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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完结 ...

  •   后半夜,万籁俱静的时候,溪沙街四十四号的二楼不断有红色的血雾溢出。

      在浓稠如血的血雾中央,一个娇小的身影直愣愣地站着,任由血雾从她的七窍奔腾涌入。

      沧吾在她不远处起阵,桑珩则安静地负手站着,盯着这边。

      天快亮的时候,红雾渐散,游尸的眼睛变得灵动起来。

      “好了。”沧吾起身走到桑珩身边。

      在两人的注视下,那游尸浑身的青白色渐渐褪去,面色变得红润起来,肌肤也在慢慢恢复弹性。

      待她醒来缓缓转动手腕时,桑珩淡淡开口:“醒了?”

      傅云珠转头看向他俩,欠身道:“小女子傅云珠多谢二位。”

      桑珩点头,“要找未婚夫婿周赫卿的尸骨?”

      “回大人,是,我要带他的尸骨回乡安葬。”

      “那你可知现在已是百年后,不管时家还是周家都已经没了。”

      “百......百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傅云珠有些失神,不过很快她又调整回来问桑珩,“大人知道舺关这个地方吗?”

      “知道,他在舺关?”

      “是,他们说他死在舺关。”

      桑珩看她说的云淡风轻,突然有些好奇那个周赫卿不在家好好读书,跑这么远做什么。

      傅云珠听他这么问,脸上露出些骄傲的神情来:“他是来打战的,保家卫国。”

      “这样啊。”

      桑珩是知道舺关的,等时安过来,一行人直接打车去往舺关,最后在香市最繁华的港口停了下来。

      下了车,望着船进船出的港口,时安说:“舺关百年前是洋人的地盘,在这期间从没发生过什么战争。”他已经听说傅云珠的事了,“我这么说吧,百年间香市都没发生过像样的战争,更别说什么保家卫国。”

      “不可能,他信里明明跟我说过他马上就要上战场了的。”

      “或许是他骗你呢,香市繁华,说不定他在这边又找了个相好的,想把你甩了。”

      时安行走在阴阳两界,各种突破人性底线的事见多了。

      他对傅云珠提不起同情来,只是在实事求是。

      “不会的。”出乎意料的是傅云珠并没有发飙,只是笃定说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行吧。”时安搓搓手指,“你感应一下吧,看看的他的尸骨埋在哪?”

      凭傅云珠现在的修为,想要感应一个亲近之人的埋尸地并不是难事。

      可小半天过去了,他们陪着她将巴掌大的舺关转了一遍,愣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会不会不在舺关?”斩星辰问。

      “不会,我能感受到他在这里停留过。你之前说他死在哪一天?”她问时安。

      “一九三九年正月初七。”

      傅云珠突然退后半步,“我是三八年腊月二十九死的。”

      时安算了算,疑惑道:“他居然死在你后面?你到香市没有找到他?”

      傅云珠摇头,“那时候香市比现在小很多,我前前后后翻了不下十遍,更是直接住在舺关,但是他的消息一点也没打听道,就好像他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要不要招魂试试?”时安提议。

      “没用,没有周赫卿生前贴身物品,招不到魂。”桑珩说,“看来还是要去翻看下档案。”

      “那现在就去。”时安提议。

      其实看着茫茫大海,他心里有一种猜想,但他不敢说。

      几人又辗转来到市图书馆,时安提前打过招呼,这里已经清馆,专门接待这几位大佬。

      “1935到1940年的档案在档案馆的地下三楼,很少有人去,所以可能会脏了点,”负责引路的工作人员说,“档案很多,市政、海航、经济等等,你们如果能缩小点范围的话,可能会更好找。”

      下到三楼,这里果然排列着一眼望不到边的书架,书架上全都堆满了牛皮纸袋,上头有灰,厚厚一层。

      “带我们先去看看海航,”时安说。

      “这边请。”

      来到书架下站定,时安和工作人员刚要上手翻找,就被桑珩制止住了,说:“不必打开,我们可以直接查找。”

      说着三人一人负责一个书架,书架上的纸袋无风自动,里头的纸张飘出来快速自己翻动着。

      两个小时后,沧吾淡淡道:“周赫卿的名字,找到了。”

