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一角》星集

8、第八章

　　哔哔——

　　尖锐的机器嗡鸣声刺耳至极，带着股就算今天是世界末日你他妈也赶紧给老子起床的劲头疯狂骚扰沉睡者的耳膜。姜一言皱起脸，不甘不愿的把耳朵埋进枕头里。

　　到底是哪个设这种闹钟声音在大早上的污染世界——

　　“……言言，言言？”

　　“醒了，我醒了妈。”熟悉的老母亲的呼唤声混在闹钟声里传进耳朵，姜一言惯性地哼了两声，痛苦地睁开双眼。

　　一块完全陌生的天花板出现在他眼前。

　　“言言你终于醒了！感觉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妈妈现在就去叫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同房者，姜一言清醒过来，却是还不待表达疑问就被他妈接连不断的激动话语冲击的满头雾水。身体出乎意料的无力，他倒在枕头上，刚想开口劝她不要打扰其他人的休息，就发现满房间在床上躺着的人当中其实只有他一个醒了。不仅如此，房间里留守的家属也极少，有一个守在沉睡病人的床边，看向他的眼神……

　　“呯”的一声，病房的门一下子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女人脚底冒火星似的从门口进来。从姜一言的角度，他看不清对方对角落里的机器做了什么。总之，随着她的动作，房间里恼人的嗡鸣声夏然而止。

　　“别看那个。”

　　压低声音斥了一句，徐知红起身挡住儿子的视线，一边挥着手让他赶紧休息，一边截住正欲往外走的护士：“小姑娘你帮我叫下医生可以吗？之前管我们这床的张医生说要是人有变化就马上叫他，但阿姨走不开，我儿子刚醒……”

　　所以，这回是生病？

　　他生了什么病？

　　医院的环境总是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半靠在床头，姜一言摸了几下身上盖的已经被洗到发白的薄被，直觉这不像是假的。

　　人对于外界环境的感知方式，基本可以分类成触觉，嗅觉，视觉，听觉，味觉以及最玄而又玄的直觉几种。真和假，真的做不了假，假象也不可能成真。

　　至少给他制造出那些混乱的那个鬼东西做不到，做不到把所有场面都造的天衣无缝，以假乱真。

　　回想起之前那一段似真似假、似假还真，混乱的一塌糊涂的魔幻经历，姜一言费劲地揉了揉自己发僵的肩颈，感觉到一阵轻松。

　　人生的思考时间是宝贵的，不能用来反复浪费在垃圾身上。

　　“怎么了言言，脖子不舒服吗？要不要我扶你躺下去……慢点慢点，你不要动作那么快，想不想吃东西？”

　　“……这感觉就不太像真的。”喃喃自语了一句，姜一言摇头，顺着他妈下手的力道躺回床上。

　　“什么真的？”徐知红的注意力完全不再这个上面，顺口问了一句，忙碌的给儿子整理床铺，“这有吸管，言言你不想吃东西那就先喝点水，躺了这么久，你嗓子都哑了。喝完给你爸打个电话。”

　　……这么亲切可亲的徐女士感觉不像真的。

　　从初中以后，姜一言敢拿他爸的钱包担保，他再没听过他妈用言言这个小名喊他，用这样哄小孩似的语气哄他。

　　想归想，姜一言还是很有理智的把这点怀疑藏在心里，准备先解决最关心的问题。然而，不等他开口，一群人从外面涌进房间，相对还算得上安静的病房瞬间成了乱糟糟的办事处。

　　对上人群中打头的男医生的视线，姜一言明悟，他就是他妈刚才嘴里的“张医生”。

　　问询，查体，一套流程走完，姜一言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份验血通知。

　　“一般醒了就没什么大问题，他的身体素质很好。我们最后做个检查，主要是测一下他体内黑潮粒子的残余。等检查报告出来，没问题就可以出院。”

　　黑潮粒子残余，一个他没听过的新名词。

　　身体里的虚弱感已经随着他活动时间的延长逐渐消失，姜一言看着医生在本子上潦潦草草写着什么，终于抓住时机提出疑问：“你们是在哪里找到我的？我躺了多久？”

　　“你的入院时间是十三号，所以至少躺了一个月。”

　　出声的是医生。他似乎习惯了处理病人这样的问题，手下的笔不停：“家属注意一下病人的情绪，好好跟他解释。营养针暂时先不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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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少躺了一个月？

　　抓着被子，姜一言理智上知道应该在医生讲话的时候集中注意力，可实际却完全听不清人后面又讲了什么，“一个月”大写加粗式的弹窗在脑子里反复弹跳。姜一言望向不远处的窗户，又望向医生，望向周围的一张张面孔，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或者这其实还是假的。

