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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看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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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一见她提起灵玉便面有郁色,清了清喉咙,露出一脸的高深莫测换了个话题:“师父这次来不为这事,而是为了那个与你有着天命姻缘的人。”
听他说得认真,陆窈倒是激动,扯过道一袖口,张嘴如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问:“谁?哪家郎君?相貌若何?身长若何?与那潘安之流比之若何?”
见她这猴急的模样,道一一边为自己卷烤鸭,一边憋不住笑骂道:“瓜娃子你可悠着点,你好歹也是一品平南将军家的千金,这大家闺秀的名头还得继续装着。你想想,万一暴露了本性人家瞧不上你,为师卖了老脸也是无计可施了。”
“咳咳,”陆窈赶忙正了正神色,摆正了差点黏上师父的身子,捏着嗓子问道:“国师当真羞惭小女子了,只不知是哪家郎君?”
她说完还不忘揉起手中锦帕,低下头,做出一副矫揉造作的姿态。直把道一看得眼抽,甩了拂尘,食指在空中将将绕了一圈,虚虚朝窗外指了个方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哪?”陆窈探头探脑地朝窗外张望,不料脑门上忽地挨了个爆栗,连忙捂着额头,怒视道一:“师父你耍我。”
“为师指的是皇宫,你当满大街随手抓个都是你的天命姻缘?”道一仰脖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砸吧两下嘴唇,招呼陆窈:“这天香楼的酒水还是这个味,你吃好了吗?走吧,为师还要继续摆摊,待会与你细说。”
一口没动的陆窈瞧着桌上空空如也的盘子,抽了抽嘴角:皇宫,别又是景行,京里那群莺莺燕燕拿她当假想敌很多年了。
酒足饭饱后的道一带着自个徒儿又回到了那颗歪脖子柳树下,打发陆窈坐前头迎客,自己不知从哪里搬出张破藤椅支棱着躺下,眯着眼睛,假装没看到她幽怨的眼神,十分惬意地问:“容珺你知道吧?”
知道,昨天还在话本里被景行压着这样那样。
陆窈心里想得很恶劣,嘴里却说另一番话:“知道啊,宁王嘛,我爹在南疆一手带出来的。”
道一的眼珠子在她脸上转悠了两圈,咳嗽两声。
陆窈接收到她师父这意味深长的表情,茅塞顿开:“那个和我有缘的就是他?!”
老道士捋着胡须嘿嘿笑,一口黄牙在阳光下晃出一道金光,直晃的陆窈眼晕。
“别了吧,”若是前几天与她说这事,她会很乐意,可现在提起这个名字,一张龙床上俩郎君就出现在她脑海里,再将景行的脸换成她,这么一想,冷不住就是一个寒颤。
道一原本满心以为她会十分乐意,都说小娘子爱俏郎君,容珺长的虽达不到祸国殃民的地步,怎么说那周身温文尔雅的气质,在武将中可是十分鲜见的。说的俗了,就是文臣没他那体魄,武将没他那气度。
“丫头,你跟师父说实话,是不是也嫌弃他不是正统皇家血脉?”身着破旧道袍的老道士一骨碌从躺椅上坐起了身,盯着面前的少女满脸严肃,目光灼灼犹如火燎的尖钩,能穿透别人眼眸,将心中所想全部勾出。他自小教导陆窈不得以出身论英雄,那也难讲自己离开这么多年,这颗板正的好苗子会不会被京里的靡靡之风给带成歪脖子树了。
这个锅不能认,认了师父会抽死我。身为他悉心教导的徒儿,这是陆窈的第一反应。
可也不能照实说吧?
说她看话本中毒,打心眼里觉得景行和容珺就该是一对?
老道士非把她的精神食粮烧光不可。
“师父,你把你徒儿当成什么人了?”陆窈假装不耐的翻了个白眼,实则脑子在快速转动,灵光乍现:“容珺虽说不是皇家血脉,可好歹也是先帝自战场上带回,太后娘娘认为养子,入了玉牒的,哪轮得到我来嫌弃?只是这么多年一直镇守南疆,就算要回来,那不也随时要回去的么?就我这破落身子,还能随他回南疆?”
道一脸色稍霁,正要继续给容珺加码,余光一瞥,面色一变,随手从桌上捞了一本摆着做样子的算命书往自己脸上一遮,躺下不动了。
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他这是在躲什么人呢!
更别说他带着长大的陆窈,心里更是门儿清,立马回头张望四周,来往行人匆匆,并未见到什么熟面孔啊。
等等!
