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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3、破碎苦果 ...

  •   习惯了卯时醒来,被万荣青叫醒的时候才知道已经是辰时过半了。

      没看到李屏香在屋里,北野崇扬以为他走了,没有问他的事,略做梳洗便被万荣青扶着,去见了魏蘅。

      他们还没有走到前堂,就让端着汤罐的李屏香看到了,于是乎,李屏香一路跟了去。

      魏蘅没有在屋里等候,而是在堂前庭院里赏梅。

      “魏参军久等了。”北野崇扬拱手说道。

      看到北野崇扬的模样后,他似乎并不在意外,看着在他们身后躲藏的李屏香所在的方向,说道:“娇花备郎,这位是?”

      北野崇扬闻之往后一看,看到柱子遮不住的李屏香,无奈说道:“风容郡王。”

      “风容郡王何必躲躲藏藏?”魏蘅说着走了过去,将不情愿的李屏香带了过来。

      “我不知道他是来见你……”李屏香小心翼翼的瞅了一眼北野崇扬,然后又飞快的挪开视线。

      北野崇扬直接无视他,问道:“有结果了吗?”

      “去屋里说罢,娇花备郎还是坐着罢。”

      “不必了。”

      魏蘅点点头,盯着李屏香手里的汤罐一笑:“有结果了,每个人都找了对应画像,不过,最后多了四十三人的画像,来问问娇花备郎那多出来的画像是谁。”

      “那具特殊的遗骨是谁?”又不是北野崇扬画得画像,他自然不知道多出来的是谁,便转口问了别的事。

      “是个名为尚绍节的十五岁男孩。”

      “怎么确认的?之前不是说就算有人像也不能确定谁是谁吗?”

      “第二次起火案是半夜起火,井中书说过当时大火熄灭后,他就觉得不寻常,从夜卫调查后发现,起火点几乎都是门口,但是只有一个起火点是在孩子们休息的火炕上。”

      “意思就是直接在孩子身上点火。”北野崇扬说着,骂了句,“丧天良的东西!”

      “确实丧尽天良!”魏蘅叹惋道,“在孩子身上点火的房间最小,住的是七个眼睛看不见的孩子,起火点就在里面年纪最大的尚绍节身上。宁佩郡王下葬他们时是按着最开始发现他们的顺序一具一具埋的,这次我们挖,也是按着顺序挖得,所以按照遗骨的身高与性别,很容易分清楚哪些是哪些。而勤日录上画着的孩子里,只有尚绍节会用祖传的紫布蒙住双眼,根据当年的案档记载,也最终确认身上有紫蛟丝灰烬的人是他。”

      “紫蛟丝?”仔细听完,北野崇扬有些意外,“我怎么没看到这个记载?就连你说的起火点调查都没有看到过?”

      “呵呵,”魏蘅笑着,又长舒了口气,手拂过梅花,说道,“先帝下旨保密,并未公布,不在大理寺与刑部的案档之中,都封存在御史台的密卷中。”

      “魏参军好本事,竟然能得到查看御史台密卷的权力。”

      “晏中书不在朝中,御史台全由御史中丞妊幽幽一人主事,行事自然方便。”

      “嗯……”北野崇扬想着紫蛟丝,也很快有了新的疑问,“进容孤坊又有紫蛟丝的孩子,身世应该很容易查到罢?”

      魏蘅失望的说道:“恰恰相反,第二次失火案里这个尚绍节的身世最难查。”

      “二次的其余人都查完了?找到共同点了吗?”

      “没有,还需要一段时间,我的重点还是尚绍节,毕竟没有更多的头绪。”魏蘅说着将衣袖里的画卷拿了出来,“第一次失火案的人像对比我带来了,此案就交给娇花备郎了。”

      “放心。”

      北野崇扬接过画卷,正准备打开看,魏蘅就掀开了汤罐的盖子,“好香啊,还热着呢!我忍了这么久,真想尝尝!”

      一听这话,李屏香眼疾手快的从魏蘅手里夺回盖子,宝贝的将汤罐护在身后,“不是给你喝的!”

      “也是,青凌子炖的鸡汤,我是无福消受,太补了。”魏蘅可惜的摆摆手,对北野崇扬说道,“是给娇花备郎准备的罢!”

      北野崇扬肿着的脸出现了清晰可辨的嫌恶,李屏香看到他的反感,只能瘪着嘴,说了句:“给谁也不给你喝,你活蹦乱跳的,喝什么鸡汤。”

      “几日不见,风容郡王就不念情分了?看看你俩,一个一身伤,一个半边脸颊有伤,倒像一对儿!”

