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在侧》倦北

5、长瀞鬼渡

　　两人沉默着对视半晌。

　　烛念突然飞起一脚把他踹下院墙，抱臂道：“老娘在外头辛辛苦苦找吃的，你到好，在这装大爷。”

　　桑行知道她还在生气，也没有反驳，只原地爬起来坐下，说：“你跟我讲哪里有吃的，我也可以去找。”

　　“行，这你自己说的。”烛念指着不远处的河，“下河去给老娘抓两条鱼来，我想吃鱼。”

　　桑行“啧”了一声。

　　他又不傻，长瀞鬼渡里大名鼎鼎的锁魂河，那可是有去无回的存在，他疯了才下河去抓鱼。

　　“快去！”

　　烛念又想踹他。

　　这回桑行攥住她的脚腕，原路给人放回去，自觉从地上爬起来，慢悠悠朝河边走去。

　　他打算就在岸边随便转转，拖到沧吾回来。

　　可就在他乱转的时候，绿到发黑的河水居然探出一小股偷偷上了岸，像一条悄无声息的毒蛇尾随在桑行脚边。

　　那“毒蛇”瞅准机会，飞快缠住桑行的双腿，瞬间将人放倒，猛地朝河中心拉去。

　　桑行懵了一秒，待回神的时候半身已经入水。

　　他利落翻身，伸手去解绑住双腿的东西，奈何那鬼东西跟铁链一样硬，力气又大，掰了半天一点反应也没有，反而被拖着沉到了水底。

　　这一切都被烛念看在眼里，她坐在墙头上看热闹，打算数完十个数再去救人。

　　没成想她这边数还没数完，桑行居然自己游上了岸。

　　烛念傻眼，三两步跳过去，落在岸边，堵住他往上爬的路，质问道：“锁魂河不会让任何活物喘着气离开，你是怎么脱身的？”

　　桑行双手扒着河岸，冷声问道：“所以你刚才是真想杀了我？”

　　烛念做势虚踹他一脚，没好气地说：“老娘要是真想杀你，直接动手便是了，滚上来……啊！”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面前的河水一卷，横着摔进了水里。

　　这水对她可没那么温柔，一把人拉下水就疯狂地往她七窍里钻。烛念的手脚又被束缚着，想自救都腾不出手。

　　好在她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催动魂力，企图斩断束缚。

　　就在她奋力挣脱的时候，突然瞥见桑行正拨开水流朝她游过来。原本肆虐狂暴的黑水在他面前居然温和得不像话。

　　很快桑行便游到了烛念身边。那些束缚在烛念身上的水链在桑行的扯动下自觉撤去，就这样，烛念被他护着游回了岸边。

　　两人狼狈地翻身上岸，躺平了疯狂喘息。

　　喘息的空档里，烛念目光复杂地转头去看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念姐，你说渡过去就能成魔？是过河就行吗？”过了一会儿，桑行突然出声。

　　烛念沉默片刻，回他说：“也不是，得爬上那座无妄山。当然，过河是第一步。”

　　他俩都刻意不去提刚才的事。

　　桑行看了一眼对岸：“这么容易？”

　　“只是对你来说容易，普通人可过不去这锁魂河。每月十五，河上会来一条诡船，上船的人都会陷入此生最执迷之事。没几个人能打破，自然也没几个人上岸。”

　　“念姐去过对岸？”

　　“去过。”

　　“没上山？”

　　“没。”

　　“哦。”见她脸色不好，桑行不再深问，“我过去看看，等回来给你和阿沧做好吃的。”

　　“阿沧？”烛念愣了一下，“你倒是会顺杆爬。”

　　桑行笑笑，“我走啦。”

　　说着便爬起来径直下了河。

　　烛念起身看了半晌他的背影，默默回小院换衣服去了。

　　如果桑行早知道这山光滑如镜、寸草不生，他是不会吭哧吭哧跑过来的。这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怎么可能爬到高耸入云的顶峰？

　　“你在这里做什么？”

　　沧吾奶奶的声音突然冒出来。

　　桑行被吓了一跳。

　　“想翻过去？”沧吾又问。

　　这是沧吾给自己找魂核负伤后两人的第一次对话，桑行没想好该怎么回，只顺着他问的话回他说：“没，只是好奇。”

　　沧吾点头，不再开口，转身打算离开。

　　明明是个小孩子，可说话做事却很老成。脾气性格也很好，不乖戾不变态，甚至很好说话，真的一点也不像会杀人取乐的魔尊。

　　这让桑行很好奇，书里说沧吾自深渊葬鬼地而生，集万鬼怨念化形，本身就是世间最污秽丑恶的化生，生来带有毁天灭地的傀火，可凭一己之力斩鬼十万而面不改色。

　　他低头看看眼前这个只到自己腰高的唇红齿白的小孩，第一次觉得那书不可尽信。

　　见他快要走远，桑行紧追两步赶上他：“阿沧。”

