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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   每天都收到那君送的花。

      她还真是有恩必报。

      歌仙兼定说不清自己到底什么心情。

      送花没什么,反正他也挺喜欢的。但是同室刀剑不怀好意的眼光和各种意味深刻的言语,实在叫人难以大大方方收下它们。

      所以当初为什么要为她采花,又为什么要隐瞒真相啊,明知她是这种性格。

      因为这件事,歌仙兼定又学到一样大众的智慧:自作孽,不可活。

      而比接受更难的,是拒绝。

      可能意识到频繁出入刀剑的卧房不妥,除了第一次,之后的花那君交由宗三左文字转送。歌仙兼定本以为可以直接打发他走,哪知在担任近侍期间,宗三左文字已经得到足够的成长。他不会再因为任何小事退缩了。所以他没有带花回去复命,而是将花束转交给同屋的和泉守兼定。后者欣然收下,乐滋滋地放进花瓶里。

      “主人交代的事得完成啊,我可不忍叫她伤心。”宗三左文字说。

      一句话,噎得歌仙兼定瞪他半天,一个字都吐不出。

      不过比起送花,更令人费解的是那君把一队又换回了最初的成员——除了同田贯正国,想到与烛台切光忠的约定,她选择了保留大俱利伽罗。她带他们比往常还要频繁地前去演练场,每次比试前都神叨叨地喊一句:“加油!267!”然后跟放完狠话拽上天的混孩子似地左瞟右瞟。歌仙兼定深感羞耻,然而看过一圈,只有大俱利伽罗用同样生无可恋的目光回应了他,其他人反而因此气势滔天。

      歌仙兼定想不通她突然这么做的原因,他猜测她在试图引起旁人注意,以结交朋友。

      整日与一群毫无趣味的刀剑为伍,差不多该感到腻烦了吧。你看,又有审神者来跟她说话了,而且聊得欢声笑语不断,全然不似在本丸,说着笑着,就安静下来。好不容易想到新话题,又因为错过佳时,提得生硬,聊过几句便没了后文。

      人类,果然还是和人类在一起,才最自在吧?

      这回歌仙兼定发现,全队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正在思考同一件事的表情。

      “唉……”

      那君仰面朝天呈“大”字躺在书房的地板上。

      没有。找不到。

      演了那么多天滑稽戏,吸引了许多人瞩目,但关键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难道“她”真的抛得干干净净了吗?

      如此,倒是省事了,可刀剑们又会作何感想呢?虽然他们从不强硬违抗她,还无微不至地关怀她,但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前审回来的吧。而且他们之中,有些刀剑的心思有着堪比人类的纤细,若知道自己被完全抛下,不知又将做出何种举动来,比如……

      “您累了吗?”

      人在门外,长长的影子已入了来,罩住那君整张脸。

      对,比如宗三左文字。

      她至今记得初遇时他给她留下的印象:卑微,多疑,在空房的阴影里自暴自弃,形成新一片阴影。他在得知前审离开的同时被告知由她代管,说不定在某种程度上填补了失主的空白。但当主人的离去正式成为事实,她的存在还能成为安慰吗?

      “累到说不出话?”

      宗三左文字蹲下身,眯起眼对她笑。

      她很想回给他笑容,但现在她连假笑的心情都没有。

      “方才听您叹气,是否有了烦心事?”

      他侧身坐下来,一只手撑在地上歪过头看她。那君无言地躺了一会儿,一翻身,枕到他腿上。

      “哦呀,这可是没想到呢。”宗三左文字轻轻抚摸她的侧肩和上臂,几乎就要抑制不住喜形于色,“需要我哼个歌吗?”

      那君摇摇头,双眼盯着对面的书堆,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找到你们的前审。”

      “……是这件事吗。”他似乎不介意这个话题,“不必着急,一切自有天意。”

      “天意……”那君被一股说不清的伤感情绪攫住,“就是不能反抗的意思吗?”

      宗三左文字仍是动作轻柔地安抚她,说:“长久以来,我都这样安慰自己,我所遭遇的,都是上天的安排,是我命当如此。作为刀剑,我们改变不了自身的命运,只能囫囵吞下伴随主人的行动产生的后果。我们别无他法。但现在,说不定需要以新的方式看待‘天命’了。”

      “新的方式?”

      他的话引起了她的兴趣,她仰过头看向他。

      ——那是多么赏心悦目的表情。目视到这样一张平和地微笑着的面庞,那君心中的阴云也仿佛消散不见了。

      在她愣神的时候,修长的手指拂上她的脸颊。

      宗三左文字又一次神思恍惚起来。

      “宗三?”

