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修罗的粉红花朵》天狗家的月亮

4、姜家九兄弟

　　“殿下，已在花厅摆好了酒，请移步吧。”
　　“若大理寺的姜大人到了，直接引到花厅。”
　　“可是那位姜三公子？”
　　“不错。”
　　“殿下，这大晚上的还要叙案子。”
　　“荆喆可是荆国公的独子啊。”紫色锦衣的青年轻叹道，“荆国公可还在西边督战呢，这边世子居然就——我大虞国泰民安的，京城治安一向甚好，岔子竟然出在了若水书院！”
　　“殿下稍安勿躁，姜三公子一向明察秋毫，定能捉住凶手。”
　　紫衣青年，即是魏王殿下，甩了甩衣袖，由身边总管灯笼引路，穿过长廊，转入了花厅。
　　花厅里燃着鲛油蜡的高灯，穹顶还吊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辉映着一室的鲜花。
　　魏王踱到花丛间，瞬间被氤氲的香气浸没了。
　　“汤总管，这紫玉兰开得甚是妍丽。”
　　“姜六公子前些日子遣人送来的，今天天气晴和，花厅里温暖，
　　这不就全开了。”
　　“桃花六就擅长鼓捣这些东西。”
　　“可不是嘛。姜六公子对仕途经济全无兴趣。姜家本有的产业——花卉这一行现在都掌握在六公子手中。坊间传说，这世上就没有姜六公子弄不到的奇花异草。”
　　“哎呀，姜灼姜桃花——”
　　“殿下，姜六公子已自行将表字改成玄都了。”
　　魏王展颜大笑，“一个大男人表字桃花确实太——姜家这一代儿子表字都是花名，真有意思。”
　　汤总管也跟着笑了出来。
　　“姜家世家大族，出了三代皇后，一直圣眷不衰。即使皇后崩逝，没有留下子嗣，圣上还是对姜老大人以国丈之礼相待，后位到现在还在空置。我这兄长九五之尊却痴情如此。”
　　魏王倾身去嗅一枝开得正繁盛的紫玉兰，沉醉了片刻，直起身道，“姜家这一代子嗣兴旺，却没有一个女儿。可惜了，出不了皇后了。”
　　汤总管躬身笑道：“姜家家风清正典雅，姜家人姿容俱是风华绝代，出了三代皇后，也是天意。可天道总有轮转。”
　　魏王一面在花丛中踱步，一面低声念道，“莲花，玫瑰，凤凰，牡丹，樨若，桃——呵呵玄都，海棠，芍药，葵花。姜老大人九个孙子都是花做表字——这是多盼望生出个女孩子啊。就只凤三儿、葵玖的表字，还略为阳刚。”
　　“不过，姜家九个公子俱是丰神俊逸，玉树临风，一个家族生出这么多俊秀儿郎，比出什么皇后都强百倍。”
　　魏王踱到八仙桌旁，坐了下来，“尤其是姜四公子姜玉，前一阵子晋王宫宴见了，现今出落得冰肌玉骨，出尘脱俗啊。若是个姑娘家，下一代的皇后娘娘就有谱了。”
　　汤总管笑得眉毛都耷拉下来了，“殿下真会顽笑。不过姜四公子姜牡丹的确是美出天边了。”

　　一声惊雷震天动地。无数道闪电如飞剑游龙般划破漆黑的夜空。
　　墨袭尧自榻上坐了起来，抹了抹额角得汗——倒不是被雷声吓得。
　　刚才梦中，墨袭尧回到了幼时被父亲关禁闭的杂物房。
　　那个杂物房在祖父家后院里，乌漆嘛黑，脏乱污浊，老鼠蜥蜴满地乱窜。墨袭尧自虚空中摸出一柄剑，旋风般的挥斩，剑风席卷处一切都消失了。
　　刚要松口气，墨袭尧陡然发现眼前出现了一条宽阔绵延的河流。河水如流动的墨玉一般既黑不见底、又晶莹剔透。河的两岸铺满了大片黑色的花朵。
　　墨袭尧恍惚了一下，再定睛望去，河水已变成燃烧着的火海，翻滚沸腾。岸上的花丛也变幻成妖冶的血红色。
　　一低头，自己一身赤甲，手中长剑如闪电一般银白雪亮，剑尖滴着殷红的血。
　　再抬起头来，视野中满是零落的肢体和呼号奔散的非人非兽的生物。
　　如此血腥惊悚的场面，墨袭尧却自觉处之泰然，甚至还有一丝愉悦的感觉自心底升腾起来。
　　火焰漫上了河岸，岸上的花丛也燃烧起来，在墨袭尧面前烧成一幅巨大的火幕。火幕越烧越旺，温度愈加灼热。颜色逐渐开始由红转橙，转黄，转白。最终，火幕的颜色变幻成琉璃般纯净的蓝色。
　　纯净透明到几乎可以当镜子来照。
　　这面接天连地琉璃蓝色的火镜之上映照出了墨袭尧的身影：
　　赤色的盔甲和披风，长身玉立，墨发飘扬成一面招展的旗帜。
　　墨袭尧盯着火镜上自己的脸庞，第一次发现自己咄咄逼人的美丽，黑曜石般的双眸透出一抹绯红，仰月唇弯出美妙的弧度，心满意足地笑了。

