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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十年之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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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施正卿还在为如何上奏烦恼的时候,呼屠传来了议和的消息。
不出意料的皇帝李承霂同意议和。
可施正卿心里明白,李长逸不愿议和,他更想要呼屠从北方消失。
因此议和那天李长逸并没有出现,施正卿代替李长逸接受了呼屠人的议和降书。
有意思的是,呼屠人的大王果不其然是宇文昂。
宇文昂这个狡猾的老狐狸在议和降书里竟然提出十年之约:十年之内不带兵踏足大唐国土一步,不干涉大唐同西域各国的往来贸易,同大唐保持正常关系,但是十年以后就不一定了。
施正卿真想给这个老狐狸一拳,可气的是李承霂似乎早就料想到了,传来的旨意特意表示接受呼屠方面的任何条件。他一个做臣子的有甚办法,忍气吞声呗,只能接受这样的条款,于是代表皇帝接受了降书。
呼屠人向北而去,施正卿和李长逸并肩站立在碎叶下防城池弃关的城门之上,各有心事。
施正卿还是穿着那寻常的玄色官服,懒散的趴在城墙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里还拿着议和降书,见呼屠人的队伍消失不见,他发出来一声叹息:“唉!”
“你有何可叹息之事?”一旁的李长逸依旧面无表情,背手而立,一身寻常白衣的叫他穿出了几分贵气,他从施正卿手里拿过来议和降书,缓缓打开,仔细端详。
“十年之后还是要打,无趣得紧。”施正卿侧目看着李长逸,略带笑意的说道,“看来,我还是要继续努力,保不准你以后还要来凉州寻我。我可要备足兵马,替你打好基础,到时候只需你一句话,千军万马来相见。”
李长逸抬头,对上施正卿的目光,毫无波澜的说道:“我看你胆子不小,私自屯兵买马到了有心人嘴里就是意图谋反。”
“哪能呢!我们施家可是天地可鉴的忠心!”施正卿别过头,脚下微微用力,一翻身坐到了城墙上,双脚悬在空中,他低头看了一眼地面,“好家伙,没发现这城墙这般高,还有点吓人。”
李长逸学着他,也坐到了城墙上。
“你怎么也上来了?你看看高不高,有没有长安城的城墙高?”
李长逸看了看,将议和降书递给施正卿,“长安的城墙自然没有这个高,但是皇宫的城墙比这个高。”
“诶?”施正卿接过议和降书随手放到了一边,“皇宫的城墙有那么高吗?我以前去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
“站在皇宫城墙上,你会感到整个长安格外渺小,白日的行人也好,夜里的灯火也好,与你而言相隔甚远,都远离你。”
“深宫似海,看样子所言不假。”
“既知如此,你还想要我去那个位置?”李长逸反问。
施正卿笑了:“哈哈哈,莫恼莫恼!不然又要犯病了。”
李长逸当然没有真的恼怒,他早就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了,哪怕是熟悉他如房着隋夜,也不一定能知悉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如何。
“话多。”李长逸一巴掌把施正卿推下去,施正卿没来得及反应,就掉下去了。
“李长逸!”施正卿大喊一声,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地上,随即他又翻上来了,面色微怒,“你做甚?”
还好他们坐着的城墙不是最外面的,才不过到腰部的位置,不高,平时里是点兵的地方。
李长逸选择直接无视他,转身下了城墙,还不忘拿着议和降书,朝他挥挥,“走了。”
施正卿赶紧小跑到李长逸面前,“拿了议和降书就想走?”
“如何?”
“回去不向皇帝替我讨要些赏赐?”
李长逸没回答,绕过他走下楼梯,施正卿赶紧跟着,“李长逸我想要赏赐都不可以?”
“有赏有罚,你可要?”
“罚?估摸着是追究我丢失碎叶?”施正卿猜测。
李长逸欣慰的点点头:“自然。”
“可碎叶不是我弄丢的吧!”施正卿愤愤不平,“是聂歧!”
“聂歧已死。”
说话间他们下了城楼,弃关的驻守将领吴晟上前:“九皇子!施相公!”
“吴晟啊,车马备好了吗?我和九皇子要准备回碎叶了。”
吴晟是新上任的弃关驻守将军,之前的弃关及整个凉州都由聂歧管理,聂歧死后,李长逸单独划分了弃关的管理者,以后弃关由专人驻守,只负责这一处。吴晟是聂歧旧部,三十来岁,读过些书,也懂呼屠语,李长逸见此人有胆识有能力便提拔他做了弃关将军。
“施相公,早已经准备妥当。”
“好。”施正卿很满意,便问李长逸,“现在就走?”