      那君唤一声,见他没反应,她像不适应与人接触的小动物一样,闭上眼直摆头,直到把他的手摆离开自己的脸。尽管这种挣脱方式,更像撒娇。

      “啊,抱歉。”宗三左文字移开手,笑了笑,接回之前的话题,“天命不可违抗,但并非无药可救。接受眼下的处境,静心等待,转机一定会到来。”说完,他停了几秒,才继续道:“这就是我现在的想法。”

      那君眨眨眼,问:“意思是……你现在很开心吗?”

      “嗯,非常。”

      “是……就算把你关回小黑屋也不要紧的开心?”

      “……您要把我关回去吗?”

      “打个比方而已。”

      “只是打比方也……难以说出口呢。”

      那君不可思议地注视他,默默躺回原来的姿势。

      “那就好。”她说。

      安静了没多久,宗三左文字听到身下传来细细的笑声。

      “——那就好。”

      那君重复了一遍,语调轻灵,声音明朗,仿佛终于达成某个目标,她由此感到欣慰和畅快似的。

      宗三左文字不知为何,心情也变得明快起来。

      然而牢笼从未消失。本丸这座牢笼,以“付丧神”的身份为名的牢笼,从过去的意识留存下来的牢笼,心的牢笼。

      它们是天意,是必然,是宿命。

      但是每当那君紧锁双眉,深深思考的时候,宗三左文字总产生一种“或许她将扭转命运”的错觉。

      想摆脱宿命,得到解脱,想不再被囚禁。

      “您……能帮帮我吗?”他问,没有得到回应。

      她已安然入眠。

      他又一次伸出手,抚摸她的面颊,她的嘴唇,她的鼻梁,她的前额,她的头发。他的目光似乎流露出情绪,又似乎没有。

      “此时此刻的您,跟人偶一样呢。”宗三左文字说,嘴角不带感情地上扬,“好似以前的我,动弹不能,言语不能,任人摆布。在您的梦里,会有这样的体验吗?”问完他自己笑了,“自然不会吧,因为您啊,不论身体,还是灵魂,都是自由的呢。”稍稍偏过头,余光瞥到门口站立的身影。

      “不是吗,歌仙阁下?”

      歌仙兼定本打算悄然无声地继续等下去,猝不及防被点名,话都差点说不溜了:“啊、呃,在下只是来汇报结果……还有送花。”

      “烛台切阁下出什么事了吗?”

      “他受了重伤,无法亲自前来,非常抱歉。”

      “那可糟糕了,在手入了吗?”

      “是的,劳烦转告主上,请她且放宽心。”

      “我会的。多谢了,歌仙阁下。”

      然而办完事的歌仙兼定并没有立刻离开。

      “还有事吗?”宗三左文字的话语里已然带上玩味的笑意。

      “也不是那样……”歌仙兼定话没说完,被房间里响起的另一个声音打断。

      “歌仙你别说话……”

      两人吃了一惊,还以为那君醒了。宗三左文字低头一看,她熟睡如故。

      “是梦话啊……”他微垂了眼帘,“居然在梦里也念着您,您还真是深受爱戴呢。”

      歌仙兼定面不改色地反驳:“我可不认为叫我‘闭嘴’是受到爱戴的表现。”

      “这个么……”

      两人相视一笑,先前莫名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些——他们至今也不明白当时萦绕周身的不自在缘故为何。

      也许再过一段时间,歌仙兼定会因为某些机缘巧合顿悟,但宗三左文字再也不可能明了了。

      轻松下来的氛围打消了歌仙兼定的顾虑,他说:“你……能别对她产生奇怪的念头吗?”

      “奇怪的念头?没有这回事。”

      “不,我的意思是,她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还是代理审神者,最好不要对她抱过分的期望。”

      宗三左文字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说:“她……不能成为正式的主人吗?”

      歌仙兼定下意识否定:“怎么可能,这种事?”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我们终究是要找回原来的主人的。”

      “是吗……”他的回答显然没有说服宗三左文字,“如果她永远不回来了呢?这个人会成为我们的主人吗?”

      “这……我倒是没考虑过。”

      “您或许考虑过,只是不想承认。”宗三左文字玩起那君的头发,“您真的对她不抱任何期待吗?知道是您每日送花,我们可一点都不惊讶啊。”

      冷不丁又说起这事,歌仙兼定涨红了脸低声吼道:“这是两码事!”

      然而这次,那君醒了。

      好不容易从一场乱七八糟的梦清醒,映入眼帘的就是偷笑的宗三左文字和冷着一张脸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的歌仙兼定。

      哪里的我都好忙啊。

      回忆起梦里各种添乱的刀剑,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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