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云烟》浮云四郎

9、抬手算鬼神

　　两声更梆在长安城的街头巷尾响起，直至二更天过半，阳阿公主府内的酒席才散去，各世家公子乘着各自的马车离去。

　　去往魏宛候府的马车内，淳右之与孟贺并排而坐，此时孟贺身上的凌人气势淡了几分，淳右之身上的土气也少了些许。

　　孟贺态度恭谦说道：“淳先生，阳阿公主确认过了，前些日子宫内确实有密信传出，送往的地点正是荒州，你说这姜城云接到密信之后真的会来都城么？”

　　淳右之闭目靠在车厢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孟贺的话反问道：“如果你是姜城云，你来么？”

　　孟贺没想到淳右之会有此一问：“啊？那先生容我想想”片刻之后孟贺说道：“如果是我话应该不会来吧，毕竟在荒州姜城云与皇帝一般无二，何必来都城趟这趟浑水呢？”

　　“那他就不会来吧。”闭眼凝神的淳右之坦然说道。

　　“这……咱们这几年全力打压姜氏一族，让他们远离朝堂核心，孤立皇后，再让人在朝堂上弹劾太子让姜皇后惶恐，然后拉拢阳阿公主让他在皇后耳边提醒她还有个亲侄子如今已堪大用，这一步棋咱们可是走了三年，全都按照先生的意思办的，为的就是引姜城云出荒州，如若他不来咱们不是白费周章了么？”

　　淳右之依然不急不躁：“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只想到了这么一个办法，他如今无父无母无妻无儿，我与他又素未谋面，不知其秉性如何天下最难测的就是人心，他要不来丞相都没办法，我能有什么招。”

　　孟贺面露难色：“他要是真不来那家父的大计可要受阻了，荒州可是有了矿山啊。”

　　淳右之此时终于睁开了眼睛问道：“我有一事不明，皇室祖训曾言，异姓称王者天下共诛之，除了当年吴太后摄政封过几个外戚为王之外再无其他，为何这姜城云能异姓封王还敕封一州之地？”

　　提起此事孟贺也是以苦笑对之：“这件事可是说是一宗千古奇闻了，我那时也尚在年幼对于这件事都是听家父对我讲起的，其中细节我不清楚，只能给你讲个大概，淳先生随便听听即可。

　　淳右之正了正身子，一副要听故事的模样：“但讲无妨。”

　　孟贺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起了十八年前的往事。

　　“这件事还要从太子遇刺案说起，十八年前那时皇后还并非姜氏，而是闵皇后就是阳阿公主的生母，太子也是闵皇后所生的长子，一日太子在围猎之时被两名刺客袭杀，两剑皆是穿胸而过，太子当场身死，两名刺客逃离不远后引火自焚而死，此事一出龙颜震怒，七天之内近千人头落地，就连查案的人都因为查案不力斩了好几批，可几番调查下来一点实质性的证据也没找到，人倒是杀了不少，执掌天下兵权的赵太尉却有意无意的把矛头指向了丞相姜文渊，这姜文渊幼时是陛下的伴读，二人相交莫逆，政见相佐，互引为知己，据说二人常常讨论政事至深夜便在龙床上同榻而眠，姜文渊也确实帮陛下办成了许多大事，尤其是那封制兵九策解决了许多军中积弊削弱了太尉手中的兵权，也因此被赵太尉记恨上了，而太子一死最大的收益者就是姜文渊的亲妹妹姜文君和当今的太子，可局外人明白此等手笔定不是深谙谋略一途的姜文渊所为，可当时陛下已经被气昏了头，竟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质问姜文渊，当时姜文渊闭口不言，散朝后走出宫门外拔剑自刎一死以证清白，他这一死也彻底让陛下从怒火中清醒过来，看到姜文渊的尸体后陛下痛哭不止，也就是从那时起陛下心灰意冷，对朝政兴致缺缺，之后就是怎么抚慰姜文渊的英灵，大概陛下觉得怎么做都不够，竟然提出要封姜文渊的儿子为王，可异姓为王违背祖制满朝文武极力反对，陛下就转了个弯收了姜城云做自己的义子，赐皇姓，解决了这个异姓称王的难题，恰巧这个时候陛下哀思过重病倒了，王是封了，具体怎么封可就是九卿之首太常令的事了，这太常令偏偏又是赵太尉的人，所以这帮人一合计，封了个荒州王，乾元王朝十三州中并没有荒州，这荒州自古以来都是罪民的流放之地，他们这么做无非就是让姜城云去送死罢了，后来陛下知道后硬是顶住了太后的压力找了个由头斩了太常令，但为时已晚，所以就在闵皇后郁郁而终之后册封了姜文君后位，又立了他的儿子为太子，姜文渊算是不求仁而得仁了，按理来说皇子封王封地也就是几郡城而已，一州封地那是开国元勋才有的待遇，可左右都是送死，荒州既不在十三州之列更别提有什么郡城，有也是前朝的事了，所以这些人索性就封了姜城云一州之王，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啊，这姜城云不光活了，而且还真的统御了一州之地，我估计赵太尉每每想起此时怕是要气晕过去吧。”

　　听孟贺一口气讲完，淳右之缓缓点了点头：“这其中缘由还真是曲折，那太子遇刺案？”

　　“至今悬而未决”孟贺说道。

　　“噢？还是一桩悬案！”

　　“没错，至今没找出幕后真凶，但是现如今来看，极有可能是赵太尉做的！”

　　“为了除掉姜文渊就设计刺杀太子？你觉得这可能么？”淳又之一边擦拭着衣襟上的油渍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

　　“赵太尉为人骄狂，仗着自己是两朝重臣太后的弟弟肆意妄为惯了，为了出一口恶气做出这样的事也没什么不可能的，而且出事之后赵太尉多方运作确实逼死了姜文渊。”

　　“可算了吧，我要是赵太尉这么想出气的话还不如直接找人杀了姜文渊，正因为不是他做的他才敢在其中运作，要是他做的他早躲的远远的了，这是人的本性，这案子其实也没那么难，你看谁躲的远就是谁做的，这世上就没有解不开的谜团，只有不能解，或是不愿解的谜团。”

　　“谁躲的最远？”孟贺轻轻念叨着这句话，眉头锁的紧紧的，想了半晌懊恼道：“算了，这些事与咱们也没有关系，淳先生，如若这姜城云真的来了，拿下他的荒州你有几成把握。”

　　“人还没见着哪来的把握，计策我倒是有了几条，但可不可为只能走着瞧了。”此时马车正好到了魏宛候府的后门，淳右之掀开车帘走下了马车。

　　孟贺也跟了下来站在淳右之的身后施了一礼：“那我和家父就仰仗淳先生妙计了，淳先生若想为定能为之，毕竟世人皆说淳先生开口翻天地，抬手算鬼神。”

　　淳右之脚步不停抬起自己的右手挥了挥，径直向自己的住处走去，就在进门的前一刻，一身粗布灰衣的淳右之突然站定了脚步，转回身抬起自己塌鼻梁的面孔，仰视漫天星辰。

　　“这世间鬼神可算，王侯可算，公卿可算，凡人更可算，只是不知这天上的仙子能不能算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