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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天暮宿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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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有什么东西,痒痒的……
李长逸忽然睁开眼,就看到眼前出现一个毛茸茸的——
微微偏头,李长逸捏了捏始作俑者的脸,说道:“狼尾草好玩吗?”
“你啊,还是老样子,都不怕的。”施正卿有些不甘心,拿着干枯的狼尾草继续在李长逸脸上晃,“起来罢,该出发了。”
天早就亮了,李长逸醒来后,还是感觉昏沉沉的。
许久不曾起这般晚了,梦到了过去,想起了许多记不清的细节。本该被牢牢记住的事,忘的那般随意,李长逸无法说服自己,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狠心起来了。逃避现实,轻贱性命,妄图权力……怎么,怎么一步步活成了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呢?
自认为干干净净,坦坦荡荡,结果是自欺欺人罢了。
施正卿知不知道这些事呢?
李长逸看到施正卿的笑脸就感到难过与羞愧。
早知如此,就不该陷落的理所应当了,喜欢他,真的喜欢他吗?还是说,喜欢是借口,喜欢不过是在寻求他的帮助。利用他无所不能的力量,利用他所掌握的权力,利用他全心全意的爱意,让自己过的轻松些。
在施正卿的心里,李长逸永远都是最好的人,施正卿的这份珍视在李长逸看清过去的自己后,变成了荆棘。
皇位,权力,富贵,佳人,李长逸想要便能轻而易举得到,可惜,这些世人眼里求之不得的,并不会让李长逸过的更幸福,反而会让他接近死亡。
李长逸是经历过死亡的人,他死里逃生一次又一次,在偶然探知到母亲从容面对死亡后,他其实放下了,个中恩怨情仇,到底是什么滋味,没人能比他明了。他只愿平静过完这一生,一日一餐两餐三餐皆可,不求人,不与人往,隐山水之间,望日升日落,再无纷争。
施正卿想要的,与心中所愿背道而驰,可李长逸愿意去做,就算最终得到的是穷极一生都无法挣脱逃离的囹圄深渊,也想要给他。
不仅仅是因为李长逸答应过施正卿,还因为就算李长逸认清了自己的虚伪,也无法否认对施正卿的那份无法割舍是出自真心,他真的爱他,想与他一同走下去。
冬日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牵着马走在山道上,脚底生热,额头冒出了汗水,李长逸擦了擦汗,才发现施正卿又跑没影了。今日施正卿倒是听话,没和在凉州一般,说要李长逸背他之类,将马交给了北野谨言,一个人悠哉悠哉的走在前头,美其名曰探路。
真正探路的褚姩在更前面,今早她最先出发,虽然对从川到涟州的路了如指掌,但是她仍旧保持着高度警惕,毕竟益州山险多雨,万一有危险,她也能提前告知。
在高处的褚姩看到一路蹦蹦跳跳的施正卿,她有些欣慰,好在施正卿的身体不像他的父亲那般,性子也不像。
“九郎——听得到嘛!”施正卿开心的喊了一声。
褚姩摇了摇头,高兴太早了,还是个孩子样。
山间回荡着呼唤,李长逸四处望了望,没看到人,“诶——”
“你们好慢啊——”施正卿对着山下又喊道。
李长逸淡淡一笑,加快了脚步。
从川下船,转旱路,从冲河关出发,往东北走盐竹古道,在客栈那便离开了钧县地界,爬上这座山,再下到山坳处的村落,就到了彻水县地界,慢一点大约需要一个多月才能到涟州,快一点在月底便能到了。
转眼夕阳西沉,李长逸与北野谨言也终于到了村子外,不见施正卿,只有褚姩一人站在石桥旁,与桥头的几位老人交谈着。
余光看到李长逸走近,褚姩立刻迎了来,接过李长逸手里的缰绳,说道:“阿郎,小郎君一人去了村里,某劝不动,小郎君下了死命令,只准在此等待。”
李长逸远望炊烟袅袅的村落,不在意的说道:“那等着罢。”然后,在附近寻了块石头,直接坐下。
“阿郎此刻不着急了?”褚姩对路对面的李长逸说道。
李长逸面无表情的擦着汗水,没有回答。
褚姩一脸无奈,“借宿一事某去便好,问过那几位老者了,他们愿意,只能等等了。”
这一等就等到天快黑的时候了,桥头就剩下他们仨人。
相较于李长逸的稳如泰山,北野谨言还是有些担忧,他见褚姩原地打转也烦了,点亮了随身携带的铜行灯,“堂弟他能找到借宿的人家吗?”
“对啊,那孩子哪里像懂这些事的人!”
身边倏忽出现火光,褚姩也停了下来,借着油灯昏暗的光亮,她看到李长逸竟然紧张的望着前方,便也抬头看去,发现有一点灯火靠近,她摸着黑走去,还没看清人,就听到了施正卿的声音:“把油用尽了再还给那老家伙,别怕!”
“小郎君!你终于回来了!”褚姩高兴的差点要哭了。
“九郎呢?”施正卿问道。
“在桥头。”
“今天去阿狗家过夜。”施正卿拍了拍身边小孩的肩膀。
小孩仰头看着施正卿,点了点头,“说好的。”
“我记得呢,说好的,借我灶台与睡榻,吃喝自理。”施正卿说罢将手中的灯笼给了小孩,小跑着冲入李长逸的怀中,“好不好闻?”
