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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万事开头难(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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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记不清像这样在黑暗中转醒过来有多少天了,放飞自我的头发扭进我嘴里,我赶忙抓住床架,爬起来吐出去,有些顽强点儿的,让我“呸呸呸”了好久。
“真是......该剪剪头发了啊。”
话虽这么说,我可没有动动身。
到了八点多,离“上班”的时间还剩个半个多小时,我摸摸索索起了床,到卫生间镜子前面想看看自己的样貌,却仍只是一片黑乌乌的,我唯一能勾勒出的模样,怕是只有满下巴的胡茬和长到肩上的头发。
早饭实在不知道吃什么好,我从冰箱拿出来一盒牛奶,边走边给它插上眼,来到那家店门前,我们打过招呼,就迎着早上的清冷干起活儿来。
在熟练掌握了扎花的技术后,我听见她和一些顾客打电话,这周来更加频繁,仿佛是要送花出去。我考虑了几天,才和她申请说帮忙送送花。
她没有犹豫地答应了,但对我笑了笑:“我把要送的地方的名单念给你听,一次两个地方,两户人家,咱先试试。”
说完她交予我两束花儿,有点重,将就可以一只手抱好,另一只手扶着导盲杖。
“孩子啊......”
“怎么了奶奶?”
“慢点走。”
我愣了,笑笑,点点头,确认花儿不会掉下去之后迈开了步子。
第一家离这儿很近,不过三四百米。我按着手表的导航走,正前方有三节台阶,上去直走四米就到了三院小区,我向小区保安说明缘由,他先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同意我进去了。
我摸上那户人家的铁门,按响门铃后,隐隐能听见有人搭着拖鞋走近的声音。门开了,一个陌生男生靠到门上,手指好像在不停地点着屏幕,声音有些沉闷嘶哑。
“送花来的?”
“嗯,您的满天星!”我微微抬高了抱花儿的那只手,往下低了低头,“那个我看不见,所以您买的是哪种颜色的,还麻烦您自己拿一下了。”
“哎哎你给我右边的就行。”
我以为他看好了花,就把右边的满天星递给他,他接过去的时候碰上我的手背,不禁颤了颤。
“那您收到花了,我就先走了。”
“哦。”
那人冷冷地这么说了个字就“哐”地把门关了。虽然他给了钱我送花理所当然,但没收到半句谢谢仍是有些难受。
在走去下一家的时候,我还对刚刚的事儿耿耿于怀,在马路边等绿灯的时候,我把导盲杖斜靠在旁边的长杆上,两手捧上那束花儿,很淡很淡的香气差点从我鼻下溜走。那应该就是剩的一束淡蓝色满天星,奶奶说过的。
“绿灯亮了,请迅速通过。”
我身边的人们随了表上的提示音,很快从原地离开。我抚上导盲杖,把头埋到花儿上方的空气里轻轻嗅了嗅又抬起头,带着笑朝马路对面走去。
手上那束满天星的主人是位住在城郊的老爷爷,接过花儿的那双手刻了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褶皱,人却有点顽皮。
“谢谢你啊,哎呦,馨儿最喜欢的星星都被你摘来了,了不起啊哈哈。”
“不不是我摘的,”我感到羞涩,连连摆手,“那,我先走了老爷爷。”
“诶等等,那个你是小花屋新请的伙计吗?”
“伙计?额额算是吧。”我笑笑,突然想起什么,“老爷爷,馨儿是谁啊?”
“馨儿啊,是我的秘密哦。”
“哈?”
“好啦好啦你快回去吧啊,谢谢了。”
他轻轻关上了门,我摸着后脑勺回想他说的那些话,还是疑惑,索性不想了,慢慢往回走。
回去和老奶奶汇报,她老人家似乎笑得合不拢嘴,在那天儿快结束的时候,她多塞给我了些纸钱,我推脱不要,哪知她更犟,硬是要给我,到后来好像有点生气了,我才无奈地收下。
奶奶在关店门,我站在阶下与她道了别,正要离开,却被人喝住了。
“喂!你!”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就是感觉,那个声音是在喊我。
于是我转过头去,那个声音果然又大了一度。
“你怎么搞的?”他的声音好像刻意压得很低,隐隐有些愤怒,“我点的是满天星,满天星!这什么?你给我一把百合啥意思,祝我和谁百年好合呢?我可还单身!”
“百,百合?”
明明当时我是送的两盆满天星啊,怎么......我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先生,我们确实送的满天星,你看,这单子都还在呢,不会错吧。”
奶奶停下手上的活,走到我们这边,好像在给他展示今天的送花单子。
“你们花店请的新人可真不咋样,这都能弄错!”
“消消气啊,生气可不好啊年轻人。”
“可真是笑死人,传出去不定有多糗,满天星搞成百合?”
“那个,我送你的......是满天星啊......”我有些忍不住,很小声地解释。
“屁!当我在看手机没注意呢!现在还看不见这是百合?您老总是眼明儿的吧,这是啥,啊?”
“奶奶......”
“那确实是百合......”
沉默了会儿,男人的粗气还是喘得很深。
“这样吧年轻人,百合呢,我先放回店儿里,你点的紫色满天星今儿确实没货了,明儿拿到货一定第一个给你送去。”
“嘁。”
那个男人不快地甩下百合,大步离开了。我感到很委屈,却不发一言,只是在听见奶奶蹲下身的声音以后,很难过地掉了滴泪。
“对不起。”
“你这孩子......这有什么,说不定啊是奶奶年纪大了,给你拿错了呢。”
“我真,我果然还是不合适做这行......”
“什么话啊孩子!”
奶奶轻轻按上我的肩,说:“不管做什么,总是有不顺心的地方,要是全部都那么如意,那还能叫生活?该改名儿叫做梦啦。”
“好啦,孩子,别哭啦。”
她递给我一张纸,我捏了捏擦干眼泪,等她安放好了那束百合就往家走。
路上我想想今天经历的那些,委屈又一发不可收拾地包围了我,泪水压抑到了眼角,难过堆积在心上,想开口大喊什么,仿佛被人堵住了嗓子眼。
有点冷了,我把手揣到兜儿里,摸到了今天结的工钱。
想到自己犯的“错”,我默默往回走,到了店门前,我仔细摸摸手里那一把纸钱,抽出多的来,然后慢慢蹲下去摸到那块压着卷帘门的砖块儿,轻轻搬起一角,把多的钱压到下面,算作,我的一种“忏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