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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生亦如死(三) ...

  •     “我以为你不是个容易担心的人,师兄。”
      塞壬此话一出,木折的头终于抬起来直视他。
      幽绿色的眼镜中,有冰冷的寒光。
      木折的身高不矮,在同龄中算是比标准略高,但塞壬他是个从小生活在逃杀中的人。
      即使塞壬半蹲在椅子上,他也比木折高出一头。
      塞壬金色的长发搭在肩上,透过眼前的绑带,他看见了木折那冷冷的脸色。
      “生气了?你在担心谁?你那老相好?”
      “再说这些废话我就挖了你的眼睛。”
      如此凶狠的话,丝毫不符合木折的外表。
      “哈?我的眼睛?你确定要挖?”塞壬突然前倾,摘下绑带,露出他那纯黑中带着金色的瞳。
      “那你来挖呀,来呀。哈哈哈哈哈哈……”
      温润的外表在此刻就撕裂了,疯狂的笑声中透露着塞壬压抑的本性。
      “你还记得那个哀嚎恶魔吗?”塞壬止住笑声,盯着木折。

      瞳中生瞳,双瞳异色。
      邪魅与诡异,压抑与神秘。
      这就是海妖塞壬。

      “那个哀嚎恶魔,平常只是个普普通通,勤勤恳恳的工人。”
      “然后有一天呢,他的妻子死在了一条小巷。
      死因是癫狂症发作,用一块碎砖敲碎了自己的脑袋。”
      塞壬开始叙述这个令人悲悯的故事,平稳的嗓音在空荡荡的教堂中产生回音,环绕在耳旁。
      “那个杀人犯说,他的妻子病发时,有人围观。
      ……
      沉默。
      是的,围观。
      就是一个流浪汉。
      ……
      哀嚎恶魔认为,流浪汉的袖手旁观,间接造成了他妻子的死。
      然后……你猜发生了什么?”
      塞壬跳下椅子,往前几步站在了木折面前。
      他弯下腰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两寸。
      ……木折懒得回答,如果他后退的话,这是怯弱的表现。
      黑中带金光的双瞳,眼神十分遥远,像是在直视过去的往事。
      “然后……我就找到了他,用我这双眼睛,把他的疯狂无限放大。”
      “他报了仇,当然也残害了无辜。”木折冷淡的嗓音响起。
      塞壬的眼睛,从外表一直到作用都不普通。
      所以他从小都生活在无穷无尽的追杀与奔逃中。
      “哈?无辜?他们或许对你来说是无辜的。”
      “只是——你什么时候这么圣母了?师兄?
      要知道,你以前——可比我凶残得多。”
      ……
      凶残。
      听到这里,木折忽然低下了头。
      再抬头时,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
      幽绿色的眼睛中隐隐闪着红光。
      “既然你知道我凶残,那你在我面前就不应该如此放肆。”微哑的嗓音充满磁性。
      ……
      塞壬猛地退开几步。
      来不及准备,木折快得只剩残影,“刷——”
      飞起一脚,军靴猛地踹在塞壬肩上,塞壬跌在地上,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长刀,闪身就往前劈去,
      “叮——”
      一把漆黑细长的折扇稳稳地拦住了长刀。
      塞壬往下使力,但再也无法将刀刃压下一毫。
      汗水流过他那金色的长发,滑到下颚。
      正想抽手,木折却又一次以行动打消了他的念头。
      折扇用无法捕捉的速度做了三次攻击,
      第一击,“嚓嚓”尖利的摩擦声,扇页绕了半圈将长刀压下。
      塞壬赶紧抽手回劈,结果手腕被震得一麻。
      “嘶……”
      “哐当”第二击,折扇劈下,正击刀柄,长刀彻底脱手。
      第三击,折扇“啪”地一声打开,身体一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塞壬前襟划开一道血口。
      木折手肘“砰”地抵住塞壬的肩膀,让他被迫后仰,同时折扇锋利的边缘压在他的喉头。
      塞壬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捂着手腕,任凭前襟鲜血直流,目光紧紧盯着木折的眼睛。
      他身后是那座红色的雕像,如逆反的神明一样站在身后。
      不过木折并不是个神论者。
      在沙城普通民众们都信仰三神时,守卫军在服役前也必须向三神立下誓言。
      但木折不信神。
      就像是黑色幕布中的一个白点。
      对视。
      毫无预兆的,木折松开了他。
      塞壬直立起身,踹翻了身旁的椅子。
      然后他率先发起了攻击,拳头离木折那白玉般的侧脸只有一寸。
      木折偏头躲开了。
      然后木折就滞住了身形。
      就在刚刚,木折心中的担忧感突然加强,而他的原则一向是战斗时抛开一切感情。
      突然出现的担忧让他只来得及躲避而忘记了攻击。
      与此同时塞壬的手摸向自己的后腰,抽出了一把蝴蝶刀。
      那把蝴蝶刀现在就抵在木折白皙的脖颈处。
      塞壬的眼睛,就如海妖的歌声,蛊惑,让人忍不住潜逃。
      是刚刚的对视。
      大意了。
      黑色的折扇紧握在木折的手中,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掐住。
      “不要动,师兄,我怎么舍得伤你呢。
      当然如果你不小心撞上去的话,我可是会,很,伤,心,的。”
      温柔至极的话语在木折耳边轻轻响起,塞壬俯下身,金色的头发有少许拂过木折的耳朵。
      顿时木折的脸色更冷了。
      “你瞧,我哄哄你你也不高兴,我欺负你你更不高兴,为什么换作他你就高兴得不得了?”是那海妖平稳温润含着怒气的嗓音。
      五年前的话与现在相重合。
      “欺负我?”
      “你确定不止一下血?”木折冷冷地说。
      “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吗?师兄。
      不过你应该知道啊,公爵没有告诉你吗?”
      “血止不住的。”
      塞壬的笑容越来越夸张,越来越疯狂。
      尖尖的虎牙在疯狂的笑容下闪着银亮的光。
      听到这里,木折的眼神暗淡了一下。
      “原来你也……”和安客一样,都是试验品。
      在这阴暗的教堂中,只有高处的暗色玻璃透出一点光亮。
      在这阴暗的地方,传出木折的一声叹息。
      然后,“啪嗒”一声,折扇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
      一股蜡香弥散开来。
      “你以为只有你有这种蛊惑人心的手段吗?”
      木折脸色上的冷淡散去了一些,看着塞壬松开了钳制他的手,捂住额头坐下。
      “别忘了,你的本事都是我教的。”木折走上前,拾起长刀,刀柄在塞壬的后颈猛地敲了一下。
      这个将释放人心视为乐趣的疯子,毫无还手之力地被木折敲晕了。
      一个放纵疯狂,一个唤醒真实。
      在控制人心方面,他们两人是同类。

