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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流光(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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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后的三年里,他再也没有出现过,无论是在晓寒的梦里还是现实,但念想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她并没有告诉任何人青霜来过,心底知道,即使说出来也是没有必要的,并不能改变什么,只是更加确信了那一点淡淡的情愫与羁绊。
也是自那之后,晓寒开始潜心于《飞星》上的招式,每一招每一式,于她来说居然都有种莫名的熟稔感,似乎在某个月下,见过那翩若惊鸿的姿态。晓寒能感受到,《飞星》上的招式脱胎于本门的武艺,且更注重于实战,用连绵不绝的攻势击破一切防御,直取对手性命,当真如暗夜飞星。
夜深时,晓寒也会想起师父,思索着师父的用意,自己有太多的问题想询问她,关于《飞星》,关于晴儿。在山中仰望星空,巨大的天幕笼罩下,心灵似被净化了一般,涤去尘埃,忘却那让人不悦的前尘往事。
时光飞逝,三年之期倏忽而至。
三年来,师父没有来过小屋,她一直希望可以向师父询问手札主人是谁,奈何没有机会,渐渐也就看淡了。晓寒曾向沐雪旁敲侧击,但她也不清楚。
远方也没有青霜的消息传来。
至于白露,已经下山游历两年多,至今未归,只每月向师门寄送报平安的信。
三年期满,此时的晓寒已与三年前的晓寒大不相同,无论是心境还是剑术,都越发沉稳了,来接她离开的除了寒江、沐雪,还有二师兄尺冰,如今门中弟子除了霜凝就数他资历最老了,成了未来剑圣的热门人选。
“重出生天的感觉如何?”回去的路上,寒江摆弄着肩头上两只白尾雀,呵呵笑着,他一直来得比较勤,带些小虫子给它们,关系倒也不错。
“很开心啊,说起来,我也可以下山了吧。”晓寒仰头看着天空,前几天一直是阴雨绵绵的天气,终于在今天放了晴,离开小屋前,她将那本记录晴儿成长的手札与《飞星》放回了原位,并在树下埋了一壶清酒,等到她找到青霜,再回来取。
走在前头的尺冰闻言,回身道:“还需要清夜师父同意,她闭关前还提到你,说是你出来了,便去见她。”
“师父一直很惦念着你,但是她是一个性子冷淡的人,并不擅于表现出来。”沐雪轻声道。
晓寒心中一暖:“我知道,师父待我一直是极好,我也有好些话想同师父说。”
回到三年前的住所,里面已然许久不住人了,知道晓寒要回来了,沐雪提前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室内留有暗香,桌上还摆着几支新摘的梅花。
“谢谢你,沐雪。”晓寒扯着沐雪的衣袖,诚挚地道谢。
“你不需要这么客气,我们除了是师姐妹,还是好姐妹啊,有时我也在想,如果那一晚我执意要留下你,也许事情会变得不一样。”沐雪喃喃,想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夜晚,“但是,我了解你,如果我不放你走,要么你会半夜从我房间里溜走,要么急的打晕我,然后溜走。”
晓寒哭笑不得:“我觉得第一种可能性比较大,我是绝对不会对你出手。”
“你要真对我动手,我可不会饶你。”沐雪整了整晓寒的衣袖,“去见师父吧,从小路走,遇到其他弟子可能会问东问西的,聒噪得很。”
不知是多久没有来到师父的住所,晓寒望着面前的雕花门发呆,小时候的她经常来这儿,一待就是一整天,那时候她将师父视作母亲,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门中的闲话多了起来,说她是师父偷偷生下的私生女,即使天赋不佳,也要让她做入室弟子,这种凭空玷污师父清白的话,像一根根尖锐的刺,扎在她的身上,她开始疏离师父,惧怕师父,每每师父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她都极是难过,这更让她缩手缩脚不自在起来。
弟子们聚集在一起,轻声讨论着:“那个晓寒,果然是不行啊。”
“真是浪费入室弟子的名额,武艺还不如一个普通弟子,什么时候师父才能明白,把她换下来,让师姐你上去。”某个弟子附和道。
“她那么厚脸皮,一定会求着师父,瞧她那副可怜样。”
“是啊,脸皮确实厚,还想和白露师姐争大师兄呢。”
“大师兄也是可怜她,毕竟是入室弟子中的笑柄。”
“哈哈哈,大师兄人真好。”
晓寒脑海里浮现出从前弟子们嚼舌根说的话,那些遗忘了三年的声音渐渐清晰,她不觉脚步也虚浮起来,自己站在这儿到底是为了什么?但现在的自己,已经和三年前不一样了,手上的老茧就是最好的证明。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身白袍的清夜站在她面前,苍白秀丽的脸映衬着如剑锋般的眼神,不怒自威。
“师父......”晓寒下意识地跪了下来,向着清夜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清夜怔住,素来古井无波的眼中漾出笑意:“何故行此大礼?”
