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肆传》牧阳蕾蕾

5、较 量

　　第五章 较量

　　毕罗和小皮酒足饭饱正无聊地玩着猜谜，毕罗口里不提心里却担忧得紧不时地向楼上张望，终于见杨猊下了悬梯便起身迎上。
　　“简兄好像不太舒服，小兄弟快上去看看吧。等等——”杨猊想了想将手中折扇递与毕罗，“请将此扇赠与简兄，如简兄要见在下，小兄弟只需拿着它到城西的‘日隆山庄’通传即可。”
　　毕罗心下焦急也不多礼，接过素扇鞠了一躬便跑上楼去。
　　待他和小皮进屋时，简云已伏在桌上喘得很辛苦。毕罗上前扶起他的身子，简云睁开眼睑茫然地看着眼前模糊的影子半个字也讲不出来。“小爷，是我——毕罗。他把您怎么了——”见小爷虚脱得几欲晕厥便认定是杨猊做了手脚，慌张地弯下身子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抓住脱力的手腕探脉，只觉脉象虚弱并无中毒受伤之兆，嘘了口气用手抹掉了头上惊出的冷汗。但见简云喘得难受又慌乱起来：“您到底哪里不舒服？”
　　“他现在说不了话，毕罗哥哥要不先扶他躺下吧。”小皮拉拉毕罗的袖子。毕罗强自冷静对简云轻声道：“小爷躺躺可好？”见简云微微点头，毕罗托起他的身子送至软塌。小皮帮忙脱掉简云的短靴将他的双腿托到塌上，简云在轮椅中坐了几乎整日双腿血脉受了压迫，突地被拉伸勾动旧患，迷糊中一阵剧痛袭来下意识地咬紧牙关，唇齿间泻出喑哑的呻吟，双手挣扎着捉紧毕罗的手臂。
　　毕罗扶着简云不敢挣动，只得侧身坐在他身后。
　　“他怎么喘得这样厉害？”小皮伸出手放在简云急速起伏的胸口——那里的心快速地跳动着，“试试这个。”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掌心大的香囊，打开束紧的带子口凑近简云口鼻。
　　毕罗不知那是什么想伸手去拦，小皮看穿了他的心思解释道：“这是用‘广地龙’熬成的药膏，让他闻闻看，说不定能舒服些。”
　　“你懂药材？”毕罗对这个捡来的小孩儿越来越好奇。
　　“我不懂，但这个是我爹留给我的，他以前是开药行的。”
　　入夜，简云从虚脱的状态略恢复一些，呼吸也顺畅很多，人也渐渐清醒过来。毕罗和小皮终于松了口气。这间房很是宽敞，毕罗叫人搬了两张矮塌和小皮守在简云身边各自睡下。
　　竖日，皇城内风传着沉香阁易主儿的消息，加之昨日国舅爷被一位初入皇城的年轻公子摆了一道，于是几乎满城的好信儿者都想来见识一下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于是，这沉香阁就格外地繁忙起来。
　　小皮被一阵忐忑的敲门声吵醒，烦躁地翻个身嘟囔道：“大清早吵什么！？”
　　毕罗则打着哈欠打开门将来人挡在门外：“你是谁？什么事儿？”
　　来人是个五十多岁的瘦小老头，虽头发胡须花白，却眼含精明老于世故，他身着儒衫脚蹬软地棉布鞋。见了毕罗不紧不慢地道：“老朽是这里的帐房，有事拜见你家公子。”
　　“老先生，抱歉得很，小爷现在不见客，有什么事跟我说吧。”毕罗欲将来人让到外间走廊，却听见简云极其疲惫的声音叫自己。只好叫老先生在外候着，自己折身回房。
　　撩开素帐，简云闭着眼睛，脸色极为苍白嘴唇干裂，昨日突然发生的虚脱之状虽已缓解，但显然被勾起的旧患之痛仍在体内肆虐着。毕罗实在不愿意有人现在打扰他的休息，俯下身在简云耳边道：“是这里的帐房先生，就是来拜见新老板。我想不会有什么事，您现在病着我打发他回去吧。”
　　简云强打精神睁开眼，略凝心神说了一个“请”字。毕罗生气地站起身道：“您都病得起不了身了，还想着见客。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吩咐我便是。”
　　“小孩子．．．”简云也不理他，自己挺着身子想坐起来，胳膊却虚软得使不上力，肩背刚离开床榻只觉双耳嗡嗡作响眼前一黑又倒了回去。毕罗见他如此坚持，虽不情愿也只得伸手去扶。
　　“我都十七岁了，镖也压过、尽把我当小孩子。”扶着简云的肩，毕罗忍不住唠叨着。小皮听见他们的对话，一骨碌爬起来，钻进帷帐察看简云的脸色，见毕罗尤在赌气扶着简云的手有些不管不顾地用力，简云被毕罗突然扶住坐起身子，心脏猛地狂跳起来跟着胸口一阵闷痛——一切还没开始，我就这样认输了吗！？我还没有为竹氏满门雪洗冤屈，还没有为娘讨回公道，还没有见到那个抛弃亲子的父亲．．．．简云清楚地知道自己有一刻的晕厥，瞬间的黑暗里有一个动听的声音叫着自己，指导着自己调整呼吸，是谁．．．．．．他用力地听着，按照那声音的指令努力把空气吸进胸膛．．．．．．
