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万事开头难（一） ...
-
那天起床的时候刚刚七点，清早的凉风吹进来，我草草梳了梳已经长到两肩的头发，裹了件宽松的迷彩大衣，戴上墨镜，关好门就去店里工作。
到那里的时候，我听见卷帘门被铁杆子顶上去的声音，她踩着很轻的步子朝我走过来。
“孩子，来这么早啊？”
“睡不着了，就想早点来这儿。”
“也好，也好。诶，我内屋有把藤椅，你要不一会困了就躺上去睡睡？”
“没事，”我笑着摇摇头，“您刚开店，我来得正好，已经没有困意了。”
聊过几句，我就进去坐下，她默默收拾了会儿就没声了，我感到疑惑，身子往前倾，说：“奶奶？”
一会儿，她回了我话：“我在准备几张纸。”
“那是做什么用？”
“装饰花束用的，等会奶奶教你，很简单的。”
“好。”
坐那儿没等多久，她把我带到她经常工作用的小木桌前面，抱来一堆满天星给我练手，我推脱说换一种花，因为以前听她说过店里满天星是她最爱，我怕自己手拙，不小心给它弄坏了。她却还是坚持松了手把花散散地放到桌上。
“束花呢，就图个清净，种这花儿呢，也是开心开心。就用它吧。”
她手把手教我怎么把一小捧花儿轻轻卷在一张不知道什么颜色的塑料纸里面，又怎么抻开一条长线慢慢绕上去，在从下到上半张手掌的地方打好一个小结。
刚开始上手这事，烦扰我的东西太多太多，比如要摸出来刚刚好的一把花儿就很难，没个度。又比如刚卷好了突然发现漏了三两枝，真叫人头疼。到最后，摸摸索索大概十来分钟，还没绑好一把花儿。
我有些难过地低头，她拍拍我肩，说：“你别怕羞，这种事第一次做，谁都是一样的，来，奶奶帮帮你，熟练起来就好了。”
说完她在一旁站着，轻轻塞给我一把满天星，再帮我铺好了一张塑料纸。
那个早上，我总共卷了四束花儿，都有她帮忙。顺便听着桂花茶怎么做，我默默记住了步骤，心里盘算下次来可要进步点。
临别时，她叫住我。
“孩子，奶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奶奶还是想啰嗦一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谢谢您。”
回去的路又长又宽，我却仿佛一直害怕它走不到尽头。
到家，摸了手表说十二点三十五分了。我反复确认关好了门，才去厨房拉开冰箱，昨儿在摊子上买的凉菜还剩了些，我拿出来将就将就做午饭。
冰冰凉凉的豆干海带花菜被我通通倒进了半碗剩饭里，拿筷子搅了搅，张嘴就开吃，菜汁儿从我嘴角慢慢流下来，我摸到茶几上放的纸擦干，这时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因为我听见有人在敲门。
“来了。”
我把饭菜挪到茶几下方的空地方，扯来一个本子罩住，起身去开门。
来的人是医生。
“哥，吃了吗？”
“吃，吃了。”
“没吃啊，我们一起吃吧。”
“不是，我说......”
“我进来啰。”
和医生熟络以后，他常常进来我家找我聊天，谈音乐。这次又故意听错我的话，不由分说地带了一大包什么东西进来，真是......我无奈地笑笑。
“哥，我买了溜血旺，那家的溜血旺特别好吃！你来尝尝。”
他撕开一双竹筷，递给我，我道了谢，摸到竹筷的头，接过来犹豫了一下，想伸到那盒菜里，却没能成功。我尴尬地笑笑，又很快地试了两三次终于插到一块软软的东西上面去。我吃了一小口，心想的确好吃，但这味道怎么这么熟悉？
“好吃吗？”
“好吃，”我点点头，笑说，“你也吃。”
“啊......”
“怎么了？”
“没什么。”
他先给我打开一盒饭轻轻放到我的左手上，再准备撕开一双筷子。
可这时候，我听见很轻的一声筷子掉到什么东西上的闷声。
“我可真是......”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突然顿住了，叫了我一声儿，“哥！”
“怎么了？”我吃得正香。
他不说话，起身把那双筷子扔进垃圾桶里，撕开另一双筷子同我一道吃了起来。
我心里有些不安和疑惑，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只好又问：“刚才，怎么了啊？”
“没事，是筷子被我不小心踢到沙发里去了，还好捞上来啦。”
“这样啊。”
想到刚才他叫我哥的声音，仿佛还带着孩子般的惊奇和后怕，我就想笑，控制不住地想笑出来。
“哥，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我连连摇头，这才发觉自己的嘴啊早就扬起来了。我想收敛收敛，但还是一直笑个不停，筷子都快脱手了。他问了我两遍，没问出什么来，也不禁笑了，边笑还边叫我。
“哥，哈哈哈，哥你，你别笑了......哥哈哈哈哈哈嗝儿......”
我们俩就坐在四十平的小房子里的沙发上一直笑，一个笑弯了笑，一个好像躺倒在沙发上，笑声飘过饭菜，从阳台随着风跳出去。
我多想念隔了这么多年难得发自肺腑地笑，没有理由地笑，能挤出眼泪地笑。
他来的那天中午，我吃着热乎乎的饭菜，缩在沙发上和他一起听电视，他好像讲了几个笑话，我就又不停地笑，肚子抽着痛......
他要回自己家的时候，我竟有点不舍，随口问了句：“你家里有人吗？回去这么早。”
“才没有，哥，你是不舍得我回去吗？”
好家伙，一点都不带掩饰的嘛。我挥挥手，笑笑，赶快说：“没有的事，你快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好，隔几日要复查，我再来找你。”
“......”
“拜拜。”
后来再想起这些，我好像忘了那天中午最后一句告别是谁说的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万事开头难（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