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牙映雪白冷月》苏*白

9、第八章 夜凉花惊玉人来(一）

　　清晨的阳光在我艰难地祈盼下终于射进了这间清雅却让我心悸的屋子，欠了欠身子，打开门，龙月滢放大的笑脸映入我的瞳孔，这丫头竟然起得比我还早。龙月涵和冷黎昕也陆续进入客堂，奇怪地是昨天看表演之前突然离开的那位冷面侍卫竟然也在客堂，换了身黑衣，俨然一个职业杀手。

　　“嗯，你这家伙从哪里窜出来的，昨天怎么突然失踪了？”龙月滢绕着那家伙上下打量了一圈，那人立马脸色铁青，瞥了一眼龙月滢。

　　“与你何干。”言简意赅。

　　“你......”龙月滢与他大眼瞪小眼。

　　“昨日我遣他出去办了点事，劳烦公主关心了。”冷黎昕淡淡道。

　　龙月滢气呼呼地看向我，大概是希望我为她抱不平，谁知我也是一脸的淡然，许是昨夜心中沉积太多。她见状步向龙月涵，他还是标准的招牌动作，拂扇含笑，犹如一个看戏之人。

　　在影姑娘的安排下，我们吃了顿丰盛的早餐，妍娘并没有出现，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空荡荡的。走之前，影姑娘给了我一个锦囊，大家似乎都以为她对我有意，龙月滢那丫头竟然还故意打趣我，而我却心知肚明，这个锦囊，一定是妍娘托她捎给我的，紧握住它，心却是沉甸甸的。

　　冷黎昕出了惜春馆后便与我们告别，说是要回银月国处理些事情，走之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因为心情压抑，我并没有多加揣测。龙月涵到风怡楼与他的侍从会和，然后送我和龙月滢回了璟玥山庄。父亲，东陵先生，大哥和义兄，还有龙月清及龙月白都在大堂“义正云天”里候着，虽然有龙月涵相陪，我和龙月滢还是有些许胆怯，低头跟在他身后。

　　见了太子，大家都叩拜行礼。父亲为大家安排了座位，只有我和龙月滢立在大厅正中，两个犯了错误的小孩，总该是要受到惩罚的，无论轻重，即使有太子担保。老规矩，我要罚抄一百遍《女儿经》，龙月滢因为被安排留读慕容府也要与我同罚。凌远轩一直看着我，关切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似乎是犯了罪的坏人，大哥还是一脸漠然，看我的眼神也是空洞。龙月清不忘打趣我俩，说我们是“两只淘气的小猫咪”，充满宠溺，龙月白一直很深沉地看着我，有一瞬的失神，我差点陷入他的深眸。

　　回到梨香小筑的时候，蓝颜，凝蕊，秋双，忍冬和宁夏五个丫头竟然排成一字在院子里候着我，我不敢看蓝颜的眼睛，她那清澈的眸子里似乎不该有谎言。对于骗她等候然后自己离开，我确实有些心虚。

　　“小姐，我们已经打点好了浴房，你出门这么久，应该好好泡个澡，然后吃些点心。”蓝颜泪眼朦胧地看着我，然后又迅速低下头。

　　“蓝颜，生我气了吧，对不起啊，那天......”

　　“小姐，你别再说了，蓝颜哪敢生小姐的气，是蓝颜不好，没有好好照顾小姐。”

　　“好好，我不说了，我答应你，以后出去之前一定告诉你去向，来，给小姐笑一个，哭丧着脸，多难看啊，随我一起去浴房吧。”

　　蓝颜的俏脸上出现一抹红晕，好生可爱，其他几个丫头也都无奈的看着我，然后随我一起进了屋。

　　那夜，又是辗转难眠，浴后打开了妍娘给我的那个香囊，里面竟是一枚紫玉扳指，泛着幽幽紫光，还有一张小字条，上面写着“好生收着，日后自有用处，好好照顾自己，保重。”想起了妍娘绝美的脸，还有她伤心的泪，还有那些似有深意的话语，头又开始疼了起来，我努力的理清思绪，妍娘，秦鸢，父亲，大哥还有未知的母亲，这之间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父亲一定有什么事情对我隐瞒，一种强烈的求索欲望猛然滋生，一个奇怪的念头，突然从脑海中蹦了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龙月滢几乎每天都要来梨香小筑，原本静谧的院子，有了她，也热闹了许多。父亲让我们抄书的惩罚，实则是做做样子，以前是三天必须完成，现在竟然改成了七天，他看我的次数虽然少了，但也不忘记派人送些新花样的衣服和饰物。凌远轩自那天在大堂见过之后就再未露面，摸着腰间的香囊，心里竟然有些想念他干净的味道了。