　　沧吾挑眉，应声停下脚步，回头安静地看着他。

　　桑行蹲下身，将目光与之齐平，真心道：“谢谢你。”

　　“嗯。”沧吾表情淡淡，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再开口的意思，足尖一点飞身离开了，身姿飘逸。

　　待过了河，进了院子，沧吾的身形渐渐拉长，一步比一步高，五六步之间竟变成二十多岁的成人模样。

　　只见他一袭血色长袍加身，广袖下露出的指骨修长纤细却苍白无血色，被红色的衣摆一衬，有种触目惊心的美感。

　　他一进院子，烛念就察觉到了，赶紧从屋里迎出来，欣喜道：“恭喜尊上，重伤初愈。”

　　沧吾目不斜视从她身旁走过。

　　“见到斩星辰了？”沧吾问。

　　烛念点头，“见到了。不过老东西那边已经杀红了眼，魔宫被杀空了小一半。斩星辰说等时机成熟，再跟咱们里应外合，一起灭了老东西。”

　　“嗯。”

　　“不过有句话，烛念不知当不当讲？”

　　沧吾看向她。

　　“尊上，您这次玩过火了。”

　　沧吾眼神瞬间变得犀利，抬手轻轻一挥，烛念就摔出去好远。

　　烛念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跪下，低声说：“您一直放任镇鬼司做大，又诱司君谋夺魔尊之位。几百年来乐此不疲，属下都腻了。但这回的司君实力不容小觑，咱们单单依仗一个斩星辰怕是打不过，而您又重伤初愈......”

　　“烛念，”沧吾打断她，“再多说一个字，本座就掐断你的脖子。”

　　烛念听着他森然的语气，狠狠打了个冷战，示弱道：“属下多嘴。”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桑行正慢慢朝着小院走来，沧吾透过窗户看着他问：“他如何过的河？”

　　“游过去的。”

　　沧吾皱眉：“游过去？”

　　“是的，属下也不知为何，那锁魂河到了他手里格外温顺，就好像是他家养的一条狗。”

　　“嗯？”

　　很快，桑行人还未到，声音先到了：“念姐。”

　　烛念看了尊上一眼，走过去把门打开，招呼他说：“这边。”

　　桑行调转方向：“你怎么在阿沧的房间里？”

　　在他意识里，最大最好的这间自然是要给魔尊大人的。

　　“要你管。”烛念回他。

　　桑行懒得怼她：“阿沧在里面吗？”

　　烛念侧身，把路让开，回他说：“在的。”

　　“哦。”桑行跨过门槛，绕过屏风，抬头见窗边立着个人，疑惑道，“阿沧，你怎么长高了？”

　　刚才见面才将将有他的腰高，才一转眼的功夫怎么就快到他胸口了？

　　沧吾：“……”

　　缩回身形的时候缩少了。

　　“你在说什么梦话。”烛念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前，挡住他的视线说，“尊上一直这么高。”

　　“难道是我看错了？”

　　“肯定是你看错了。”烛念让开。

　　“哦，确实。”桑行见沧吾又回到只有他腰那么高，不动声色道，“我回来做饭了，念姐，这里有什么吃的吗？”

　　魔尊是该有秘密的，他决定装作没看出来。

　　“你去厨房看看，食材我放厨房里了。”

　　“行。阿沧无聊吗？要不要去看我做饭。”桑行问沧吾。

　　沧吾不欲理他，转身就想送客，哪成想桑行居然俯身掐着他的腰把人抱起来放怀里，让他坐在自己右手臂上，托着人朝厨房走去。

　　烛念瞪大眼睛，看着尊上一脸懵地被抱着出了门。

　　她同手同脚地跟在后面，又不敢跟太近，生怕尊上劈人的时候不小心劈到她。

　　要知道尊上从不让人近身，更遑论被人抱着走。

　　沧吾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苍白的手指动了几回，想直接掐死他，又下不了手。

　　“呐，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成天板着脸，高兴点。”桑行说，这话有七成真心，剩下三成其实是在试探魔尊大人的底线，看看他能对自己有多容忍。

　　目前来说，效果还不错。

　　他将人放在厨房围廊的横栏上坐着，自己去一旁的桌子上打量食材。

　　不得不说，墟川可能真的食材有限。只见桌上放着两块土疙瘩似的根状物和一只之前吃过的鼠兔，这就是堂堂魔尊的食材，也太惨了吧。

　　跟过来烛念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撇嘴道：“你不满？”

　　桑行忙摇头：“怎么会？”

　　“有这个吃就不错了，去外头你得靠抢。”

　　是了，他忘记这茬了，小说里说墟川只有死气，没有灵气，动植物根本活不了，食物短缺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