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云烟》浮云四郎

8、袅袅之姿似凌烟

　　是夜，都城长安，当朝皇帝的三女儿，阳阿公主府内鼓乐悠扬，宴饮用的大厅内条案齐排，宾朋满座，能成为公主府的座上宾，自然身份显赫，皆是都城内的侯爵世族家的子弟，各个身着华服，气态不凡，尤以正中间坐着的一位宽额鹰鼻身材魁梧之人气势最盛，此人下巴微微抬起给人以凌人跋扈之感，此人便是当朝三公之首丞相魏宛候孟光之子孟贺。
　　一曲鼓乐终了，七名身着左衽长裙的舞女施了一礼施施然退下。
　　众人皆是击掌致意，孟贺也拍了几下巴掌然后转头对身边的一人说道：“淳右之，怎么样，我跟你说这阳阿公主府内的乐舞和美人天下双绝，没骗你吧？”
　　叫淳右之的年轻人是场中穿着最寒酸的一人，一身粗布灰衣，俨然一副穷酸寒士模样甚至连婢女身上的衣着用料都比他身上的要好上许多，而且他此时的行为也确实配的上他这身打扮，其余人饮酒赏舞之时，他正埋头对付自己面前的一块烤鹿肉，筷子不能分食他便上手撕之，吃的满嘴流油不亦乐乎。
　　听到孟贺的话，他赶紧用袖子抹了一把嘴角，拱手说道：“小候爷，您说什么？”
　　他这幅模样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孟贺眉头微皱佯怒说道：“淳右之，亏你还是饱读诗书之人，如此精彩绝伦的乐舞当前，你竟然只记得吃，实在可恶，罚你一杯酒！”
　　淳右之当即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喝完之后还说道：“刚才吃鹿肉正好有点噎住了。”
　　看到淳右之如此行径，坐在二人身边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妩媚动人的阳阿公主娇笑一声后说道：“我看未必是淳先生不解风情，大概是这些舞女的舞姿太过俗气入不了淳先生的眼吧。”
　　听到阳阿公主的话淳右之赶紧拱手告罪：“不敢，不敢。”
　　孟贺反而是眼睛一亮问道：“这么说，公主还有不俗气的节目？”
　　其余众人却是不屑的说道：“我等皆是世家出身，这钟鼓歌舞看了不知多少遍，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回事，何来俗与不俗之分。”
　　阳阿公主微微一笑对身后的婢女说道：“下一只舞让凌烟来跳。”
　　众人等待片刻，跳舞的人没来反倒是有四名仆人端着铜盆进来，将铜盆分开放在了舞池的四个角落，那铜盆里似乎有木炭之类的东西燃烧，不停有袅袅白烟飞出，不过这烟不光不呛人反而还有淡淡的草木香气。
　　尽管都是见过世面的世家子弟但还是不清楚这阳阿公主在搞什么名堂，而阳阿公主只是笑而不语，待到室内的烟雾浓了许多，阳阿公主轻轻的拍了拍手，顿时钟鼓笙箫齐奏，乐声明亮，轻快，宛若仙乐，可跳舞之人还是没来。
　　直到乐声至高亢处，忽然钟鼓俱寂，一纤弱女子身着云英紫纱裙飘然而来，她一出现原本缓荡的白烟立即随身而走，辗转而腾，待到女子飘至烟雾中央，鼓乐之声复鸣，仅是一个出场，满堂的公卿贵客皆是看楞了神，随后女子又随乐声而舞，身转轻柔，紫袖飘摇，烟波流转间如若在云间起舞，众看客一时间错以为自己正身处九天之上的凌霄宝殿，而那起舞的女子乃是天上仙子。
　　人都有一个毛病，越是破的东西越要在里面挑出好来，越是好的东西越要挑出不足，众人见此女身段纤弱腰间的玉带绕紧后腰的粗细怕是与装酒的坛口不分伯仲，舞姿又是如此的婉转轻柔，心想着这容貌肯定要差强人意一些，可当众人趁着乐舞稍缓之时往女子脸上一看，皆是无不怀疑自己真的登临九天，否则这俗世间怎会有此等完美的女子。
　　淳右之原本并未留心场中的舞乐，而是依旧在啃着那块鹿肉，无意间抬眼一憋之后就再也挪不开自己的眼睛，就连手里的鹿肉掉在衣襟之上也浑然不觉，一脸呆滞的缓缓说道。
　　玉脂凝面点樱唇，
　　袅袅之姿似凌烟，
　　若非云英加身侧，
　　定舍凡俗翥九天。