仔细嗅了嗅,李长逸不留情的捏了一把他的腰,“一股牛粪味。”
施正卿笑嘻嘻的说道:“背我,好不好,我们去阿狗家过夜!怎么样?”
“嗯,你安排就行。”李长逸半蹲下,在余下三人诧异的目光里背起了施正卿,“累了罢,走了那么久。”
施正卿就像没魂了,没了之前那般欢脱,趴在李长逸背上,懒懒的说道:“走罢走罢,我都饿了。”
“四娘你与……与阿狗一起,把行灯给谨言。”
“是。”
一行人由孩子带路,缓缓往村里而去。
施正卿听着马蹄达达,忽而问道:“九郎,是不是心疼我了?”
“除了你,我还能心疼谁?”李长逸感觉有些好笑,“我知道阿卿怪我,以前都不心疼你。”
“放着我一人走不动道,宁可自己走路,把凌霜给我骑,也不愿意背我一下,或者和我一起骑马,就是你!”
听着施正卿的忿忿不平,李长逸赶紧投降:“凌霜没了,以后我背着你,走不动就抱着你坐在原地,如何?”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施正卿满意的说道。
“所以怎么弄的一身牛粪?”李长逸还是好奇。
“放牛去了,听阿狗说有母牛这两天要生了,我还要去看看呢!”
“阿卿不是见过小羊羔吗?两者没多大区别罢。”
“凉州没有这种大水牛,而且牛是牛,羊是羊,不一样。”
李长逸想起施正卿曾经说起过,每次看到小羊出生就会想起自己,他那时根本不想搭理施正卿的话,多半是玩笑话,现在琢磨琢磨,不由自主的问起了这件事:“既然不一样,那阿卿以前为何说看到小羊出生会想起我?”
“嘻嘻!”施正卿一本正经的说道,“五岁的九郎真的好小,长大还要好多年,可羊羔落地以后就会跑,马上就能吃,当然也能等羊羔长大,一般一年左右就能吃。不像九郎,需要等,等啊等,终于长大了,还是不能尽情享用。”
李长逸此时是哭笑不得,这人脑子里尽是些匪夷所思的想法,“原来是这样。”
“可不嘛!吃一次羊肉,我就要去看一次小羊羔出生,算着我的九郎何时能长大。”施正卿得意洋洋的搂着李长逸,“现在好啦,不用等了,想吃就吃!”
“你啊,每日都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不说了。”李长逸不想继续说下去了,毕竟还有外人在。
“九郎害羞了?”施正卿一激动,扒拉着李长逸直起了腰,“那我不想了,九郎也不准想这些有的没的!”
好在李长逸底子稳,脚步扎实,施正卿乱动也无妨,不过他抬头看着低垂的树枝说道:“小心点,弄破皮了又要疼的哭了。”
可施正卿不依不饶,爬上李长逸的肩头,贴近他的脸,问道:“九郎是不是害羞了?为何不说了?”
“没有害羞。”李长逸直接否认。
“那为何不说了?”
“这……”李长逸咬了咬牙,轻声说道,“不想说!”
“那好,不说就不说!”施正卿哼了哼,“反正我都等了那么久了,不差这一时半会,等你想说了,我们再坦诚的说清楚。”
到底是与施正卿相识多年,李长逸听懂了施正卿的话里有话,怪不得他今日这般不饶人,李长逸并不讨厌,反而喜欢着他少有的缠人时候。相比与施正卿一直以来的善解人意与通情达理,或许对如今的他们而言,偶尔的不讲道理更能拉进彼此的距离。连这小小的任性都耐不住,又怎么能耐得住寂寞,经得起诱惑呢?
没有说话,李长逸稍微侧目就能看到趴在一侧的他。
好在已经到了阿狗的家,一路上听着他们二人打情骂俏,余下三人默契的去了火房,北野谨言负责身后的四匹马,褚姩则去做饭。
阿狗将屋里的油灯点亮,又把手里的灯笼吹灭,看着一直在外面的李长逸与施正卿,他墨迹半天,说道:“进来罢,说好的,客人睡里面,我在外面。”
“阿卿还不下来吗?”李长逸说着,施正卿就自己跳了下来,把阿狗不用的灯笼拿了过来,然后拉着李长逸,一言不发的朝着旁边乌漆麻黑的小路走去。
阿狗愣愣的看见他们离去的方向亮起火光,有些吃惊哪来的火。
其实阿狗听不太懂他们二人的对话,但是能感觉到他们的亲密,那种容不得外人插话的奇妙感觉,使得他对他们二人的关系有了好奇心。
然而,阿狗没有问,只是与安顿好马儿的北野谨言说了他们二人出去了。
“有话要说罢了,不用担心,你要吃饭吗?”北野谨言抱着被褥放在了屋里。
阿狗摇了摇头,“我吃过了饭了。”
此时,隔壁响起了褚姩的声音:“谨言去挑水,我把灰扫一扫,不洗干净怎么烧汤,灶台怕是几年没有用过了,估计要找找柴火去。”
阿狗解释道:“柴火在后面屋檐下,我一般都是腊月天冷才生火。”
北野谨言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我知道了,打扰了,你先休息罢,等会汤做好了叫你。”
“不用了,我——”
“谨言!”褚姩再次喊道。
“十一月,也不暖和啊!暖暖身子也好。”北野谨言笑着,跑了过去,“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