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莳蘭

18、身份

　　十八 身份
　　“什么？”无心一时间不太明白方洛的话，像谁？
　　方洛露出一点点苦笑来，无心看着方洛抬起头，那眼里的悲伤、和阴郁一晃而过，三年来，他第一次对方洛的这双眼睛产生陌生的感觉，他似乎从来不曾认识他。
　　方洛原本还不安且局促的双手却突然安稳下来，帮无心盖好被子，又提起水壶，替他提前凉一杯水吃药，一气呵成。
　　无心目光敏锐的观察着方洛的动作和神情，忽然有种想用心魔引看看他的感觉。
　　当雷无桀踏进萧瑟病房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他唰的一声，将外套扔在了沙发上，之后整个人就呈一个大字型，摊在了上边，少年满脸疲态，忙碌一天，思维受阻，最主要的是他还什么都没怎么查到。
　　萧瑟本来还在浅眠，听见房门响的时候，迷迷糊糊的就要醒来，一时间忘了时间，还以为是无心去而复返，睁开眼看见一身疲惫的雷无桀，裤腿上还挂着些泥点，乌黑皮鞋也是好像踩过水坑。
　　雷无桀穿着得体，可偏偏右胳膊上本该干净的衬衫却蹭了些许污垢。
　　“跟客户打架了？”
　　“....这都能被你发现。”
　　萧瑟哂笑一声：“往常很少穿西装，只有签合同的时候才穿，再看你这一身污泥，怎么？没打架难道还是水坑里撒花打滚儿去了？”
　　“不说这个...那个周启文的家里确实有些问题，还有那个肇事司机，跟你想的差不多，这件事不单纯。”
　　雷无桀喝了口水继续说：“我不知道刑侦支队调查到哪一步了，按你说的我调查了两个人的背景，周启文，二十七岁，公司简历写得是湖州，紧急联系人只有一名母亲，公司事发当天就打过电话想要通知，但是一直没人接，问了问市场部的同事，据说这小伙子平常比较乐于助人，性格也很平和，任劳任怨的那种，觉得不像是有仇家的，半个月前参与咱们公司并购一家危机连锁超市的企划，死的前一天在四洲酒店谈拟改合同；肇事司机叫刘军...我没有查到他的任何消息，包括年龄、职业。”
　　萧瑟猛地抬眼，他忽然想起交警大队哪天透露的消息“肇事司机的社会关系不是很理想，关于理赔这里，可能不会有太大希望。”
　　萧瑟一言不发，静静等着之后的话。
　　“无心的档案你自己看吧，很少，只有一两页。”雷无桀从怀里掏出两张折的有些旧的A4纸，扔在了床边。
　　萧瑟打开纸张，第一页上是无心的身份证复印件，正反两面都在一张纸上，显然身份证的照片是无心刚来这里的时候拍的，那时候眼尾和眉间的红还特别显眼，导致黑白色的复印件上深色的阴影有些重，圆领T恤，鼻梁挺翘，面容有些清冷；第二页是有关于他这几年的经历，后半页几乎都是在市局和区派出所立功的叙述，但因身份不明，始终都没有转正。
　　萧瑟一边翻一边催他：“还有...”
