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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1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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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夜左文字一早醒来,和以往一样,那君已经不在身边。他穿好衣服,叠好被褥,惯例来到书房打算跟那君招呼一声再做自己的事。歌仙兼定仍在书房里,等着那君交代工作。小夜左文字入了去,候在一旁。
“这是今天的出阵、远征以及内番名单。”那君头也不抬,把几张纸递给歌仙兼定,“完成这些就忙你自己的去吧,不回来也没关系。”
“是。”他接过后行了礼扭头便走,看到小夜左文字礼节性地点了下头。
和自己一样苦大仇深的脸。
小夜左文字心想。
那君没辙了似地叹口气,来到小夜左文字身边蹲下。
“昨天也没做噩梦吧?”还是对自己关怀备至。
小夜左文字摇摇头,没有立刻离开。
“看来已经没问题了。”那君握住他一只胳膊,像是不想让他走,“搬回去和宗三一起吧,他本来一定很期待的。”
小夜左文字静默地瞅着她,想起刚才她和歌仙兼定之间的对话。
“再和你多待几天,也没关系。”他不自在地把目光移向地面,轻声说。
那君微笑起来:“真是好孩子。不过真的,你可以回去了。你不在,宗三很寂寞吧?”
“和你一起,我决定了。”小夜左文字抬起头,小狐狸似的眼睛灼灼地盯住她,又立刻移开,“白天我有好好陪他,不要紧。”
他的反应在那君意料之外,先前准备好的说辞全然派不上用场:“那……那就继续这样吧。”有种被打败了的感觉。
小夜左文字松了口气,说:“那我走了。”说完冲到外面,又停下回头看了一眼,这才放心地跑开了。
那君返回书房整理了桌面,又去卧房换了身轻便的衣服,然后领了演练队伍前往演练场。
演练场里人来人往,许多演练完毕的审神者聚在休息室聊天。那君演练完,和最后一位演练对手一起加入到闲谈中。今日的焦点依然是那对暗堕刀审,听说他们仍逍遥法外。
“那把长谷部真的杀了另一个审神者。”
“不可能吧?再怎么说杀人也……”
“暗堕的刀真的做得到也说不定。”
“不暗堕的刀也做得到吧?”
“但是正常的刀剑和审神者不会去杀另一个审神者吧?”
“不知道,这么一想有点可怕……”
“怎么我听的不一样?不是被害审神者的刀被暗堕影响叛变把她杀了吗?”
“不会吧?!”
“太可怜了。”
“不至于吧?这么轻易就……?是不是那个审神者对刀剑不好啊?”
“有可能哦,积累了怨气又暗堕,直接反映到行动上了。”
“怎么这样啊,刀剑也是有感情的啊,对他们不好被害根本是自作自受。”
“这不还没定论吗?这么说不太好啦。”
这时有人问:“政府不管他们吗?”
大家愣了一下,发现好像是这样。
“确实没动静诶。”
“问来问去都只是要我们当心,根本没打算管啊。”
“可千防万防,总有防不住的时候,难道只能自认倒霉了吗?”
“好担心啊……”
那君默默听着,发现无法获取更多情报便找了个理由和刀剑们回本丸了。
从其他审神者的言行来看,至少在场的人,没有实际见过那对刀审,也没听说有谁遭到袭击。也就是说,暗堕刀审暂时还没抵达備後。在那之前,需要尽快提高新刀的作战能力,以免遭遇不测。
但是,那对暗堕刀审,真的有这么厉害?只凭一把压切长谷部?如果那个人只有一把打刀的话,或许不需要如此忌惮。
本丸门口,歌仙兼定一如既往等候着那君。
“你们回来了。”他恭恭敬敬地说。
那君从思考中回了神,停在他面前说:“嗯,我们回来了。不过……你为什么要行这么正式的礼?”
歌仙兼定“诶”了一声,直起身子一脸费解:“昨日不是……?”
