听楼下的动静。
那是一桌胡人,邋里邋遢,身上却带着好闻的香味。
我偶尔经过时,被那香气惊了三惊,那是我未曾闻到过的味道,比四月春花渐开时的香味还要娇嫩,比这玄垣城里最好的脂粉店里的味道还要勾人。
我原以为那是什么西域秘香
谁知等他们走后,我才听隔壁桌愤愤道:“那几个胡人身上竟然带着芸阁的香气,耀武扬威的,呸,什么东西”
“这城里的胡人都是些三教九流之徒,早就该把那胡人坊给抄了,有这钱进芸阁,指不定这钱是哪来的。”
“不是偷就是抢的呗,再不然就是存了大半年,就为了潇洒一把,没看那大摇大摆进来时的模样,看着就招人嫌….”
我偷听了半响,约是明白了这香气的来源。
芸阁,玄垣城里那勾栏瓦舍中的头牌所在的房间。
这香,则是这头牌找人秘制的,听说一晚就要烧掉半锭黄金。这玄垣城里的男人,无一不以身上沾了这香为荣,一闻便知昨夜在何处风流。
隔壁那桌人没过多久便离去了,独留我陷入了思索
他们不过来这里吃了一次饭,故而不明,
可我在这里呆了三日,连着三日这几个胡人都是一身香气的进来。若说存上半年的工钱潇洒一日也不是不可能,但日日风流,还来这全城最贵的酒楼里饮酒作乐,那便是有些离奇了。
那胡人坊里,都是些可怜的流民,若不是在自己家乡混不下去,也不会千里来着玄垣城里讨饭吃。
若说是胡地来的使臣,又断不敢如此张扬,恐落他人口舌。
我有些疑虑
次日,待那几个胡人再来时,我便乔装打扮,待他们离去,悄悄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