　　“方洛他爸，退休前在当地派出所，跟市刑侦支队长张正平是旧相识，关系很好，很有可能无心能进去跟他有一定的关系，这之前有跟你说过，知道你对方洛比较关注，我特地派了人去调查他，但是...他的档案从学校、到社会，非常普通的一个男孩子而已。”
　　萧瑟愣了一会见他不言语，又抬起头：“你属奶牛的？我问点你说点？挤奶呢？”
　　雷无桀一屁股又把自己嵌进沙发里懒散的说：“方洛现在的工作，也跟你说过了，多余的我也没再查到了，你真当我是黑客还是神机妙算啊？现在警方也不会去调查方洛这个人吧，技侦我就认识那一个小姑娘，有时候说话都还战战兢兢的，但是只要那双手摸上键盘，整个人都跟变了个人一样，况且，我也不好直接跟人家说 ‘不好意思，我想知道方洛的全部信息。’这不是逼人家犯错误嘛~那个方洛，我看着就是个普通孩子，他爸是警察，倒也没看出他有什么特别来，哦对了！那个档案的字体都是一个样！”
　　“一个样？”
　　“对！连我都能看得出是一个人写的那种一样！”雷无桀前脚说完后脚就觉得哪里不太对，他略显尴尬的直了直后背，暗自悱恻：“我别是被萧瑟当傻子当时间太久了把自己也心理暗示了吧？”
　　“我说，雷无桀，2014年了，现在应该都是电子档案才对啊。”
　　“的确，但是，他的大学往后的档案几乎都是手写的，字迹都是一样的，而且，在他大学刚毕业以后在家待了两年，但是，他的五险一金是有公司再给交的，再深的我也不知道了，说实话，我连那家给他交保险的公司都查不到明显是挂名的。”
　　“被改过，而且可能是一个人写的。”
　　雷无桀投来一个疑惑的目光，示意他说下去。
　　萧瑟摇了摇头，他目光中透出一丝丝犹疑：“他如果不是嫌疑人，那市局不会找上他，可我实在想不明白，究竟能是什么样的事，需要抹掉档案重新写。”
　　“也有可能...以前的时候有些不光彩的事？他爸作为警察动用了私人关系...？”
　　“是，但...唉，算了，纠结那个也没什么结果。”萧瑟翻回纸张，看着第一页无心的证件照片，渐渐蹙起眉。
　　改的那些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改？是什么样的内容到了要改动的地步？
　　所有的疑问都化作了零散的毛线头，随着他们的调查越拽越长，到了查不到的地方，最后发现它们还全部都缠在了一起，
　　雷无桀只觉得脑仁疼，他揉了揉说：“方洛先放一放吧，他帮他弄身份，又让他进警察局，什么意思？咱们能查到的太有限了。”
　　萧瑟只觉得方洛给他的感觉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但感觉这个东西很难没有掺杂个人观念和情绪的，尤其是他非常清楚，他对方洛的不自在在哪里，就是在当方洛靠近无心的时候，他就莫名的一股火和酸涩蹿上头顶、涌出心头。
　　所以，单凭他的感觉，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何况他只是借着这个机会，将发生的事情和人，一次性的摸个底。
　　无心的那个叶心身份跟他和雷无桀的不一样，太脆弱了，根本禁不住人查，只要稍微有点手腕的人查下去都能知道他来历不明，按现在的话来说，要么就是方洛脑子有问题，活糙，要么就是他聪明，是故意的。
　　他傻，他爸也不傻，一名老警察，观察和心思缜密度会有高出常人的能力，怎么可能会发现不了背景的不完整，他既然能做到替他儿子改档案，那为无心随便写上两笔又怎么样？他如果是聪明的，那么这个脆弱的身份，能带给他什么收益呢？换句话说，如果是他，就会怀疑，无心到底是什么人。
　　萧瑟是个商人，以前能是，现在就是，他明确的知道什么是‘利益最大化’世间很多东西、很多事、甚至很多感情都可以用目的和利益最大化来解释。
　　首先，就是很实际的‘钱’商人会非常在意自己的利润值，只要这个人潜意识里认定结果只要比付出更有价值，那么它就会去做，只要能达成目的，有底线的商人毕竟不在少数，但...依旧有很多商人和实现目的的人，丝毫不在意失去什么，甚至损人利己这件事都是极其寻常的。