李长逸点头:“走罢。”
吴晟准备的马车很宽敞,软垫糕点茶水都井井有条的摆放,连熏香都是施正卿喜爱的味道。
“吴晟,”李长逸临上车前嘱咐,“这十年虽然呼屠承诺了不会进犯我大唐,可你该做的还是要做好,有备无患,可知。”
吴晟自知受恩李长逸,万般感激都在一拜:“九皇子我知,吴晟定不会因为和约松懈,十年以后尚未可知,要早做打算!”
李长逸看着这比他高大的吴晟,最后轻拍了他的肩膀,道别:“如此便好。”
“九皇子,一路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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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弃关往碎叶城的官道两旁是漫漫荒原,黄褐色的大地上积雪残冰三三两两,嫩绿的新芽悄悄点缀,浮云寥寥,天空湛蓝深远。
李长逸他们坐的马车缓缓地的行进着,随行的护卫骑着马分布在马车前后,尘土轻扬。
马车里,施正卿和李长逸相对而坐。
他们是用过午膳才送走的呼屠人,施正卿一上马车就像没吃过饭一般,将吴晟准备的糕点通通扫净,现在嘴里还嚼着最后一块糕点。
李长逸面无表情的喝着茶,见施正卿吃完了,倒了一杯茶水推到他跟前。
施正卿端起就一口喝干,留下满地狼籍,然后心满意足躺下。
“李长逸,你回长安以后记得给我买些长安好吃的糕点!”
李长逸放下茶杯,用手将散落几案上的糕点残渣一点点的收拾到杯子里,但是糕点的油渍还是在几案。
“你怎么不说话?这个赏赐不难啊!”施正卿看向李长逸,见他在收拾残渣,脸红了,“抱歉,没注意到撒了那么多渣渣,以后还是不要吃这种的了,掉的到处都是。”
“我向来不喜甜,不知有何好吃的糕点。”
施正卿听他一说也才想起来他向来不吃甜,心想那就只能作罢。
“那就算了,我想想有没有别的物什凉州少见的。”
“不要糕点了?”
“那你随便买罢,反正送到凉州也吃不了了,除非是冬天,可现在都是春天了,天气越来越暖和,会坏。”施正卿感觉李长逸还是想给他送糕点的。
“嗯,等到冬天我差人给你送去。”
“随便送?”施正卿盯着车顶。
李长逸摇头,将刚才捡残渣的手指头贴到唇边,轻轻舔了舔,“我亲自给你挑选合你口味的。”
施正卿一下子坐起身,难以置信:“亲自选?你要亲自尝吗?”
李长逸立马将手放下,平静的说道:“味道还不错,并不讨厌。”
“嗯?”施正卿心里嘀咕,味道还不错?“你说什么味道啊?”
“甜的糕点,怎么样都不会很难吃,不是你说过的吗?”
“那是当然!甜的都很好吃!”施正卿又躺下,跷着腿感慨道,“好吃的甜食会让心情变好。”
李长逸闻言忽而垂下眼眸,“我自小就很少吃甜味,师傅说我要自己学会控制情绪。”
“你自己控制的很好了,喜怒不形于色,什么事都是一个表情,就连语气都不会有变化。”施正卿调侃,“只有你犯病了,旁人才能知道你终于绷不住了。”
“你没有见过我犯病的模样。”李长逸下意识的捂住胸口,“那种痛苦,那种绝望,受过一次就够了。”
“但是那个时候也是你最快乐的时候。”施正卿对李长逸的了解远远高于李长逸所知的那部分。
最快乐的时候么?李长逸陷入沉思。
或许吧,因为只有犯病的时候他才能够展现自己最真实的心境,虽然每次都是因为气愤而发病,终于可以生气了,也是令人欢喜的事。师傅曾经说过,他尚在襁褓中就已经学会了不哭不闹,因为心情的流露远比饥饿更让他害怕。窒息和心脏撕裂的感觉比什么都难以忘怀,现在距离上次在碎叶北门发病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了,想起来还是恍如昨日的事,疼痛的影响深入心底。
“只愿此生再也不用体会那种痛楚。”李长逸缓缓放下捂着胸口的手,“快乐不再与痛苦同在。”
“要不要我给你唱歌听?你什么时候动身去长安?”
李长逸撩起窗帘子,见到外面星星点点的绿色,说:“等这新绿逐渐茂盛之时。”
“要等再暖和一阵子?那以后也就没有这样的好时机了,我给你唱首歌吧!就是你小时候唱给我的那个怎么样?我记挂了好久,刚好在这野外有意境。”
“好。”
那首歌是李长逸小时候唱与施正卿的离别歌,匆匆一别,再次相见两人已经是少年郎了。
“南风未起兮
何处风吹柳
秋水长天色
饮人醉眠花,
南风归来兮
青山花欲燃
水色连天雪
疏雨落花天,
南风未起兮
萤火没青青
新红复十里
归者遥无期,
南风归来兮
月照怠林间
时年君心顾
浮萍姣若玉,
南风未起兮
青萍逐月去
十里花相随
年岁兮无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