　　不知不觉间一曲终了，赵凌烟缓缓退下，众人的魂魄也随着赵凌烟一同飘走了，淳右之更是冲着赵凌烟离去的方面伸出了自己还占着油污的右手，似乎是真的要抓住准备回归九天的仙女。
　　“哎？淳右之，你不是不爱看嘛，如今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孟贺看到他这幅丢了魂的模样忍不住调笑起来。
　　淳右之急忙收回自己的手汗颜说道：“是在下失礼了。”
　　孟贺大笑两声转而一脸猥亵笑意对一旁的阳阿公主问道：“这凌烟姑娘，着实让人惊艳，此等美人我若是……”
　　阳阿公主媚眼如波，给了孟贺一个白眼轻声说道：“你这冤家，是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
　　孟贺赶紧告罪：“不敢，不敢。”
　　“凌烟你就别惦记了，我留着有大用。”阳阿公主说道。
　　赵凌烟褪去了一身云英紫裙，拎着一只食盒向公主府的后院自己的住处走去，阳阿公主府前院庭院宽阔，水榭楼台，而后院跟前院比起来完全是两个世界，一排排简陋的通房里住了近百名女子，这些女子都是公主府的下人从各地搜罗而来的，姿色身段尚可的就留下来加以培训，剩下的那些就只能成为宫里干粗活的下等丫鬟。
　　赵凌烟凭借自己出众的容貌和舞姿成为了这些女子里的佼佼者，不光拥有了单独的住处，各种待遇与其他人比起来也是天差地别，虽然是单独的住处，但条件也很一般，屋内一琴案，一旧桌，还有一张铜镜，除此之外就只剩一床而已。
　　行至自己住处跟前，赵凌烟听到了一阵断断续续不成旋律的琴声，推门而入后一个长相与赵凌烟九分相似的女子正坐在琴案前愁眉苦脸，旧桌上亮着一只昏黄的油灯，这个就是赵凌烟的特权之一，可以随意点灯。
　　女子看到赵凌烟归来，立即露出一个娇憨的笑容，亲切喊道：“姐姐，你回来啦。”
　　赵凌烟轻轻嗯了一声，将手里的食盒放到桌子上说道：“凌雪你吃吧，这是公主赏赐的糕点，记得留一些给那几个刚来的小丫头。”
　　赵凌雪一边往嘴里塞着一块桃酥，一边点头应道，而赵凌烟则是坐在了铜镜前解开自己的发髻。
　　“姐，你怎么不吃啊？”
　　“我不吃，你也少吃点吧，这几日我看你好像又胖了些，你琴学不会，舞又跳不好，这身段要是在胖的像猪一样以后哪还能有出头的日子。”
　　“胖了嘛？没有吧”赵凌雪赶紧低头看向自己的腰间。
　　她跟赵凌烟比起来确实丰腴不少，但那只是跟赵凌烟比，跟其他女人比起来赵凌雪也绝对算是窈窕淑女，而且两人长相虽然相似，但赵凌烟的气质神态偏冰冷一些，而赵凌雪却是娇憨俏皮，虽未经人事但一颦一笑魅惑天成，两姐妹要是真比起来，抛去赵凌烟那惊为天人的舞姿，赵凌雪会更受人喜爱。
　　“对了，姐姐，方才你去跳舞，席间可有俊秀的世家公子！”
　　听到此语赵凌烟黛眉微皱：“你这丫头怎么除了吃就想到男人。”
　　赵凌雪俏脸微红辩解道：“哪有，我这不是为姐姐着想么，姐姐美若天仙，要是能嫁给哪位世家公子不就享福了么。”
　　“越看的多了越觉得这世间男人大抵如此，无一不是目露淫邪，在那些男人的脑子里，我早就被生吞活剥了无数遍，在这野兽冠衣而行的荒唐世间怕是没有人能入我心了，你就别替我操心了，你还是琢磨琢磨你自己怎么才能享福吧。”
　　赵凌雪脸上露出一抹俏皮笑意：“姐姐你千万别这么想，这世上还是有好男人的，等姐姐遇到那个人的时就把我也带上，咱们姐妹效仿皇娥女英，二女共侍一夫就都享福了。”
　　“呸，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知道羞臊，哪个世家豪族会要你这个臭丫头。”
　　话说至此赵凌雪反而变的忧愁了些许：“也是哦，世家豪阀最重门第，咱们姐妹是母亲与人通奸所生，就连爹爹都不待见咱们，不然也不会早早就把咱们送到公主府里来，要不是当初咱们姐妹三天未饿死在荒野，爹爹也不会觉得天意如此了。”
　　听到妹妹的话，赵凌烟从铜镜前的凳子上起身，走到凌雪身边轻轻抚摸他的头发说道：“关于咱们出身的事爹爹嘱咐过，万万不可对别人提起，你要记住。”
　　赵凌雪轻轻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