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星火自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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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吹动树枝草叶沙沙作响，昏暗油火下的乡间小路，狭窄难行。
难得两个人独处，李长逸觉得自己要对施正卿负起责任，前面的这个人，其实比自己还要畏缩，犹犹豫豫下去，他又要害怕了。
眼见走到了干了的水田埂上，李长逸停下了脚步，一手抱住施正卿的腰，温柔的说道：“阿卿行行好，我走不动了，脚上起了好几个泡。”
闷头不说话的施正卿撅了撅嘴，偏头看着李长逸满嘴的燎泡和那干裂的嘴唇，心疼的凑了上去。他冰冷刺骨的体温透进皮肤，嘴唇上轻巧的触碰给人异常舒适的体验，李长逸下意识的舔了舔，结果被他不客气的咬了一口。
“又不是要亲亲！”施正卿抱怨着，蹲下身子，坐在了田埂上。
分明是蜻蜓点水般的接触，李长逸却感觉整个人的状态好多了，随他一起原地坐下，习惯的牵起他的手，“像喝了许多冷水，清醒了。”
施正卿侧目一笑，放下手里的灯笼，又望着前方说道：“年纪轻轻的，那么着急上火作甚，看看你嘴上的水泡，知道的是你有了烦心事，不知道还以为是我不准你做什么事似的。”
“瞒不过你，”李长逸舒了一口气，“现在一想，我好像在浪费时间，一个人忧心良久，不如早些与你说道说道。”
“忧心也好，说明你心里有我。”
“你想听我说出来吗？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事了。”李长逸看了眼施正卿。
“想听，你说的话我都愿意听。”施正卿倾身一吻，“让我躺着罢，我也累了。”而后枕着李长逸，侧躺在了田埂上。
李长逸安静的看着他躺下，说道：“不吃些什么，怎么恢复精神。”
“天地万物自可抚慰寂寞。”施正卿伸手摸了摸李长逸下巴，“而你也可以。”
手抚过他的额，李长逸静静看着施正卿，如同想起了什么，转头望向远方如同星星的点点火光。
话太多，不知从何说起，李长逸沉默半天，幽幽说道：“我是个没有担当的人。”
李长逸突然说了这句话，施正卿略显意外，他等下李长逸继续说，可李长逸没了下文。
施正卿拽了一下李长逸的衣裳，李长逸才接着说道：“立志做一个为国为民的人，也不知道是何时萌生的想法。从来没告诉过你，我的记性不太好，奇怪的是，学习方面又丝毫不影响。在凉州的那几年，是我引以为豪的时光，那时，我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男子汉，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每天都忙碌充实，尽管有无处不在的危险伤痛，但是不要紧，我想要看到胜利，看到将士们脸上的喜悦。后来成了四州都督，手握大权，做了许多以前未曾体验过的事。比如不用遵守律法去费心安抚外邦人，我可以订下规矩，对心有不满的他们施加惩处，我打心底里不想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要考虑太多。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平衡点，能满足每个人的诉求？人不知足，人心险恶，我还是不像父亲，很多时候我更愿意选择师傅的处世之道，就像当年凌霜选择了我，就像我的出生，我的一生已经注定。我努力过，才会难过，李长明更适合成为那个制衡的人。可笑的是我说着恨他，却在某时某刻憧憬着他。我昨日才记起来，我也曾喜欢过他。不是我记不得的别人的人生，是在属于我李长逸的人生里，我喜欢过他。那种现实与想法的撕裂，动摇着我，在与你重逢后，我才得到了解脱。”
一大段话说了出来，李长逸痛快了些。
低头看着施正卿藏在黑暗里的表情，他毫无顾忌的继续说道：“与你相处的日子，自在舒心。现在想想，同样是瞒着我许多事，只有你让我能真正的无拘无束，我想要知道的，只要开口，你都愿意告诉我。你会鼓励我，你会需要我，告诉我一些惊人的大道理。怎么说呢，你是我无法舍弃的的人，就算承认自私，我也想你属于我，哪怕你应该为施家留下后人。还好，子梟的出现让我认清了自己。”
像是在回味，李长逸自顾自的笑着，然后猛地想起自己说了半天的废话，絮絮叨叨：“越说越不对，怎么说到了别的，一点也没说到点子上……”
“九郎。”施正卿突然出声，“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比不上李长明？没有完美的人，也没有完美的答案，维持不了平衡也不一定是坏事。你觉得他适合，我不反对，毕竟他可不是一般人，不过——”
施正卿话锋一转，腾的一下坐起身，抱住李长逸的头，不容置喙的说道：“你可是我的男人，该有自信与自觉，我难道比不上他？！”
二人贴得那般近，李长逸看到施正卿挑眉的样子，忍不住笑：“怎么说男人感觉奇怪的很？”
“你也不是女人啊！”
“不是这个问题。”李长逸伸手抱住他悬空的半边身子，将他拥入怀中。
“那是什么问题？”施正卿骄傲的说道，“忘了告诉你，我天生招人喜欢，还没有看过我不喜欢的我的人。”
“是我的问题，忽略了施相公是独属于我的珍宝。”