那君歪了头,仿佛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接着她表情变了,好像刚刚想起两人还在争吵过后的冷战期,一副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憋了许久,她终于冒出几个字:“请立刻从我面前消失。”说完涨红了脸不看他。
歌仙兼定被她的反应震得一愣一愣的,明白过来后不禁莞尔:“你呀……”总算可以放松下来,“连正在生气这件事都能忘记,也算是一种能耐吧。”
“我还在生气啊……!”毫无底气地挣扎。
歌仙兼定忍住笑意,道:“我姑且这么相信吧。”然后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一队带回一把新刀,你一定很想见见。”
那君果然被引开了注意:“新刀?”
“去宗三左文字那里吧。”
听歌仙兼定提到宗三左文字,那君就猜到新刀是谁了。她也曾在其他审神者身边看到过他,一袭蓝袍,不苟言笑,沉静如冰。然而实际拥有他,方才知晓,他的所行之处,留下过多么独特的气息。那是纠缠了洁净与肃杀的气息。
江雪左文字。小夜左文字和宗三左文字提过的大哥,如今三兄弟,终于集聚一堂。
趁着这个时机,那君再度向小夜左文字提出回到宗三左文字的房间,因为她打算让江雪左文字也住在这里。小夜左文字瞅瞅她,又瞅瞅她身后的歌仙兼定,同意了。江雪左文字无言地注视这一幕,直到那君告辞都没有与她说一句话。
宗三左文字问他:“怎么了吗?脸色不太好呢。”
经他提醒,江雪左文字才意识到自己紧绷着脸。他招呼小夜左文字过来,左手捧了小弟的脸粗略地瞧了一会儿,说:“有种……不详的气息,虽然很微弱。”
宗三左文字笑道:“毕竟这里是刀剑的住所呐,逝者的怨恨是不可能完全消失的。”
“……令人不快。”江雪左文字淡淡道。
“小姑娘好像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所以今天为止都让小夜与她共眠,似乎是为了小夜不再做噩梦。”
江雪左文字把手从小夜左文字脸上滑到他的头,轻轻抚了抚:“噩梦吗……”
“已经不做了。”小夜左文字安抚似地说。
江雪左文字面色稍稍缓和,正坐后低声念起经文。小夜左文字皱了皱眉,跑到宗三左文字身边坐下。
三人沐浴在一片和睦中,仿佛听不见庭院中的喧嚣。
江雪左文字言辞间流露出对战事的反感,为避免两人之间闹得不愉快,那君只在小夜左文字或宗三左文字需要出阵的时候才把江雪左文字编入同一支部队。她给出的理由是:不是督促他斩获丰功伟绩,而只是保护弟弟。
“不论以什么样的名义,杀戮就是杀戮。”面对这样的安排,在廊上静心打坐的江雪左文字终于正眼看了那君,“但是身为刀剑,定是躲不开这般命运吧。至少,让我为未来牺牲于刀下的亡魂祈祷。”
他重新合上眼睛,念起一段经文。那君听了一阵,打算默默离开,以免打扰到这位虔诚的僧人。然而不知为何,她的胸口变得压抑,紧接着心脏加速跳动,血液飞快奔流,她甚至以为听到了它们流动的声音。有什么呼之欲出——无名的情绪,或者是别的什么——在挣扎、咆哮、要冲出某种禁锢——
“江雪先生!”
那君忍不住喊了出来,几乎是同时她意识到,在对方看来,这是多么无礼的打断。她赶紧道歉,心里不停歇责问自己。
对面一时没有动静。那君不敢抬头,只好等到有反应为止。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江雪左文字终于开口了:“为什么?”
“……抱歉,但是没有原因。”那君如实交代,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冲口而出。
“是吗。”他的语气毫无起伏,听不出是否在生气,“贫僧乃修行中人,自能心平气和,泰然处之。只是,还请主上莫要对其他人也如此随性。”
“不是的!”那君不想误会更深,绞尽脑汁想要解释刚才的体验,“我是……只是……我也不清楚原因,只知道刚刚在您身边静不下心,好像身体在沸腾一样,我忍受不了,才……对您做了失礼的事,真的很抱歉!”