      匣地酒馆。
      安客提出了第一个问题却被公爵四两拨千斤地挡开。
      不知公爵的耐心还剩多少,还能让他问几个问题。
      但第一次机会已经丧失。
      试水目的倒是成功了,不过答案有些不理想而已。
      心理战,与安克公爵这样常年混迹官场的人对抗,安客似乎没有胜率。
      最好的办法,就是抓住公爵的硬伤。
      他开始盘算第二个问题。
      根据他迷糊被删减过的记忆,似乎有两个重要时间点。
      第一个是十年前,那条永远无法抵达出口的隧道。
      第二个是五年前,那失去脸的十九具尸体。
      如果这两件事也与公爵有关,那他或许能抓住这个机会胜一次。
      可是不知不觉间,安客忽视了一个细节。
      这次对话只是简单的你问我答,哪来的“胜”和“败”?
      或许这是公爵的圈套,又或许这是公爵的试探。
      对他儿子成长程度的试探。
      显然安客在这一方面又一次“输”了。
      但倒也与他的预期差不多了,公爵想着。
      果然安客还是需要一点磨砺才行。
      公爵猜测,他下一个问题要么就是五年前的“恶魔狱”事件,要么就是十年前的那件事。
      唇角轻轻勾起,他的应对措施已经准备好了。
      “第二个问题。我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
      公爵瞳孔一缩,完全没想到安客居然会问这个问题。
      变化猝不及防。
      其实安客原本是在思索,倒地五年前和十年前的两件事有什么联系,怎样将两个问题变成一个问题。
      或许是这酒馆里昏黄的灯光唤起了一些记忆,安客突然想到了他的母亲。
      他对他的母亲,其实没有任何记忆,但潜意识里,他认为她一定是个恬静温柔的女人。
      然后这个问题就脱口而出。
      公爵总是对他的母亲闭口不谈,现在想想,看上去就像……
      他也在逃避。
      他不愿想起。
      公爵怔愣了许久,仿佛迷失在久远的回忆中。
      “你的母亲……她……”
      ……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静谧的夜晚。
      凌晨。
      没有风。
      树影凝固在墙壁上,形如鬼魅。
      旋转向上的楼梯,高而窄的窗棂。
      在无声哭嚎的灵魂从深黑色的浓烟中升起,奔向那遥远又近在咫尺的月。
      只是触碰到了月光,灵魂便开始灼烧 。
      在看不见的大火中,一寸一厘,被吞噬至尽。
      留下悲悯的挽歌,在无声的痛苦中缅怀那自焚的灵魂。

      她死于自焚。
      孤傲的她用对她来说最绚丽的方式,抹杀了她厌恶的所有。
      她最痛恨的,是这个扭曲的世界。
      但她无法抹杀这个世界。
      于是她封闭了自己。不去看,不去想。
      最后将她所厌恶的一切都付诸一炬。
      包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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