      “不要说了!”李屏香偷偷看着北野崇扬赶紧制止。

      “那不说了!”魏蘅只能叉着腰看向了低垂着眼一动不动的北野崇扬,“听闻娇花备郎需要合心锁,风容郡王既然在西南王身边学习,怎么没有一点表示呢?”

      “合心锁?”李屏香刚开口,北野崇扬就用画卷挡住了他,“魏参军真是无所不知啊!”

      “很容易就能知道啊!”魏蘅抬手拦下北野崇扬,“长安城里的人都知道胥侍郎的尸骨在宁化寺无心殿,只要派人盯着,总会——”

      “堂弟有办法打开机关吗?”北野崇扬神色自若的问道。

      “目前没有。”魏蘅如实说道。

      “嗯。”北野崇扬没再问了。

      “娇花备郎需要人手吗?查身世背景的话,京兆府的备郎应该不太够。”魏蘅搓了搓手。

      “多谢好意,我会寻求还南王相助。”

      “那我先告辞了,寻到了尚绍节的身世再来打扰。”

      “慢走。”

      开始感觉到冷的魏蘅拱手一拜,又偷偷掀开李屏香端着的汤罐盖子,飞快的跑了,他的随行之人也与他一样,急匆匆离去。

      “让人烦!汤都被弄冷了!”李屏香不满的嘟囔道。

      而一旁的北野崇扬又无视他,对万荣青说道:“回去罢。”

      “回卧房还是去案办?”万荣青感觉他要去办公,但他还是觉得北野崇扬更加需要休息。

      北野崇扬迈了一步,直接说道:“案办处。”

      “你要休息啊!”李屏香拦住了他的去路,“还南王又没回来,你再休息休息!”

      “你好烦啊!”北野崇扬不耐烦的说着,推了他一下,“闪开!”

      “万三郎你也劝劝他啊!”李屏香只好求助于万荣青。

      万荣青认同的说道:“郎君还是休息一天罢,早点好也——”

      “砰!”北野崇扬突然伸手将汤罐打落,摔的一地汤水。

      “这是我最后一次好言相劝了。”北野崇扬烦躁的推开李屏香,“我不知道你用了办法让魏蘅替你说话,还有这鸡汤,这一套对我没用。而且!我最烦有人打扰我办案,别待在这里烦我,再烦我,我就只好以妨碍公务为名差人押你去牢里了!”

      “不要生气,我不拦着。”李屏香挪动脚步,退到了一边。

      “滚出去!别让我再看到你!”北野崇扬依旧不依不饶的说道。

      “我只是想帮忙。”

      “你不知道这个案子对我意味着什么!你能帮我什么?炖鸡汤?还是找人揶揄我?你不烦我就是最大的忙了!我要做的事很多,不像你是郡王只会享福,每天无所事事!你没事就去找和你一样的郡王,揪着我不放又是何必!而且从你出现就没有好事!”北野崇扬越说越上头,指着自己的脸说道,“我的髭须是你剃的!要不是你,我不至于这么久没有回家过!我现在这副模样,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我不敢回家,我不敢让父母看到。我上有父母,下有儿子,和你不一样,你明不明白!你一个小孩什么都不懂!你就这么喜欢我这张脸?我恨不得把脸剥下来送给你!是不是只有如此,你才会放过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胥傲真对你多重要!我知道你有家庭!我真的想帮你!你说的我都知道!我炖鸡汤是给你补身子!魏蘅的话不是我让他说的,我绝对不会让他揶揄你!我没有无所事事,我也不是只会享福的人!我要留在长安!我每天都在和叔父学习营造之术!髭须的事我一直都很抱歉,我不知道会让你不能回家,我给你认错,你别生气了,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

      李屏香的一番解释反而让北野崇扬更加火大。

      “荣青!还不走!”北野崇扬恶狠狠的瞪着李屏香,从他面前走过,“再纠缠,这鸡汤就是你的结果。”

