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花》米饼

4、第四章

　　知晰跟随下人进了房间，把衣衫都褪掉，洗了把脸，穿起已经摆放好在那的小洋装。
　　换过一套干净的衣衫，整个人就显得整洁得体。那小洋装是宝蓝色的连衣裙，她的皮肤白皙，这颜色更衬得她肤色如凝脂洁白。襟前是几排皱褶的花边，简洁大方，她的身材消瘦却不属娇小玲珑一类，裙子中间有带子束腰，侍候她穿衣的女婢给她在后面打了一个结，笑赞道：“这件裙子像是专为小姐而做的。”
　　她重新拢起头发用发带束起，不好意思在里面磨蹭那么久，连忙出来。
　　叶赈卓在厅里泡茶，一转眼功夫就看见知晰从楼上下来，一身宝蓝显得更是娉婷玉立。他没停下手中的动作，对走过来的知晰指指前面的沙发，说：“你也坐。”
　　知晰缓缓坐下，叶赈卓递过来一盏茶：“洞庭的碧螺春，你尝尝。”
　　知晰执起杯，小口呷着，立即有浓郁的茶香绕满齿间，甘甜回味。她这才有空暇去看清楚这间宅子，宽敞明亮，装潢奢华典雅，很西式的布置，摆设的器具看起来都像是价格不菲的珍品，单是头顶那盏缀着几百颗玻璃球的吊灯就能看得人耳目眩晕。

　　“叶先生，实在感谢你，每次都会救我一把。”她喝尽了茶，杯子握在手里，指尖轻轻婆娑着杯底。这是乾隆年间上好的宜兴紫砂壶，在灯光下照看可看出点点金光，呈现出紫而不姹、红而不嫣，黑而不墨，如铁如石。
　　叶赈卓扬唇笑道：“只是机缘巧合而已，你每次有难都能被我遇见，我帮你一把算不了什么。”
　　知晰无声笑笑。
　　叶赈卓说：“袁小姐不必如此客气，如果愿意交我这位朋友，大可唤我赈卓。”
　　“这怎么能行。”知晰还是觉得不妥。
　　她想起一件事：“对了，叶先生怎么知道我姓氏？”
　　叶赈卓抬眉看了她一眼，噙着笑意，慢慢给她斟满茶，才说：“是袁小姐健忘了，上次在邮轮上，你告诉过我。”
　　知晰没有犯糊涂，她当时一时紧张，只说了名字，他又没再追问，所以并没说姓氏。但他说得风轻云淡，知晰哦了一声，以为自己真有说过，可是却忘了。

　　院子传来汽车声，下人进来说：“夫人回来了。”
　　叶赈卓微笑道：“今天她怎么会有如此兴致过来。”
　　听说夫人，知晰还以为是叶赈卓的妻子，心里顿时有些忐忑。
　　叶赈卓起身迎出去，知晰赶紧跟着，可搀着下人走进来的却是一位穿着暗红色圆襟旗袍满身贵气的妇人。
　　叶赈卓上前接过她的手，笑道：“母亲，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妇人看见他立即慈祥地笑起来，捂住他的手：“我看今日天气好，你父亲又到军队里去了，我在家里闷得发慌，难道过来和你吃顿饭也不赏面？”
　　叶赈卓连忙说：“怎敢不赏面，儿子盼都盼不来。”
　　妇人亲昵地拧拧叶赈卓的脸：“就你会说俏皮话。”她笑着，发现了一直默立在叶赈卓身后的知晰，打量着问：“这位是……”
　　知晰赶紧欠身请安：“叶夫人好。”
　　她抬起脸，妇人怔了怔，忽然吃惊地瞠大眼：“哎呀，这位不是……于……”
　　“这位是袁小姐，我们在回国的邮轮上认识的，今日难得碰见，便过来一聚。”妇人对儿子突然打断她的话感到诧异，回过头去叶赈卓正对她使眼色，知儿莫如母，妇人一下便明白了，随即接下去说：“呀，我说怎么这么眼熟，还以为碰上了故人。”
　　她走过去，细细看了知晰一眼，对叶赈卓带着惊讶的语气说：“你看，是不是真有点像你的于伯母。”
　　叶赈卓差点笑出来，脸上控制得好，只微微作笑。
　　知晰被这么一搅，妇人对她又极亲热，当下羞涩难当，又不知说什么，只有小心应付着。
　　妇人问：“袁小姐留下来一起用膳？”
　　知晰看天色不早，婉拒道：“我答应过家里晚饭前必须回去。”
　　妇人也不再挽留，对叶赈卓说：“你送袁小姐回去。”又对知晰说：“下次我们再一起吃，会有机会的。”她的话里还像带着让人琢磨不着的意味。