　　所谓的留读，就是在璟玥山庄住下，与门客同等待遇，但是每日必须定时到洗心阁外堂听东陵先生讲学，说到这个东陵先生，我也是佩服得紧，不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医术精湛，对于奇门遁甲之术也颇有研究，是父亲的得力助手，璟玥山庄不可或缺的大人物，也是我和大哥还有义兄的启蒙老师，尤其是义兄的医术多传自于他。听说当年璟玥山庄的地形布局，都是他所设计。他这个人性情温和，气质儒雅，当是气度不凡，可是至今仍未婚娶，孑然一身。大哥和义兄都对他毕恭毕敬，尤其是义兄，几乎对他言听计从。

　　记得小时候三个人一起作画，我因为贪玩偷了父亲最珍贵的黑云墨给义兄用，被发现后，东陵先生让义兄打扫了一个月的洗心阁，并且一个月不许他吃肉，如此苛刻的惩罚，他竟然一一照做，而且没有一句怨言，我在一旁看得心疼，偶尔偷拿些肉干给他，他都拒绝。现在想想，义兄从小到大所受的“苦”真是不胜枚举了。有件事情一直困扰着我，就是自那次戒肉事件之后，义兄直到现在都是素食主义者。

　　“梨雪，你说说看，家国二字你作何理解。”正在我神游之时，东陵先生已拿着一根檀木短杆立在了我身旁。四个脑袋齐齐扭向我的方向，清冷的大哥，坏笑的龙月滢，淡笑的龙月清，还有深沉的龙月白。“嗯？家国？”我一脸茫然地看向东陵先生，他眉头一皱，转而淡淡一笑。我搜肠刮肚，最终找到一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妙解妙解，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胸怀，若是男儿定能入仕，为国效力啊。只是这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说则说之，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呢？我倒认为它只能作为一种崇高的理想境界。”东陵先生似乎很期待我的下文。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以作为人生理想，也许高远了些，但是如果能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二者互相补充，那么又有何难呢？”记得以前在皇家音乐学院，我除了音乐以外，还辅修过汉语语言文学。

　　“妙哉，妙哉，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以前老朽眼中文弱，似乎只对音乐感兴趣的小梨雪，如今已经日渐成熟了，这种旷达精妙的思想，怕是连王爷也有所不及啊。”东陵先生似乎有些激动。

　　龙月滢的坏笑转为惊讶，大哥依旧没有表情，却可以看出他眼光中的丝丝动容，龙月清嘴里叨念着什么似乎品味着颔首，龙月白此时却是分外平静，眼光有些许迷离，转过头去给了我一个完美的侧弧，我盯着他的侧脸，心里却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涌出点点哀伤，这个男人，总是这么深沉，高贵中隐藏着难以捉摸的情绪。

　　终于知道什么叫做一语惊人，父亲很快就知道了我的阔论，找了个舒适的下午来我的梨香小筑，听我抚琴，然后语重心长地告诉我“女子，最好是远离政事，专心学习女红琴棋书画等等，然后嫁个好郎君”，云云。我微笑着点头，心里却是分外复杂，父亲似乎是有意让我安分守己，不要锋芒毕露，女子就应该有女子的矜持。

　　除了白天到洗心阁上课外，其余的时间我都乖乖待在梨香小筑，龙月滢常常会淘气地跟着我一起回来，然后赖下不走，晚上睡在我身边，竟然还要我唱歌哄睡。这晚，龙月滢已经沉沉睡去，我却分外清醒，丝毫没有睡意，披了件外衣，拿了软绒垫子，悄悄离开了卧房，准备前往我的“秘密基地”好好享受一番。

　　我特地把平日用来爬梨雪树采花的木梯放在了后院，目的是方便通向我前几天才发现的秘密休憩地---屋顶。小筑的屋顶中间处很平坦，把软绒垫子铺上躺下，睁眼就是无垠的夜空，繁星满天，璀璨夺目，徐徐夜风，梨雪花的香气弥散开来，伴着偶尔几声不知名的虫叫，格外舒心，似乎一切的烦恼都已随风而逝。

　　今夜，愈发静谧，风有些凉，披了单衣的我，不禁打了个寒碜。熟练地拿出木梯，对准方位，轻巧地爬上屋顶。月光下，顺手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放了软垫躺下，闭上眼睛，心情也随之舒畅。

　　“这梨香小筑果然是璟玥山庄最静谧的地方，这屋顶，也确是舒适啊。”一个熟悉好听的声音从左耳边传来。我猛地睁开眼睛，轻“啊”一声，正欲开口，却发现嘴唇发热，已经无法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