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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幕 ...

  •   一时间火光大作,浓浓黑烟从围墙后面竞相攀爬出来。围墙外的人们惊慌失措,四处逃窜,没有人想着走水了要扑灭,只因为那大火已经烧的太旺,仿佛连石墙也要溶掉。黑胡桃木的镇郡王府四字牌匾轰然坠落,砸在地上发出重重的闷响。宅子里早已没了人声,除了正燃烧着木梁的火焰,发出阵阵火光噼啪的叫喊。夜空里的星星被烟雾笼罩。

      这是春带着郡公主回王府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景象。

      郡公主也看见了王府里滔天的大火,她本想挣脱牵着她的春,向宅子跑去,可她被春紧紧地牵着。她本想大声哭喊父亲母亲的名字,却被侍卫黎辛耀捂住了嘴巴。她用力地咬了下黎辛耀的手,哪怕她感觉已经咬出了血,黎辛耀也没有松手。

      “小姐,请不要喊出王爷和夫人的名字,“黎辛耀低头和郡公主轻声说这,紧接着,他抬头对着春说道,“现在有人在暗处盯着我们,不可在此暴露出郡公主的身份,先到别处去吧。“黎辛耀抱起了娇小的郡公主,准备从大道上走进小巷里,可春仍然紧紧握着郡公主的手。“快走吧!”

      春觉得耳畔的声音有些朦胧,他只能想着眼里看到的燃烧的镇郡王府,他不知道该做何感想。他也想不顾一切地冲进宅子里,去救火,去救王爷和夫人,可他身边还有夏天瑜,他不能让她有性命之危。他也想大声呼喊王爷和夫人的名字,可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身份,能够像郡公主一样呼喊父亲母亲。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事,直到郡公主的哭喊和黎辛耀的呼喊将他拉回现实。看着燃烧的王府和抱着夏天瑜的黎辛耀,也确实感觉到有人正在向他们逼近,春最后一眼看了看王府,记住了那宅子燃烧的模样,便跟着黎辛耀,匆匆忙忙没入小巷的黑暗中去。

      时间回到十五年前。

      “老爷和夫人要回府了!”在角门前扫地的门童远远看见了镇郡王的四马红盖明轿正在驶来,便兴奋地转头向院子里放声喊去。

      从东厨闻声而来的李管事一听到,立马利落地吩咐手下人准备烧水和茶点。她抬头看了看天,差不多是申时了,也要开始准备飧了。李管事体态丰盈,脸上总是透着红扑扑的光亮,却是十分干练。在厨房里若是看她绑起袖子,插上木簪子,就知道她要开始干活了。底下人也信服她,跟着她的指挥做事总不会乱。她本人也好相处,给老爷夫人上茶时是总会要闲聊几句,这在其他王府里是不常见的。

      镇郡王的马车接近了,在右角门前停了下来,驱马人刷的一下收紧了缰绳,四匹身健体状的骏马佩戴着金鞍玉辔,噗嗤着白气,嘴里咬着缰绳,在门童身前站定。

      跟在马车后面的侍从和丫鬟走上前来,其中一名丫鬟拉开了帷帐,另一名丫鬟扶着一位身着白玉兰花刺绣模样,金绫银线织绣的齐胸儒裙,外头披着一件素色鹤氅的妇人缓步下车。她头上未戴珠冠抑或是锥帽,大约是出访游玩。这位夫人梳着坠马髻,白玉步摇的碎珠下摆在耳旁发出阵阵摩挲响声。她未擦拭过多脂粉,却仍散发出淡淡丁子香气。她气韵极佳,举手投足满是优雅。这位便是镇郡王福晋,上官谦云。

      “夫人,您移步时请万分小心。可莫歪了脚。”小翠一路搀扶着夫人的手,直至夫人双足完全落地才轻轻松开。

      “哪就那么娇气了,小翠啊。”镇郡王福晋微笑道。

      小翠撇了撇嘴,“是夫人您太不在乎了才是。前几日也是,忽然就跑下车去了,还和不知道哪来的小孩突然说上话,害奴婢吓出一身汗。”

      “小翠啊,你家夫人想做什么,你就跟着她去做就好了。”镇郡王爷轻笑着,跟着从后面下了车。他身姿挺拔,背脊挺直,使他八尺身高的体魄更显健硕。他石青色的鹤氅上绣着竹叶纹样的滚边,腰间系着一条革带,带子系结的下垂部分还挂着金镶边嵌绿松石的四爪团蟒玉佩。这和他头上佩戴的白玉发冠相得益彰。脚下踩着一对鹿皮靴,便于骑马。

      紧接着,镇郡王从车上抱下来一个小男孩。

      那个男孩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在镇郡王的再三劝慰下才肯让镇郡王抱下来。

      男孩看着十分羸弱,特地改小的曲裾穿在他身上都显得格外松垮。他的头发在日光照耀下显得苍白而纤弱,也可能是营养不良导致的,并且因为染了虱子被剪了短头发。

      “王爷,夫人,您回来了!”李管事从大门来迎接,她嘹亮的声音突然响起倒是吓了男孩一跳,“啊,这位是?”