　　他怎么可能躺了一个月？

　　送走医生，对上儿子求助似的目光，徐知红放软了声音：“人睡着的时候时间就是会过得快一点，一个月很快的，反正现在你好了……这病房里都是躺了超过一个月的。”

　　“像我这种情况的人很多？”姜一言心里一动，感觉好像抓住了什么，“那你和爸爸呢？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爸运气好，只被迷了一天多，我躺的时间稍微长一点。”徐知红叹了口气，“他们通知说是有一只海里的变异物爬了上来，释放了一种它用来捕猎的催眠物质。”

　　所以南港这一片的活物都被催眠了，直到被外界发现。

　　尽管他妈试图将所有事情都说得轻描淡写，但姜一言还是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深深的忧虑和不安。

　　显然，虽然眼下那只会催眠的变异物是离开了，但谁能保证它不会再第二次回来？又有谁能保证，南港这块地方不会有第二只变异物看中？

　　“知道你醒过来以后肯定有很多问题，我都给你收集了。”转移话题，徐知红说起自己的得意事，“手机的信号现在不比以前，你看这些吧。”

　　“太好了，谢谢妈。”手机信号不好……是基站出事了？不知道光纤宽带会不会受影响？

　　有被困餐厅的那段经历，姜一言对断电断网所带来的困境痛深恶绝。

　　“不要看的时间太长，你现在精神不好。我到那边去收拾点东西。”

　　“知道了。”

　　视频，新闻截图，照片，姜一言一边应声，一边就发现被他妈收藏在手机里的东西堪称又多又杂。对此有所心理准备，他沉浸其中，飞快的便将一个月的空白补全。

　　至少一个月，准确的说应该是三十八天。

　　终于从手机屏幕显示的数字知道今天的日期，姜一言心算得出结论。

　　五月X号，三十八天前，也就是他打车回到南港的那天，按目前的最新研究结论，地球南北两极的黑潮几乎同时进入活跃状态，带动全球黑潮粒子剧烈活动，各地所有能监测到的污染平均值大幅上扬，变异物活动数量突破记录。

　　当他一大早起床收拾洗漱准备上班的时候，两极的黑潮正在酝酿一次暴乱；当他正在戒备普斯兰公司战战兢兢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在黑潮的阴影下颤抖；当他在车上看着司机发挥技术发扬经验的时候，他的家人在一无所知中成为猎物。

　　看了两个变异物袭击人类的视频，姜一言再看不下去，呼出一口气放下手机。

　　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草可以变成割人吸血的利刺，平日恨不得避人的蛇鼠可以变成凶暴狂猛的杀手，还有好一些可以说充分得到黑潮偏爱，变异到足以掀翻生物学的不知道什么怪物……

　　进入这种怪物的领域，只是被催眠两天算什么，只是被在梦和意识里蹂躏几顿算什么？

　　把自家眼下的情况跟视频里的惨状对比了一下，姜一言觉得自己再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黑白之争，最后还是黑派倒霉的占了上风。

　　冷静下来，姜一言重新拿起手机——他自己的那部，打开微信。

　　隔了一个多月再次查看消息，软件打开的瞬间就差点卡死。加载许久，眼见着消息框上的未读消息量噌噌增长，姜一言略过群聊，略过公号，第一时间找到跟范启文的聊天。

　　消息框里，他们聊天的最后一句还停留在他离开园区那天下午对他的问候。

　　没有新的回复。

　　发给另外几个平时走得近的同事的消息同样没有回复，公司群里的最新消息还是园区那一天下发的紧急疏散通知。

　　即使套了保护壳，手机一角被外力压进掌里的时候也会带来一种钝痛。察觉到掌心里的痛感，姜一言回过神，放轻手下的力道，只希望他们的手机都是因为主人来不及顾及所以被丢在了哪里。

　　像范启文的手机，就很可能还在新茂餐厅。

　　有公司里的情况做对比，那些密密麻麻的未读消息就显得可爱了许多，甚至有很多消息是来自于近乎陌生的姓名。姜一言一一翻过，认真回复，心下的沉重感却丝毫没有消散。

　　处理完所有私聊消息，姜一言打开他们家的家族群。

　　“……妈，微信群里二爷爷发的这是什么？”

　　“那个啊，你别理他。”徐知红不看手机也知道她儿子说的是什么，“你二爷爷那个人就是个不靠谱的，听说他最近好像信了什么教，天天在家里学猴子叫，你离他远点。”

　　“本来就一年见不到一次。”姜一言点点头，“爷爷奶奶跟姨妈他们都还好吗？”

　　“你姨妈他们离得远，受到的影响不大，”只是你爷爷没熬过去，还有你那个大伯。”

　　徐知红看了儿子一眼：“都是月初办的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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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