      经历过比他的言语还要恶毒数倍的辱骂,从未流过泪,也从未放在心上,母亲说过对恶言恶语置之不理就可以了。

      对那些人置之不理就可以,可是对他做不到置之不理。

      缓缓蹲在一地破碎前,李屏香也不知为何想哭。

      天寒时候,微黄的汤水与未曾打扫的积雪紧密冻结。瓷片尖锐,尘土卑微,红艳的花瓣悄然绽放其中,他们勾画出了天地云端之隔的距离。

      送北野崇扬去了案办处,准备奉去汤药与膳食,万荣青就看到李屏香失魂落魄的走过。

      没有叫住他,一直跟着他,目送他走出京兆府,直到他骑马消失在远处。

      再次返回案办处,万荣青放好饭菜,说道:“风容郡王离开了。”

      喝了药,北野崇扬又开始用饭,对万荣青的话毫无反应。

      “郎君,最近是不是太累了?”万荣青犹豫着问道。

      “何来此言?”北野崇扬头也没抬的反问。

      “感觉郎君最近的心情不太好。”

      “失火案有些闹心而已。”

      “郎君对风容郡王的言行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他提到风容郡王,北野崇扬微微一顿,然后,解释道:“对郡王确实不该如此,对仰慕者如此并不过分。”

      “郎君从未如此失态,那些比风容郡王更加过分的人,都没有得到郎君的一个滚字,也没有得到郎君恼羞成怒的对待。”万荣青回想着昨日,看着他脸上的抓痕,接着说道,“昨日发生的事,卑职在门外都听到了,那不是郎君演出来的,还有今日……不避讳风容郡王,是因为西南王。”

      “荣青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费心动脑的时候又太过聪明。”北野崇扬抬眼看向了一旁魏蘅给的画卷,“他还是个孩子,有大好时光,就当给他点事做,免得他来妨碍我。”

      “郎君对孩子一向有耐心,唯独对瓴松和风容郡王完全没有耐心和好脾气,一点也不像大家所知的娇花备郎,就像变了个人。”

      “我知道,可我没有办法。”北野崇扬苦笑着看向了万荣青,“我这样的出身,最会的就是虚伪与假意了,世人所知的娇花备郎是我想要给他们看的,也是他们想要看到的,而我到底怎么样,其实无人在意的。”

      “有人在意的,休息一下罢。”万荣青还是不忍心劝说道。

      “荣青,还记得我以前说过,不要喜欢我。”

      “我没有办法。”万荣青同样苦笑着说道。

      “我从未要求过你。”

      “郎君,卑职有些话早就想说了。”万荣青俯首抱拳。

      “说罢。”北野崇扬扭头没再看他,“以后就不许再说了。”

      太多话想说,突然有机会了,万荣青也不知该怎么表达了。

      “郎君为何会喜欢风容郡王?”

      关于自己与他,终是什么也没有问。

      就和一开始一样,不曾挑明,不敢挑明。

      认识他太久了,熟悉他熟悉到在看到他不过是与李屏香在衙门外说了几句话,就能瞬间尝到爱恨滋味了。

      昨夜他对李屏香的言语举止就像他的自证,他对这个才见过没几次的男人无所顾忌的摘下了假面。

      他本来就是疯的。

      “说完了?从今以后,把这份喜欢深埋心底,不要再提。”北野崇扬没想过会给他回应,也不想回应。

      万荣青沉默片刻,然后恢复了正常,一如既往对他拱手说道:“卑职明白。”

      还是会掩饰,胥傲真说和还南王一样事事掩饰并不是一件好事。

      人总是虚情假意的。

      以前,城畦润时常夸赞长安城里某某某对人说人话对鬼说鬼话,到底有没有脸和心,怕是去演傩戏都用戴面具。

      本来是常听到的话,也不知为何还南王在某日听到城畦润的话后,赏了他一耳光。

      “那就当本王是恶鬼罢。”

      还南王说了这句话给城畦润,此后城畦润就从不怎么出现了。

      他是恶鬼吗?

      是否定的。

      胥傲真说他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笨瓜。

      北野崇扬想着叹了叹气。

      已经习惯的事,也没有必要纠正再改正了。

      喜欢的理由?不该喜欢,胥傲真死后,就没人会在意了,早就想要自己亲自毁掉自己的一切。

      不自爱,愧对养育之恩,如此,也算是恶鬼了。

      曾得心应手的处理了许多仰慕者,处理过许多案子,能分得清对什么人说什么话,却始终找不到对亲生儿子该用什么态度。

      没有在父母身上得到的关心被儿子轻易得到,越爱他,就越恨他,也恨自己,嫉妒就像被痛苦浸泡多年的种子,生根发芽结果,无论怎么样都改变不了是苦果。

      而对李屏香该用什么态度,也寻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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