　　墨袭尧拍拍自己的额头，暗叹道这是做得什么诡梦。置身那样的境地，自己居然满心喜悦。
　　正思量间，几个惊雷接二连三地披在了屋脊上。
　　“今日是惊蛰。惊蛰就是应该打雷的。”墨袭尧自言自语，“不然，过了子时就是明日了。”

　　“殿下，姜三公子到了！”
　　“凤三儿，你总算来了！”魏王站起身来迎着，“唉？玫二和桃花六，你们为何也来了？”
　　“不速之客，还请魏王殿下多多包涵。”
　　“哪里哪里，金吾卫的姜将军大驾光临，简直是蓬荜生辉！”
　　着金吾卫上将军官服的青年面如白玉，剑眉星目，身形修长，气宇轩昂。他言谈之间已踱到魏王面前。
　　姜焰肃着脸跟在后面，身侧是一身金色锦袍的桃花眼少年——姜六公子姜灼、姜桃花——玄都。
　　四人围着八仙桌坐了下来，汤总管为大家斟满酒。
　　魏王托着腮，微笑着打量三兄弟。
　　未待他开口，姜灼抢先道：“魏王殿下，我可不是自己要来的，是撞见了二哥被拖到这里来的。”
　　“你还好意思说？”金吾卫上将军姜绮姜玫瑰擎着酒樽，瞥了姜灼一眼，“大晚上的还到处乱跑，下午若水出了事，就已经封城了，夜间还加强了戒严。”
　　姜灼挑挑眉毛，“我傍晚回府听说葵玖落了水，就带了点心去望了一望，叙了会儿话就离开了。谁成想出来后，好几条大街斗殴封了不让走，我只好改道，改来改去就碰上了二哥，被一起拎了到这里来。”
　　魏王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凤三儿，你怎么不说句话？”
　　姜焰啜了口酒，“魏王要我这个时间点来，我真得没什么好说的。一切尚不可定论。尸体已经给荆国公府的人抬走了。”
　　“都验了三个时辰了，也够了。荆国公府都火烧火燎地找了我好几回啊。我本来一个闲王，遥领京兆牧，一切事务本由京兆尹姚大人主持。今日开始，我恐怕就闲不了了。荆国公夫人听闻世子出事，悲痛震怒不已，直接备马找皇上去了。圣上立即召见了我，命我全力督办此案。”
　　姜绮放下酒樽，“世子的事，圣上听闻大为震惊，荆国公夫人再一番哭诉，雷霆震怒，立即下令封城捉拿凶手。”
　　魏王叹道，“荆国公从去岁秋就一直在西边战场督战，都没回家过年。世子年前还奉旨去劳军，见了父亲。谁知从此成永诀。”
　　“荆世子性情豪爽风趣，朋友众多，从未听说跟人有什么龃龉。”姜灼双手交叉拖着下巴，眨着一双水润的桃花目，“定是有更深层的不可告人的謀动，许是为了动摇荆国公的心。”
　　姜绮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你才明白？桃儿，你真是只适合和花草打交道。”
　　“二哥——”姜灼拖着长腔抗议道，“我已经改了表字为玄都，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你也记一下啊。”
　　姜绮给自己斟了一樽酒，转向王，”殿下，皇上已经吩咐了，金吾卫全力协助您和——大理寺姜大人一起破案。”
　　魏王抖了抖眉毛，“破不破得了案就全指望姜大人了。我一个赏花逗鸟的闲散人居然被派了这么重的差事。凤三儿，我只有你可以依靠了！”声音里竟然带了哭腔。
　　姜焰嘴角抽搐了一下，勉强稳住表情“殿下，您不要——”
　　突然之间，一声惊雷破空而来，透过窗子望出去，似乎还夹带了银蛇乱舞的闪电。四人静默了一瞬，便继续斟饮。
　　片刻之后，一连串闷雷连续炸响。
　　魏王放下了酒樽，“惊蛰打雷，今年会是个丰年呢。”
　　姜灼站起身，走到花厅门口，向外望去，“要下雨了吗？又是雷又是闪的，快到子时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波撼天动地的雷暴声。
　　姜灼捂上了耳朵，桃花眼眯得细长。
　　大理寺少卿姜焰依旧肃着脸，轻轻啜着酒。
　　姜绮却陡地变了脸色，猛地立起身来，疾步出了花厅，仰望着夜空。目光滑下时，他白玉般的脸色更白了。
　　“传令下去——金吾卫！集合！城南兵火库！”
　　金吾卫的玫瑰将军姜绮雷厉风行地带领金吾卫奔城南而去。
　　魏王擎着酒樽，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殿下，我先告辞了。”姜焰站起来拱手道，“我也要跟去城南看看。”
　　“三哥，我跟你一起去！”
　　“玄都，你先回府。”
　　“我肯定回不去的。”姜灼转着一双桃花目，“路上不知道会被哪一路金吾卫的人截住盘问，很麻烦的。我必须得跟着你。”
　　“那好吧。你动作麻利些。”
　　“等等。”魏王像是缓过神来，“我也同去。汤总管拿我的披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