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颜》墨十二

3、第一章 晴明时节雨纷纷【下】

　　苏生挽着云淡清的手慢慢走着，沿着并不大的瘦西湖一圈一圈的绕。绕得连他们两都已经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圈的时候，云淡清握着苏生的手，停了脚步。
　　“我们去喝酒。”说完，也不理会苏生的反应，径自拉着他往城中去。
　　“去哪里？”苏生习惯性的问了句，其实在哪里，对他来说，都差不多。
　　“恩……”只是云淡清似乎并不那样想，他停下脚步，踟蹰了好一会儿，然后下定决心似的说，“我家。”
　　“哦？”苏生略有些惊讶的应道，不过也没有多问，他一向随意惯了。
　　渐渐走到了人多的地方，开始有人对他们两个相执的手侧目。虽说当世民风淳朴，短袖分桃之事早已为众人耳闻且默认，但这毕竟还是较隐晦的事情，不好拿到光天化日之下说来道去。现在苏生和云淡清两人一个风流倜傥，一个风骨孤傲，虽然似乎看上去云淡清和苏生比起来之勉强算得上是五官端正，但那股子清雅气息，却也是不错的，而今两人又手挽着手，在外人看来就神形暧昧，当场就有人窃窃私语开来。
　　苏生好歹也算得上是个大家子弟，虽然平时放荡不羁，但该读的书，该习的武，倒是一样不差，还都很出色。因此，这周围的人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都知晓。他望着前面无动于衷的云淡清，看他并没有放开的意思，才突然想起，这个人，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已，周围那些人讲的话，他又如何能听得到？
　　思及此，苏生有意无意得挣开云淡清的手，快走几步，与他并肩而行。
　　“怎么了？”云淡清有些诧异得看着突然走上来的苏生。
　　“没什么，走吧。”苏生不痛不痒得说着，不过脸上的表情却已不如刚开始那么兴奋了。
　　“嗯……”云淡清看着这样的苏生，有些失落，虽然他很想忽略苏生脸上突然显露出的不自在。
　　后来的路上，两人便再没说过什么，只是慢慢地并肩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又开始飘起了零零散散的雨丝，春雨细如牛毛，不经意间，便会让人湿了浑身上下。
　　“还没到？”苏生望着旁边那人皎洁的侧脸，有一丝丝的不耐烦，纷乱的雨，下得他厌烦。
　　“快了。”苏生转过头望了他一眼，然后就又转回去，似是在努力地走路。
　　苏生挑挑眉，没再说什么。
　　在出了城，往右拐过了山坳以后，苏生看到了一座小巧的院落，确实小，也确实很精巧。有江南特有的味道，用绿竹细细排齐拼整的篱笆围墙，在门口的地方简单得竖起两支长杆，撑起一方小小的屋顶，下面是两扇同样用绿竹造的小门。
　　苏生跟着云淡清走进去的瞬间，有些恍惚，现在这样季节，怎么……怎么会有梅花？还是这么多……
　　红色的，白色的，黄色的，粉色的梅花，郁郁葱葱得好像大团大团五颜六色的云一样，缀满了这个小小的院子，和外面现在这般惨淡的雨季，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这些……”苏生抚弄着身边的一枝梅花，着迷得问道。
　　“家父很喜欢梅花，所以……就去找了这些梅，一年四季的开，谢了这颗又开那颗，永远都有。”云淡清推开房门，走进去，似乎在寻找什么。
　　“原来如此，令尊真是好兴致……那你……”云淡清刚想问下一句，一回头却愣住了。
　　“恩？什么？”云淡清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方干爽的布巾。他的发髻早已经解了开来，额前两鬓的发丝随意散落着，一头的乌发，长及腰下，比一般男子的要长上太多了。苏生看着他，突然感觉眼前这个本来平淡无奇的人，此时竟然美得像个梦。
　　“你……的头发……”苏生走近前，着了魔一般得撩起那些顺滑的发丝，摩挲着，有些失神。
　　“只是想留着而已，没什么。”云淡清拿走苏生把玩着的发，脸上的表情有些漠然得冷淡。
　　将手中的布巾递给苏生后，云淡清又转回到屋子里。而苏生也有些好奇得跟了进去。
　　他看着云淡清从墙角的柜子下搬出一小坛深褐的陶罐，显然还是没有开封的酒罐子。
　　看来，他请自己到他家里饮酒，倒是有些意思。
　　苏生这样想着的同时，云淡清已经拿出两只酒碗抱着酒罐就出去了。
　　“恩？你要出去？”苏生有些疑惑，他们不是要喝酒么？
　　“苏兄跟我来就知道了。”说着头也不回得走出去了。
　　云淡清带着苏生转过屋子，朝着后面走去。
　　苏生不知道原来那看起来小小的院子，后头竟然还有一番天地。
　　不同于前面的繁花烂漫，后面只是一方小小的池塘，塘中莲叶田田，碧绿的颜色晶莹闪烁，空中依旧有细雨纷纷，却映得整个莲池雾蒙蒙的，有些不太真实。
　　云淡清引着他在池塘边的茅草庐里坐下，拍开封泥，分倒在摆好的酒碗中。
　　一瞬间酒香弥漫，苏生深吸一口气，却是从来没有闻到过的醉人香气。
　　“这是什么酒？”他托起那一只小小的酒碟，送入一小口，便已是唇齿酒香。
　　“自家酿的薄酒，苏兄见笑了。”云淡清也托起酒碟，却未饮，只是一遍一遍的嗅闻着。
　　“淡清真是说笑了，这如若还是薄酒的话，那岂不是世间都没有佳酿了？”苏生笑着，刚才的酒，饮下去，暖暖的，让他放松。口吻间也带上了平日里的纨绔风流。
　　“过奖过奖，幸而这酒还入得了苏兄的口。”
　　“而且，不光是酒，还有这景，都是极好的去处。”说着，苏生又意味深长得看向云淡清。“包括这人。”
　　云淡清脸上的表情突然有些奇怪，似是惊讶又似是意料之中，良久，他笑了。
　　是那种，嘴角带着眼角眉梢一起飞扬的笑，还带着淡淡的艳色，比起苏生初见他时那般清雅的笑有着截然不同的，诱惑。
　　“淡清……”苏生像着魔了一般得站起来，渐渐走到云淡清面前，注视着他的眼里，竟然充斥着迷恋。
　　“什么事……”云淡清似平常一般回应着，口气却暧昧而氤氲。
　　“淡清，你真美。”苏生看着云淡清的面庞，一俯身，便栖上了他的唇。
　　然而在他的沉迷间，却没有看到云淡清眼里一闪而过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