　　从熙园回袁府还有那么一段距离，俩人在车内一句没一句搭聊着，眨眼很快就到了。车子停在弄堂口，叶赈卓送着她到石狮子前方停下。
　　知晰感谢告辞，转身准备离开，叶赈卓却喊着她：“不知袁小姐明日是否有空，我知道沂南街有处不错的酒楼。”
　　他这么一提，知晰就想起明日要做的事，心里立即黯了几分。“实在对不住，明日家中安排与人有约。”
　　“哦？”叶赈卓也不显得很失望，继续笑着说：“没关系，那就下次再约。”说罢，他忽然绅士般温文有礼执起她的手，微弯下腰，轻柔地在她手背上印下温热的气息。
　　知晰愣了愣，红晕迅速地攀上她的脸颊，红得快能滴出血似的。过去在英国时，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礼仪，她都没有现在这种脸红心跳的悸动。但叶赈卓的动作像麻醉剂注入她的身体，使得她又羞又窘，浑身不自在，更杵着那动弹不得。
　　她恍过神赶忙缩回手，胡乱说了声再见，匆匆跑上石阶叩响朱红色大门，在等开门的短短时间里，她能感觉到身后有双炽热的目光，似要把她的后背灼穿去。
　　叶赈卓一直站在那里，双手闲闲地插在裤兜里，见她羞涩的逃跑直至消失在朱红色的大门后，嘴边的笑意越来越深。

　　翌日一大早知晰就被叫起身，裘妈和婢女蕙雪就来伺候她更衣梳洗，用了早饭八点钟就和母亲出门去周记裁缝，换了好几件旗袍才选中一件粉色滚边及踝的，当下时兴的款式，又梳了个卷发，淡扫蛾眉，明眸皓齿，加上原本就姣好的姿色，不失年轻活泼之态，更是一名美人。
　　坐在车上知晰问母亲：“我们这次要去哪里？”
　　刘氏答：“沂南街。”
　　她哦了一声继续看窗外形形色色稍纵即逝的风景，耳环是缀着珍珠的耳坠子，很沉，带着极不舒服，她不住伸手去挠，很快就红了一片，刘氏拍开她的手：“你看都抓成什么样了。”
　　怎知这一拍虽然只是警告，很轻，却莫名让她把心给吊了起来，说不出的怪异。进酒楼时刘氏见她蹙着眉，于是问道：“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知晰摇摇头，散开聚在眉间的愁云，挽着母亲的手臂走进去。
　　一路上刘氏就叮嘱她：“要叫人，估计是男方自身前来，如果是这样，我就借机让你们出去散散步，在这干坐着也说不了什么，如果你不中意，推辞了就赶紧回来，母亲不怪你。”
　　知晰点头应是。

　　她们上了酒楼二层，就有一名侍应生过来问：“请问两位是许先生的客人袁小姐吗？”
　　知晰回答是，侍应生就引着他们往包厢走。这路不长，可知晰没走一步心就莫名跳得厉害，走到包厢门前就乱得毫无节奏，似要迸出来。
　　她还不想进去，但别人在里头等她又做不得那矫情的模样，只好低下脸硬着头皮进门。
　　于羞赧她不敢抬头，眼角瞥见男子站起身迎过来，接下来便是刘氏的声音：“许先生您好，我们见过。”
　　男子笑道：“当然，袁太太。”

　　知晰蓦然一怔，连忙抬头，她还以为眼花了，但他对着她微笑，真真实实是叶赈卓，依旧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眉清目朗，俊逸挺拔。她瞠目结舌看着他，脑子一片混沌，理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但忽然间又全部明白了。
　　她分明没告诉过他姓氏，他偏偏说是她健忘。昨日在熙园，的母亲见到她，分明就是吃惊的模样，如果那声“于”能说完，就是袁。原来他早就知道，原来他一直和她在玩捉迷藏。
　　而叶赈卓却好像全然不认识她一般，对她礼节性的问安，然后又绅士地拉开前面的椅子让她落座，一切都那么无微不至，礼貌周到。
　　从母亲赞赏的目光里可以看出她对叶赈卓的初步印象不错。
　　但知晰心里却像塞了块吸满水的海绵，沉重而压抑。她提不起精神来，总觉得上当了。她也不看叶赈卓，虽感到他的目光屡屡落在她身上，她亦视而不见。
　　刘氏以为她耍性子，不满地暗示她：“今日出门时你并不是这样？可是路上累了？”
　　叶赈卓问：“要不先吃点什么？”
　　知晰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那对黑眸里隐隐藏着笑意，只是一瞬又看不见。“不用。”
　　刘氏立即说：“这里的味道实在不好，潮湿憋闷，既然见面了你们就出去走走，我还有事要回去。”
　　母亲那么直接的“退避”让知晰一下就慌了，她赶忙抓住母亲的手，急切的说：“在这坐就好，不用出去。”
　　刘氏尴尬地对叶赈卓笑笑，又狠狠瞪了知晰一眼。

　　最后刘氏上了汽车，徐徐离开，叶赈卓靠前两步站在知晰身边，笑问道：“袁小姐，我们去哪里。”
　　知晰脸色一沉，挽紧手袋，冷声说：“叶先生，我约了朋友，如果没什么事，就在这见过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叶赈卓无奈地笑了笑，追上两步拉住她：“知晰。”
　　她赌气不做声，继续疾步向前走，又不看路，差点被一辆黄包车被撞倒，幸而叶赈卓在后面接住她，可恨那高跟鞋，脚下趔趄，又一次跌进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