　　“吸气——不要急，慢慢呼出来，再来——吸气．．．呼出来．．．再来．．．有我在你放心哦，现在我叫毕罗哥哥在你身子后面垫两个大枕头好不好？不要用力，来，别忘了呼吸的方法哦，吸气．．．我知道你听得见，别偷懒．．．吸．．．”
　　简云的意识里感觉自己的身子陷进柔软的棉絮里，想要挣扎却找不到手和脚的力道，连那个牵引自己的声音也嘎然而止——情急之下吐出声音：“不要．．．”
　　“我知道你很辛苦，很难受，所以要乖乖听话——不要动。现在我要你吸气，数两个数才可以呼出来．．我们开始喽——吸气一、二呼出来．．．吸．．．”
　　简云的呼吸虽然急促，但在那个声音的牵引下慢慢有了规律。“这里痛是不是，我帮你按摩一会儿就好了，现在呼吸的间隔要长些，我数三个数，听好哦。”
　　胸前的衣襟被拉开，一片温暖出现在冰冷的胸膛，轻柔地驱散尖锐的痛楚，配合着呼吸的方式，在自己身上按摩的手总能找到不舒服的地方，简云渐渐清醒过来。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小皮清澈的双眸，疑惑地望着她。“不可以说话，也不可以生气哦。”小皮将他的衣襟拉好，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香囊，把它放进简云的怀里：“这个是平喘定心的药，你要一直带在身上。”
　　“...谢谢...”简云微弱地说出两个字，目光移向帐外。
　　毕罗正后悔自己没有考虑简云的身体状况，只顾使性子强扶他起身触发他的老病根，一双手已经缴的发了紫，见他醒来后也不好意思上前看探，踌躇得要命。
　　“毕罗哥哥对你发脾气是心疼你，你不要生他的气，他快被你吓死了。”被小皮这样一说，毕罗却“哼”了一声道：“我才不心疼，自己都不疼自己，谁来管你！”可说着就哽咽起来。
　　“呵呵呵——云儿，你身边有这样的兄弟。齐叔叔很高兴啊！”一直等在门外的老头，不知何时进了房间，对简云笑道 。
　　“齐叔叔．．．见笑了．．．” 简云虚弱地靠在一堆软枕里，眼睛里飘过一丝兴奋。
　　“这个小娃娃说得对，你现在不能说话。”齐泽走近床榻，拍拍简云垂在身侧的手，自然地坐下来。
　　站在床头的小皮对齐泽露齿一笑：“老伯伯，你也不要和他说太多话哦，他现在很虚弱。”
　　“你们放心，我带来的不是坏消息。”齐泽抬手摸摸小皮的头。
　　“就算是好消息，也要慢慢说。他的嘴干得很，等喝了水再慢慢聊。”小皮向毕罗使了眼色，毕罗领会地倒了两碗茶送过来，一碗交与小皮，一碗奉与齐泽。齐泽明白这两个小孩儿是担心简云过于激动故意缓了气氛，便笑着点头接过茶碗。简云心思剔透当然也知道小皮的用心，不忍弗了她的好意，便就着她的手饮了几口茶。
　　“毕罗——”简云向毕罗打个手势示意他退下。
　　“小爷，您好好躺着。我和小皮先出去”毕罗向小皮点点头拉着她退出房间。
　　齐泽压低声音对简云道：“宫里的人已经知道你来了，并且秘传消息——冯元泰这一闹反而帮了咱们，据说他已经向太子报举了自己在沉香阁吃亏的事。太子表面安抚了他一阵儿，看神情也是动了气，说是一定要为他出这口气挽回面子，但是却被皇后压了下来。太子年轻浮躁他娘却是老谋深算，怎么会为这点口舌之争失了风范影响太子在民间的声誉。所以教训了冯元泰一顿罚他在家禁足一月。皇上也耳闻了这件事，虽没深究却闲聊时特意向冯元泰的跟班问起和胆敢国舅对持的人是何等样人，当时一笑了之。后来，咱们的人跟他透露了你买下沉香阁的事，怎么说，这沉香阁的匾额是他的亲题，自然会撩动心神关注于你。你说这是不是好消息？”
　　简云静静地听他说完，却面色凝重丝毫没有喜色。齐泽看他情形心下开始重新考虑，还没想清楚见简云慢慢摇头说道：“表面上冯元泰被禁足暂时不会来纠缠的确是件好消息。但是这件事是为了救小皮这孩子完全出于无奈，不是计划内的。我总觉得有点儿不妥，其一我还没有达到那一步，就树了强敌。其二杨猊当时就在沉香阁目睹整个事情的经过，并且明白显示与冯元泰的不合。杨猊这孩子性情刚烈，你派人暗中多提点些。日后要接大任必须让他改了这性子才行。其三......”简云猛地一惊，一件事迅速在脑海里浮现——那个无足轻重的人却一定会在关键的时刻起到致命的副作用——一激之下语速加快道：“你快派人给我抓住李罡，昨夜他一定会带着银两逃走，一定要赶在冯元泰的人之前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