江雪左文字面色微变,道:“贫僧无所欲求,六根清净。哪怕非佛门之人,与我一同修行打坐,也能摒除杂念,心静如水。接近我而无法心静的,怕只有妖道魔道了吧。”他起身走近那君,“难道你亦染指于邪道?”
邪道?
这个词是一把钥匙,打开了疑问之盒。
“邪道……大概是吧。我有过一把……刀,因暗堕而毁灭。他的暗堕气息影响到小夜,所以前些日子我一直和小夜同榻而眠,目的是为了清除那种气息。可能因此暗堕的气息也留在了我的体内,我才无法平心静气在您身旁。”她退开一步,“现在也……”
“原来如此。”江雪左文字心下了然,说,“怪不得那孩子也不靠近我。”
“那孩子指的是……小夜?”
江雪左文字稍稍耷了眼帘。
“一定也是这样的,只要清理干净他就不会回避您了。”
江雪左文字看到手中的佛珠,想到一个提议:“你虽具备净化之力,但放任不管实非上策。不如空闲之际,来此听佛诵经,早日根除邪气。”
“佛经也能起效果啊?”
“是,作为您关照小夜的回礼。”
从某天开始,那君就常常不在书房,叫人寻都没处寻。前几日歌仙兼定还等在房内,后来次数过多等不下去干脆直接在本丸找寻起她。他不知道闲暇时间她会做什么,因为往往只要来书房就会看到她;也不知道她和哪些刀剑走得近,因为按理说,和她最亲近的就是自己。
还有,曾经的宗三左文字。
难以名状的情绪翻涌上来,歌仙兼定走去左文字兄弟的卧房。
三人都在,宗三左文字搂着小夜左文字在一棵树下睡觉。江雪左文字端坐在廊下念经,他的面前,是同样端坐着的那君。她双手置于膝上,紧紧攥住像在忍耐着什么。
那是在做什么?歌仙兼定暗暗看着,不打算冒然上前。
因为他们像是你情我愿的样子。
歌仙兼定来的正是时候,那君已经结束一天的“清理”了。
“小夜睡得很香呢。”第一眼就捕捉到树下的两人,“他肯定没问题了吧?”
江雪左文字起身将她扶到廊上,说:“昨日睡在我和宗三之间,安然无事。”
“太好了,我也得再加把劲了。”那君抬手去擦流到颊边一滴汗,突然感到有东西在另一边脸上抹来抹去,扭头发现是江雪左文字在帮自己擦汗。
她目瞪口呆。
“怎么了?”江雪左文字不解道。
“啊……没有。”那君站起来,连蹦带跳迈出几步,然后回过身,说,“只是觉得你们很像呢,不愧是兄弟。”
江雪左文字把目光投向树下酣然入睡的弟弟们,似乎稍微露出了点微笑。
又进入到兄弟世界了。
那君当即告辞离开,沿着走廊回去书房了。她的身影刚从目能所及处消失,就听江雪左文字对卧房另一侧的拐角说:“不出来吗,她已经走了。”
歌仙兼定从盲区走出,皱了眉头问:“你对她做了什么?”
“除邪气而已。”
“邪气?”歌仙兼定瞬间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是那家伙的吗……”
“那家伙……?”江雪左文字不禁望过去,对于暗堕一事,歌仙兼定显然知情。但是他的视线没有落在小夜左文字身上,而是投向前方某一点,他脑海中冒出的某个人。
江雪左文字没有追问,而是继续之前的话题:“净化他人,也意味着自身受影响,积少成多,终有一天也会走火入魔。”
“她……很严重吗?”
“再过几日,就能清除,你可放心。”顿了一会儿,江雪左文字又说,“怎么,不去她那里吗?”
“嗯?”
“你等候在此,不是有事寻她?”
歌仙兼定愣了愣,想起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事。
不过是习惯性地,希望她呆在自己的视线里罢了。
“无法理解,明明本丸不会有人伤害她,何故紧紧相随?”江雪左文字似乎看了出来。
“这个嘛……”心中浮现出数篇美到极致的诗篇,歌仙兼定把目光投向庭院,草地和花圃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沉迷似地眯起眼,说:“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