晓寒低头哽咽:“我很想您,我在后山小屋这三年,一直想着和师父您见面,但晓寒知道,师父为什么要我一个人去那里,是师父您希望我摒弃所有的声音,只做自己,没有外力的干扰,我更能认清自己。”
清夜欣慰一笑,伸手扶起晓寒:“三年不见,你长大了不少。”清夜拉过晓寒的手,带她进了屋内。师父的手还是那样冰凉,这世间似乎没有什么能温暖到她。
屋内还是记忆中的那样,陈设简洁,数把宝剑整齐的摆放在剑架上,进来的人一眼就可以望见所有,清夜径直走向剑架,将剑取了下来。
“师父?”晓寒不解,她才结束禁闭,师父就要赠她宝剑?
清夜将剑拔出剑鞘,剑身清亮如一泓秋水,美中不足的是剑身上应有铭文处,被重新修饰过,掩盖了铭文,剑身上留下了一道疤痕,清夜望着手中的剑,目光中有无限怀念,挽了个剑花,回剑入鞘,清夜将剑递给晓寒,柔声道:“历代入室弟子成年,师父会赠予徒弟一把剑,此剑名为‘流光’,是我珍藏多年,如今将它传给你。”
“为什么是我?”晓寒接过剑,虽惊喜大过疑惑,仍不免问道。
清夜意味深长地道:“此剑与你我自有渊源,非你不可。”
晓寒疑惑:“非我不可?”
清夜点头:“你从那里回来,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我......既然师父这么问了,那徒儿就说了。”晓寒感觉嗓子发干,这个疑惑一直横亘在心头,从见到那本手札开始,“那个晴儿,是我吗?”
清夜淡淡道:“是你。”
“那.....那我母亲是谁?”是那个手札的主人吗?一念及此,晓寒几欲喊出。
“疏雨,我的师妹,前代烟非剑圣的六弟子。所以沧海之于你的意义,并不止是师门,你的血缘羁绊,全在这儿,这是你与其他弟子最不同的地方,沧海就是你的家。”清夜舒了口气,这个秘密已经保守了太久,“这把剑除了你,没有人可以用。”
晓寒抱紧了手中的剑:“这把剑是母亲的......”
“不错。”清夜颔首道。
晓寒急问:“那师父,我的父亲是谁?”
清夜似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的温情瞬间散去,冷冷地说:“我不清楚,疏雨只带了你回来。你们在后山的茅屋住了四年,突然有一天,疏雨破天荒的把你带到了沧海阁,不巧那日我不在,未能见上她最后一面。疏雨只身离去,再也没有回来,彼时我也有诸多猜测,但后来发现,她连佩剑也没有带走。”
晓寒极力搜索着幼时的记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母亲.....为什么我对她一点记忆也没有?”
清夜叹道:“疏雨离开时,你才四岁,我并不能对外人说你是谁的孩子,只能伪造了你的身世,并且让你也相信了。不过即使伪造了身世,门中还是有许多微词。”
晓寒喃喃:“原来师父都知道那些流言蜚语。这些年来,也没有母亲的消息......”
清夜愣住,沉默了片刻:“我愿意相信她还活着,如果你下山去,不妨去找找她,毕竟母女连心。”
“师父,我在小屋里看见了母亲写的手札,上面说我爱吃桂花糕,偷喝梅子酒,喜欢蓝色的衣料,休息一定要靠在窗下......还看到最后,母亲留下了‘抱歉’的字样,她一定是因为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而离开的。”晓寒笃定,母亲的离开是一个必然,手札并不会只是为了记录日常的琐事,很有可能是写给父亲看的。虽然离开了父亲,但母亲并不希望父亲缺席孩子的成长,所以才会有了这本手札,她一定期待着,与父亲再相见的那一天,作为一家人,继续生活下去。
“咳咳......”清夜突然剧烈地咳了起来,晓寒忙放下手中的“流光”,扶着清夜坐下,从壶中倒了水端给清夜。
清夜呷了一口水,苦笑道:“我这伤,这么多年了,一点好转的迹象也没有,看来和师父一样,是好不了了,难为皎光这么些年一直在帮我求医问药的,荒废了教习剑术。”清夜流露出沉郁的神情,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如果皎光在,想来青霜也不会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