      一页船运记录、一页契约书相继飘出来,落在傅云珠手上。

      “这是一份货运船只的乘客名单,目的地平洋。”沧吾说,“带血的契约书,是劳工契约。”

      “什么意思?”傅云珠问。

      这个沧吾也不懂,他只是看见纸上有写。

      “哦,说起来是断蛮悲惨的历史,”那个工作人员解释说,“三零年前后,香市出现一些外国人开的劳工中介所,他们用低价哄骗和强迫的手段将人运去平洋做猪仔劳工。那些劳工很惨的,每天做很累很危险的工作,吃连猪都不吃的食物,生病也没法医治,很多人饿死、累死、病死在那边。”

      傅云珠手里紧紧捏着那两张纸,静静地听着,冷静问道:“你的意思是周赫卿被人骗去做什么劳工?”

      工作人员探头看了眼那两张纸,说:“可能不是骗,是被硬逼着去的,也有可能是打半死直接扔船上,你看契约书上还有血。这是那个年代劳工中介的惯用手段,到最后跟抢人差不多。”

      桑珩他们都听懂了,怪不得生死簿上记了周赫卿已死,魂魄和尸骨却迟迟找不到,如果是死在外边了,那就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你说他死的比我晚,我跟他有没有可能在香市擦肩而过过?”傅云珠问桑珩。

      “有可能,那份货运单是三八年冬月的,那个时候你已经在香市了吧。”桑珩说。

      傅云珠后退一步扶住旁边的书架,低声说:“在的,那个时候我已经在香市了,终究还是错过了啊。”

      “你想再见他一面吗?”桑珩问。

      “怎么见?”

      “契约书上有他的血,可以施法回溯,不过只能看到他眼中看到的东西。”

      “我看!”

      桑珩从她手里拿过那份契约书,咬破手指,将指尖按在那已经干涸发黑的血渍上,瞬间众人眼前就出现了舺关百年前的模样。

      这个视角应该是从船舱往外看,视线细窄,大概是透过缝隙看的。

      不过这船停得离岸很近,视线还算清晰。

      刚开始视线里只有来来往往的行人、货物和脚夫,大半时间是黑暗的,估计他自己也知道出去无望,所以很少看外面。

      直到突然有一天,这个视线固定在港口某一处再没动过。

      桑珩奇怪很他在看什么,直到他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看见傅云珠一闪而过的身影。

      原来他是见过她的啊。

      两人最近的时候几乎只隔着三四米,傅云珠在跟船上的船工打听周赫卿的名字。船工也是那什么中介所的人,怎么可能跟她透露周赫卿的名字,桑珩想。

      其实这个时候只要周赫卿高喊一声,他肯定就会被傅云珠发现。但桑珩明白他不敢,他怕那些人把傅云珠也一块绑了。

      接着船驶离港口,在大海上飘荡,他抢猪食一样的食物塞嘴巴里,背书,抢食,看身边人一个一个死去。

      再然后下船,被驱赶劳作,背书,企图鼓动劳工起义,被斩首.......

      这就是周赫卿被迫签订契约后所经历的事。

      众人回神,久久不语,直到傅云珠笑着问桑珩说:“你知道那个地方怎么去吗?”

      桑珩说:“知道。”

      “我陪你去。”时安说,“我知道怎么去。”

      “谢谢。”

      从档案馆出来,桑珩突然丢下大家拉着沧吾走了。

      “去哪里?”沧吾问。

      “去领证。”

      “什么意思?”

      “我要跟你签订婚书,”桑珩说,“我要现代的婚书,可以进系统的那种,所有想知道想查的人都可以查得到的那种。”

      他迫切地想要跟沧吾留下点什么,好证明他们在一起过。

      “好。”

      两人来到民政局,登记的时候桑珩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到法定婚龄,而且他跟沧吾没有户口本,俩人还都是男的。

      不过没关系,他可以使用非人手段,比如操控里面的工作人员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这事很快就被办事处的人告知了时安,时安赶到时俩人刚拍完结婚证,拍的很好看。

      原本想要阻止二人的他,突然就放弃了。

      又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好阻止的。

      就这样,桑珩和沧吾当天就拿到了红本本,一人一本,互相拿对方的。

      回去住处,厨房亮着灯。

      桑珩走近一看,原来是傅云珠在准备晚饭,桌上已经放了很多做好的菜。

      “听说你们今日成婚,我想着总该庆祝一下,也不知道这些菜合不合你们的口味。”她站在暖黄色的灯光下轻声细语地说着,很像大家小姐,一点也不像游尸。

      “有心了。”桑珩真心实意道。

      沧吾也跟着说了句:“费心了。”

      时云珠笑笑:“坐下吃吧。”

      晚上临睡觉前,沧吾将两个鲜红的结婚证摊放在桌上,自己端正坐着细细端详。

      桑珩走过去,挨着他坐下说:“是不是觉得有些简陋?”