她师父的熟人没见到,合眼缘俏郎君倒是来了一个,陆窈眼珠子一转,笑意如花,招了近旁的目瞋上前,指着远远走来的白衣郎君,吩咐道:“瞧见那个郎君没?去,把他拦下来,就说他近日有血光之灾,让他过来瞧瞧手相。”
目瞋正要上前,又被她拦住补充了一句:“就与他说不收钱。”
目送着侍女的背影,陆窈兴奋地搓了搓小手,刚还想着继承老头子的衣钵摆摊摸郎君的手,这不,生意就来了。
说来也巧,今早陆窈前脚刚出的家门,容珺后脚就进了陆府。
早些年道一与陆征说南疆产的珍稀药材鬼附藤入药制丸可应对喘疾突发之症,为了闺女的病,陆征闲来无事便四处寻觅,后来被召回京城,便将这一事情托付给了容珺。
今日,他前去陆府,一来是看望自己的恩师陆征,二来是给带了机缘巧合之下才得来的鬼附藤,想到能征善战的大将军在见到那几根藤蔓使激动的表情,容珺垂下了羽睫,心中难免有所触动。
他两岁便死了爹娘,被皇家领养实属万幸,后来因为种种原因随陆征前往南疆,这么多年一直孤身在外,战场自是无情,可再抬眼瞧这繁华的京城,平凡之中自藏情字。
回头得找个时间替陆征求了国师替他家小娘子炼制丹药,容珺心中想着却被人给当街拦了下来。
“这位郎君,我家主人观您印堂晦暗,疑是近日会有血光之灾,邀您移步祥看,就当是功德,不收钱的。”
容珺抬眼打量了下目瞋,再顺着她侧身让着的手,看到一个白着脸的小娘子正坐在一张破旧的方桌后直直地盯着自己,四目相对,那双杏眼弯了弯,唇角含笑,起身敛衽行礼。
血光之灾这种无稽之谈换做以前他必是不加理会的,宫里曾经那位老道士就是用了天煞孤星做理由提出把他送出宫去,先帝太后不同意,他同意了,随陆征出兵南疆,与京城一别就是十五年。
此时,他也不知怎的,自然而然地顺着侍女引的路来到那个小娘子面前,事后回想,或许是她出现在这里太违和了,一身衣料便不同常人,更别提她身后齐齐整整的四个侍女。
事出反常必有妖。
笑得跟妖精似的陆窈盯着自己面前这个长身伫立的郎君,心中感叹,刚才一瞥便觉得侧颜妙得很,认真一瞧,正面更胜一筹,剑眉斜飞,凤眸朗目,详观面相,眉宇间英气十足,隐隐带着杀伐之气,开口道:“这位郎君可是领了军职?近日可得小心,印堂晦暗,恐有血光之灾。”
“是么,多谢提醒,”容珺快速打量了一圈,锦衣罗纱的小姑娘身后似躺了个身着粗布的道士。
陆窈开始还端着些分寸,见道一盖着书本一直装死没来阻止她,胆子也肥了,笑得咧嘴露出了一口细碎的银牙:“郎君若想知道血光自何处起,我帮你看看手相如何?”
容珺今日出门是为做客,并未随身佩剑,这小娘子都不用问便知他自军中而来,想来也是有些察言观色的伎俩。思及此处,他倒也大方的将右手摊平递了过去。
陆窈激动了,生平第一次摸郎君手,暗暗将自己的小手背在身后往衣服上擦了擦,像捧着三清祖师的贡品一般虔诚地接过这只手,定睛一瞧,五指修长有力,骨节鲜明,掌心握剑的位置生着几个茧子,虽然粗糙,但是掌纹清晰。
她也想像师父那样借着抚平掌纹的机会趁机揩两把油!
这掌纹清晰到没啥好抚平的怎么办?陆窈僵立片刻,随即心一横,不管三七二十直接上手指。
少女纤细白皙的食指顺着几条掌纹轻轻移动,容珺忍着掌心酥麻的痒和心中些微的不耐,开口问道:“可能看出是何时何处会出现血光之灾?”
陆窈正沉浸在身为登徒子的乐趣之中,将自己的本职业务抛之脑后,哪里有认真看他掌纹走向?
被这一问,干脆顺口胡诌:“嗯,你看啊,甲支和更支交错,上方戊支多生旁支,这说明应在本月夜间,当是你巡城之时发生,届时务必小心即可避免。”
容珺冷眼瞧她说的一本正经,饶是再好的修养也忍不住抽回了手,自袖中取出一枚打赏下人用的金叶子置于桌上,淡淡丢下一句:“多谢。”
转身离去了,未再多发一言。
陆窈目送他离去的背景没入人群,呆愣愣地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刚才那粗糙却温和的触感似还停留在指尖,再将目光移向那枚金叶子,做工考究,叶脉精细,点点金色的阳光跳跃其上,躺在破旧斑驳的方桌上似在替它主人诉说着没说出口的嘲讽。
“栽了?”
当了好一阵子死人的道一取下脸上的书本,顺手丢回桌上,一双小眼睛眯着斜睨着陆窈,眼尾的一把鱼尾纹里夹满了来自老手的嘲笑。
“赚了!”
陆窈死鸭子嘴硬,将那枚金叶子拾起,放进嘴里发狠一咬,一个牙印赫然印在其上。
居然是真的。
“嘿嘿嘿,”瞧她这不甘心的傻样,道一忍不住笑了,趁机再敲打她几句:“之前师父怎么跟你说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可别做那坐井的蛙,该给人认真看相的时候可别糊弄。”
“知道了,”瞧这阔绰的样儿,难道是哪家夜归的将领?陆窈嘴上应着,心里也在盘算着回头得找景行问一问。
丢掉的场子,她要找回来!
“对了,老头,刚才你是要躲谁?”
道一立马两眼望天,拿手虚虚一遮:“什么躲谁?师父我还需要躲人吗?我就觉得这日头偏晒了,吃饱了犯困。”
“别就是躲他?”陆窈的第六感出奇的准确,见他目光躲闪,心下又有了八成的把握:“师父,说说,这人什么来头?”
“小老儿不认识他,”道一坚持着不松口,从桌子上扒拉了书本往脸上一盖,单方面结束了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