      “你来的正好,”福晋领过男孩的手,走到李管事面前,“带他好好梳洗一番吧,再吩咐人把老爷雅竹阁旁边的小厢房整理一下吧。”

      李管事牵起男孩的手,“王爷的书房那边吗?可是要给这孩子住?”见夫人点头,她有些不解,“那边的厢房不向来是留给过宿的门客的吗?若是夫人真要给这孩子找一个住处,何不让他住到倒座房去?实在不行,就让他住到奴婢的下覃房去···”

      男孩有些紧张,他搬弄着手指,虽不懂住哪里要紧,可他从李管事的口气里觉察出了轻视之意。他本想开口说住哪里都可以,可没等他开口,福晋发话了。“那里就好了。快带他去梳洗吧,等会儿天黑了可就要着凉了。”她的声音温和却果断,没有发怒的样子,却让人无法质疑。说罢,福晋温柔地摸了摸男孩的脸蛋,示意他跟着李管事走。

      李管事只好回答是,行过礼后,便拉着男孩从右边角门进宅子了。

      见安排好了,镇郡王走上前来,拉起福晋的手,微笑说道,“咱们回府吧,夫人。”

      “好的,王爷。”福晋回以微笑。

      两个人一同从正门步入了宅子,夕阳照耀着他们,柔和了边角,将两人的影子映在地上。夫人依偎着王爷,王爷手牵着夫人,他们说笑着,彼此依靠着。夕阳刚刚好。一阵春风吹过,吹过男孩的衣衫,他本能的回过头来,正巧看见了那一幕。

      那一刻,他将那两人的身影刻印进了脑海里。

      那夕阳太过火红,殷红色的光芒好像要点燃天空,连那即将到来的暮色也被燃烧着,天空要翻涌起多少次霞光万丈。

      他正凝视着一道火光,轰然而出,将他灼烧。

      一颗水珠从破落的屋檐坠落,掉落进正在燃烧的木柴堆里,发出一阵微细的炸裂声响。这份声响将春惊醒。他猛然坐起,却发现自己并非在傍晚的镇郡王府,而是昏暗漏水的破旧小屋内。他们正在逃亡。

      感觉到腿部的重量,春低头看了眼,郡公主正在自己怀中熟睡。她哭累了,哭得乏力便睡了。眼角还有红肿的痕迹。黎辛耀盘腿坐在地上,怀中抱着剑,正隔着火堆注视着自己。

      “醒了?”黎辛耀问道。

      “嗯。”

      “梦到什么了吗?”

      “一些往事而已。”春叹了口气,低声回答道。

      “你好像没有什么力气。吃点东西吧。”黎辛耀站起来,从随身背的口袋中掏出一叠麻绳和竹叶捆好的胡饼,递给了春。那胡饼上头撒了芝麻抹了油,已经凉了。见春没有动静,他说:”郡公主说若你不吃,她便也不吃,愣是在你怀里哭喊着不肯吃,直到自己睡着了。“

      ”我实在,没有胃口。”春低声说着,“等小姐起来,再一起吃吧。”

      “你若是提不起精神,等小姐起来看见你这幅模样,就更没有精神了。”黎辛耀在春的身旁跪坐了下来。

      春盯着眼前摇曳的火光,克制着躁动,忽然轻声问道:“黎辛耀,你能告诉我,王府里的那场大火是怎么回事吗?”

      黎辛耀早知道他会要这么问,却还是没能准备好答复,只能默不作声。

      “从你的举动看来,你好像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那么你是不是也知道,王爷和夫人现在的状况?”春好像猛的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看向了黎辛耀,“王爷和夫人呢?他们是否也想我们这样,在哪里躲藏着?我们是否应该马上出发,去和他们汇合?他们现在身在何处?你可知道?”春的语调逐渐激动起来。

      “不,春,你冷静一点,”黎辛耀握住了春的手,尽量保持冷静和平缓的说道,“王爷,他和我们不一样。王爷和夫人,是回不来的了。”

      这份不安的预感,自那场大火开始便在春的心里浮动,不过那时他仍保有一丝侥幸,等待一个宽慰自己的借口。不过他到目前为止抱有的理智,都处在崩溃的边缘。而黎辛耀沉重的话语,便是打破这根边缘之弦的最后一次重击。

      “你是说?”他嗫嚅着,声音颤抖。此时此刻,黎辛耀的身影和声音连同火光一起,在春的视线和脑海里,都变得模糊不清了。王爷和夫人,那两位更甚自己生身父母的人,怀有养育教导之恩的人,被大火淹没,从此以后,便是再也见不到了。

      而他们唯一的血脉,镇郡王府的唯一传承,只剩这位此刻躺在自己怀中熟睡的小女孩,镇郡王嫡女,燕子瑜了。

      “黎辛耀。”

      “在。”

      “好好告诉我,一字一句的说,那场大火,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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