      “不会。”

      “嗯。”

      第二天一早,时安来找傅云珠商量出海的事,站在楼下催桑珩去上学。

      桑珩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披了件衣服趴在三楼阳台的栏杆上打着哈欠对他说:“不去,翘了。”

      时安搓搓手指,“行吧。”

      “你一天天的就偷懒吧,”斩星辰的脑袋从二楼冒出来,脸冲上,对他说,“到时候被学校请家长,我看你怎么跟家里交代。”

      桑珩回他说:“这不是有你么,家里最疼爱的老幺。”

      “呸。”斩星辰冷着脸撤了。

      此时,楼下的早点摊子正热闹着,生煎包、豆浆、油条、豆腐脑......每一个小摊子上都冒着热气,油香四溢。

      桑珩回去屋内,把斜倚在床上的人挖起来说:“走,下去吃早饭去。”

      吃完早饭,几人照例排排坐在阳台上晒太阳。

      傅云珠怕晒,自己搬了椅子坐在几人身后,一旁是时安,絮絮与她说着出国的细节。

      “护照已经托人在办了,等弄好随时可以走。咱俩都不需要带行礼。那边我查过,飞机直达,下飞机租个车我们直接开过去......”

      “我也想去。”斩星辰突然插话。

      “什么?”时安没听清。

      “带上我,我也去。”

      “哦,行,那我让他们也给你准备个护照。”

      说完这话,时安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想起自己跟鬼帝大人是签过婚书的。

      这次两个人要一起出国,独处的时间会变多,不知道他私底下好不好相处。

      还有签过婚书两人的状态应该跟傅云珠周赫卿差不多吧,但他怀疑鬼帝大人压根没把他放心上。

      “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他问傅云珠。

      “可以。”

      “我记得你跟周赫卿在订婚前没见过面吧,感情为什么会深到愿意为他奔走千里收尸?”

      那个年月,大家小姐都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阁前一般是不见生人的。

      “其实是见过面的,见过一面,”傅云珠微笑着说,“他来拜访家父,那天天气很好,我站在绣楼上见他穿过漆黑的门洞进来,一袭青衫在阳光下像透光的玉石一样。他仰头,我曾与他四目相对,君子端方,长记心头。他大概也是看见我的,没几天就请了媒人上门来提亲。”

      “后来呢?”

      “后来世道乱了,他写信给我说要出去报效国家,等回来便与我成婚,再后来就是他死在舺关的消息。其实是不是真的死了根本没人知道,因为是人传人传回来的。我只想着他为国捐躯,那剩下的白骨总该归我了。哪成想......”哪成想他死的那样不甘、不堪。

      “那你是怎么......”

      “怎么死的吗?”傅云珠问,“被活埋的,我这张脸是祸端,不从,被人丢进坑里活埋了。”

      楼上几人静静地听着,没有一个人插话。

      她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我从小性子倔,临死前那一阵不甘心,还是想找他,大概就是这样死了又活过来了。我没杀过人,我知道,那里头怨气足够多。”她一直都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找上自己,“我以后也不会杀人。”

      她说完就自己回房了,没给众人回话的机会。

      几天后,桑珩和沧吾去机场送他们。

      临走前,桑珩问傅云珠:“找到他你还会回来吗?”

      “会的,我还要带他回家,怎么会不回来呢。”

      “到时候提前告诉我,我来机场接你。”

      “好。”

      飞机的轰鸣声渐渐远去,桑珩牵着沧吾的手走回车里。

      他今天下午还有课,不过他不想去,他只想陪沧吾去菜场买菜,然后回家一起做饭。

      溪沙街四十四号会一直在,等远去的人回来。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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