　　有很多人，在实现这个目的的过程中就会陷入更加严重的执念，甚至会付出更加惨痛的代价；但他们不在意；萧瑟希望这些只是自己想多了，或许方洛只是想随便安给无心一个身份，却不在意什么资料的完整性，但一切又有些难以说清，剪不断的关系，到底是什么？
　　今天雷无桀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与市局技术侦查小组的小姑娘周旋来的，看别人档案这种事除非公安局出证明否则任何人都没有资格私自调阅，所以，自然还是通过一些特殊手段，当然，一切都要归功于当年萧瑟救下的那个人，一直帮他到了现在。
　　“雷无桀！明天出院，我要去一趟市局！”
　　“好，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张队长不来的原因不是他信任无心，而是他信任方洛，也有可能，警方可能已经把这件事....归为...意外了。”
　　夜晚，少许月光透过浅蓝色的窗帘，在病床前的空地上洒下一片朦胧的光，萧瑟在病床上睡的安稳，房门轻响，在床前的空地上露出一个人影，陪床在沙发上的雷无桀轻微动了一下，偏了偏头，猛地睁开眼睛，便只看到半开的房门往回晃了一下，眉宇轻蹙又看向了病床上的萧瑟，谁知萧瑟也睁着眼看向他，雷无桀险些被吓得从沙发床上弹起来，他瞪着眼，浑身汗毛奓着，萧瑟随即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
　　第二天，光和日丽，是个出院的好日子，临走前，萧瑟去了趟无心的病房，他站在门外，病床上的人便睁开了眼睛，眼神似是有话。
　　“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
　　此处无声胜有声，两人嘴角一弯，好似总会相见。
　　萧瑟住院期间，谢绝了公司内部人员的探病请求，其余不请自来的，都被雷无桀拦了下来，如萧瑟所说的，他懒得应酬，说一是一，没有例外。
　　雷无桀开着车，仔仔细细的查看后方车辆，确认无误后问：“你觉得昨晚是谁？”
　　“不是无心，以他的身手，他想来，我不会醒的。”而后萧瑟又看了一眼雷无桀连说：“包括你。”
　　“可他受伤了。”
　　“他的确受伤了，而且很严重，白天他已经算是偷跑出来过，你别告诉我，他晚上跑出来就为了在我床前站一会，你的人呢？”萧瑟心里打鼓，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不是无心来了，但感觉就不是，无心受着伤，每天换两次药，早晚各一次，晚上那次要清洗创口，所以碘酒的味道会异常的重，但昨晚那个人来的时候，他很明显的嗅到了一股尘土的味道，可他屋里的地面没有一点泥土。
　　“唉，萧大总裁，无心身手那么好，别人不知道，咱们三个从哪来，你还不知道吗？走廊一晃悠，他在病房都知道门口几个人，我哪敢监视他，你别逗我了，再者...那无心真要只为了在你床边上站会，你还不偷着乐？”雷无桀熟练的拐了个弯，嘴上不闲着。
　　“乐就乐呗我干嘛还偷着...”
　　萧瑟说着嘴角自觉的扬起了一个弧度。
　　要不是车窗上的遮光玻璃，雷无桀也觉得刺眼的很...他摇了摇头，着实很久没看到萧瑟真心实意的开心了。
　　又说：“先去公司还是哪里？刚刚张队给我打电话了，要你去协助调查，他们那边有点东西要你去确认。”
　　“去。”
　　雷无桀一路平稳的车技，也令萧瑟捏了一把汗，每次十字路口刹车，萧瑟都觉得极度紧张，心跳加速，偶尔雷无桀踩的急，他就恨不得闭上眼。
　　“你没事吧？是不是还没好利落，睡会，到了喊你，送你过去，一会我就走了，今天约了叶家的小姐。”雷无桀笑的像个小孩子，简单又天真。
　　“哦，是...市局局长那个宝贝闺女？你可以啊雷无桀。”
　　“我觉得，她每次看见我都笑，笑起来怎么说呢...就像春风划过心坎儿，怪痒的....”
　　“我看...是笑你傻吧。夯货...好好开车，别犯花痴。”
　　萧瑟闭上眼，没一会就睡去了。
　　“喂？什么？好的，好，公司所有人尽量疏散，我这就到。”
　　萧瑟猛地睁开眼，从他接电话的语气中感觉到了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