“觉悟很高啊，李静好。”施正卿故意说道。
李长逸话不多说，以吻封住了他又在泛酸的嘴。为什么会把玉佩给王世嘉，李长逸已经弄清楚原因了，他要给这个动不动翻旧账的人一点教训，若是过火了，大不了病发睡几个月，过了年才能到涟州。
灯笼被不小心弄倒，油撒了出来，片刻后火焰的光亮照亮了他们二人，也将二人的注意力拉了过来。
“好漂亮的火苗。”施正卿偏头说道。
“嗯？”李长逸板正他的头，“看着我。”
就算处境不妙，施正卿还是能找到乐子，他故意鼓起腮帮子，摇头晃脑。
“今日晚些回去。”李长逸发了狠心。
等到被自个腰带反绑住双手，施正卿大口喘息着，只能绝望的问道：“白衣不惹尘的弟子都有这绑人的嗜好？”
李长逸不置可否，等到他气息稳定了，才说道：“以后就习惯了。”
施正卿面露难色，立刻嚷嚷：“可我手腕疼！”
“真的吗？”
李长逸自责的摸了一摸他的手，结果，施正卿抓着他的手，轻轻舔了舔。
俯在施正卿耳边，李长逸略带笑意的说道：“那下次绑腿罢，反正——”
“别！别！别！”施正卿立马求饶，“下次我主动张开，不要绑，手也不要绑了，我再也不使坏了……”
“回去罢。”李长逸心软了，一听到他委屈得不得了的语气就没了脾气。
竹条编制的灯笼烧的很快，忽而就黑了，李长逸摸着黑穿好施正卿的衣裳，等到需要腰带的时候，施正卿已经自己张开了双臂，不忘感叹道：“哎呀，断了，好可惜！”
李长逸闻言马上摸了摸，只摸到稀碎的布条。他真的是拿施正卿没办法，这人就是没个正形，他明知这人的德行还是甘愿被戏弄，颇有点喜爱受虐的感觉。
李长逸头痛的问道：“灯笼也没了，怎么回去？”
“喏！”施正卿张开手，出现了一点刺眼的白光。
李长逸连忙挡住眼睛。
稍微适应过后，可以明显感觉的到比一般的烛火要明亮一些，李长逸看了过去，说道：“挺像月光。”
发光的地方看不清是什么，挺像随身的玉佩，施正卿正玩着欢，在手指尖上打转，他站起来，刚想说话，朱裳突然滑落——
“别笑了，背我回去！”施正卿一手提着下半截，一手叉腰以示不满！
李长逸上下打量着他，没有动。
在施正卿马上皱着脸，一副我要哭了的表情威胁下，他无奈的笑了笑，不过他没有背施正卿，而是拦腰抱起，心疼的说道：“这样就不会掉下来了。”
双手勾住他的脖颈，施正卿满脸怨气的说道：“去哪学的打结方法，解半天都不开，只好用蛮力了。”
“鄙人不才，自创绝技。”李长逸吻了吻他的额头，往来时的路走去。
光亮虽然在胸膛的位置，但是照亮的范围倒是挺大，李长逸问道：“这是什么？从来没见过。”
施正卿看了眼手里拿着的物什，闭上了眼睛，靠着李长逸的侧额，缓缓说道：“鲛人石，就是传闻中的鲛人膏，不过这是没出生的鱼卵。”
“这世上真有鲛人？”
“传闻罢了。”施正卿打了个哈欠。
“困了？”
“好意思问……”
李长逸再次自责，问道：“还痛吗？”
“九郎变坏了，不像以前那般单纯了。”
“不都是你教的？”李长逸反问。
施正卿承认无法反驳他的话，只得哼了一声。
“不要生气了，我保证，没有下次，都听你的，我明白，你其实是默许我的，所以有些……今天我确实过分了，下不为例。”
“那就多休息一天罢，我要看小牛出生。”
“依你。”
李长逸答应的快，施正卿有点感慨，忍不住说道：“九郎不愧是李承霖养大的，某些方面真的像他。”
“师傅？我倒是不太了解何处相像了。”
“可巧了，他啊，快到逐鹿了，马上就能见到想见的人了。”
李长逸疑惑了，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懂了施正卿的话，虽然一时不能接受，但是他早就意识到了，他说道：“在我回想了以前的种种后，越发确信自己的感觉是正确的，你的话坐实了这种猜想。”
李承霖说过要与旧部同往长安，那个人叫窦盟，而李长逸知道窦盟曾经叫隋隐。
似自嘲，似无奈，似释然，李长逸淡淡说出了他不得不去面对的事实：“就像诅咒，李家的男人，好像天生会对自家人更有兴趣。”
施正卿搂紧了些李长逸，贴着他的脸颊，笑容像蜜一般甜：“要怪就怪李见鸿依靠北野氏杀了李清平，可他却没能将最大的祸患斩草除根，留下了你的祖宗。歌喏人本就不循礼乐，不崇天理，能活下去，能强大就是最好的纲常，所以有悖人伦乱纲常的事也是情理之中。”
“可这并不是好事，兄弟相亲相爱有无数种方式，不应该走到悖人伦的结局。”李长逸强硬的表了态，“我要想办法结束这种混乱的关系！”
“这是每一位还南王必然会去做的事，九郎能做到吗？”
李长逸看到施正卿的笑容顿觉毛骨悚然，他手下紧了紧，忧心忡忡的问道：“没人如愿吗？”
“有啊！”施正卿摸了摸李长逸的眉毛，“李蓥为了施美人杀了李筑，也算如愿了。”
李长逸听到他云淡风轻的话后，顿在了原地。
李蓥是踏着李氏鲜血上位的皇帝，他没给幕朝李氏一丁点希望，屠尽了所有拥有李氏血脉的人，功臣将相，老弱妇孺，无一例外。
李长逸艰难开口：“难道，这也在你的计划之中吗？”
施正卿平静的对上他的目光，“盛世落幕的时候未到，如若是九郎的愿望，我可以替九郎实现。”
“我可以背负罪名，你不可以，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去结束这般关系，我应该自己去面对。还记得你说过的吗？我同样容不得旁人玷辱了我们的关系，我们要一起好好活下去。”李长逸朝着施正卿温柔一笑，加快了脚步。
作者有话说
第206章 星火自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