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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含露之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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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露殿设宴,一般是皇后操持,邀得都是各王公大臣的夫人,准许携家眷赴宴,不似帝王之宴那般严肃,纯粹的玩乐,多在时令交替之际。
虽为惠国公夫人,但晏素馨也仅仅来过两次皇宫,这次是第二次。她跟在聂贞身旁,机械的与并不熟识的人问好,听她们客套的夸赞自己,自己再知礼的含笑默认,真的是够虚伪。她发觉自己其实与璎七很像,厌倦虚情假意,可惜又做不到他那般洒脱,拉不下那脸,晏昶的孙女,惠国公的夫人,这两重身份的沉重迫使她带起假面。
好在,在璎七面前她还可以做自己。
倒不是讨厌交际,而是晏素馨看的透彻,这些口是心非的人,不过是奉承罢了。
在长安长大的她,未嫁入惠国公府时,也不是没有听过这些人怎么看待惠国公府的,家中没有掌事的男人,人人都可欺,没落是迟早的事。
晏素馨自记事起就对惠国公府的事感兴趣,李璎乃是父亲口中难成大器的人,是祖父口中的此子庸也,可叹,晏素馨也是这样的人,晏昶虽然宠爱她,却也时常感叹她的平庸,样貌不出众,也没有过人的地方,唯一的优点是性子乐观。
到今日,确实无差,除了爵位与祖上荣光,李璎乃一事无成。
“馨儿,方才领你认识的那些人,不必去记住,是她们要记着你,咱们惠国公府的人,还不至于与她们拉近关系,你是小辈,礼节所需罢了。”聂贞忽然低声嘱咐,眼里多的是不屑。
晏素馨甜甜一笑:“母亲,馨儿明白。”
祖父晏昶常说璎七的性子像聂贞,惠国公李淮谕与李耦夷都是话相当少的人,或许是因为这点,祖父才会同意自己嫁入惠国公府罢。
一入门,就与聂贞同住一屋,聂贞当她是亲女儿养,让从未体验过母亲关爱的她好歹不那么凄苦了。能有聂贞这个婆婆,晏素馨觉得很幸运,在她的嘴里,说的永远是自己是璎七的好归宿,而非自己嫁给璎七是走了好运。
殿外礼官的声音突然响起:“南漪公主到!”
凭着公主两字,晏素馨就知道宴会里的大人物开始到了。
大殿里的各夫人当即止住了闲谈,聂贞似乎也是一样的心情,她拉着晏素馨回到了座位后,“馨儿,南漪公主你要称呼姑祖母,随着圣上的叫法。”
来不及说话,来者已经进了大殿。
“见过南漪公主。”
众人照例行了礼,晏素馨见着那身材高挑的南漪公主,心里想着:果然李家的人都长得高,就连女子也如此,怪不得璎七才十来岁时就有六尺一了。
岁至耄耋,南漪公主的身体依旧强健,不用侍女搀扶,她缓步入殿,妊娟娟等到她走到一半路时,起身迎接。
“姑祖母不是说不爱来,觉得吵吵闹闹,怎么突然来了,妾身刚刚才差人去请圣上来,怕怠慢了您。”
快速扫过殿内,老人给了聂贞一个赞许的眼神,随后她的目光落在了与自己一般高的妊娟娟身上,倒是不忌讳,高兴的说道:“又不是你母亲办的宴会,我怎么不来。”
“姑祖母说笑了,妾身不如母亲熟悉宫里的大小事,只怕宴会不能让姑祖母满意,姑祖母能来妾身就很高兴了。”妊娟娟着实被老人的话吓到了,当着这么多当家夫人的面说什么因为不是王尔若举办的宴会,所以就来,这样的话。
“老妇人听说了,淑妃要认西南王的女儿做干女儿,也想看看这孩子有什么魔力,让淑妃看上了。”待到坐在位置上,老人直奔主题。
含露宴的目的是为了西南王的嫡女,并不是秘密。
西南王公伯徊带着三岁的女儿同来长安,就是为了给女儿治病。太医令贺四方说需要久治,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好,西南王认真考虑过后便与李长明商议,让女儿公伯月留在长安,将病治好最重要。
最后,商议的结果就是淑妃说要认公伯月为女儿。公伯徊对这个提议没有意见,所以趁着刚到长安,将认干女儿一事早些解决,也好专注京城修缮之事。
叹息片刻,妊娟娟愁绪满怀,对老人说起了更详细的事:“姑祖母有所不知,月儿命苦,不到一岁便没了娘,西南王待她极好,吃住同养,这孩子也不知怎么了,见不得阳光,碰不得水,被太阳晒了就浑身发红发烫,喝了水身上也会起疹子。就单单如此,西南王好生呵养也不算什么难事,可这孩子三岁了还不会走路说话,只能躺着,成天睡觉,西南王急坏了,遍寻名医,四方青囊宴也派去无数人,愣是找不到人能看这病。他来京城是知晓贺四方是贺子瑢先生的儿子,想着贺太医能有法子,还好,贺太医确实能治。”
听罢妊娟娟的一番话,殿内哪个不是为之动容,都是些有孩子的人,心疼孩子也略能体会西南王的心情。
老人眼睛有些模糊,叹息道:“难为西南王了,薄春怎么容得下那孩子。”
薄春二字让妊娟娟连连叹气,“姑祖母莫要难过,妾身定会将月儿视如己出。”
老人不愿再说伤心事了,她问到:“西南王何时来?”
正欲回答,西南王就到了。
“西南王到!”
公伯徊抱着被黑色斗篷包裹严实的公伯月进了来,略带歉意的欠身道:“淑妃娘娘勿怪,臣来迟了。”
“无妨。”妊娟娟看着坐在一旁的老人,说道,“西南王,这位是南漪公主。”
公伯徊有些惊讶,再度躬身一拜,“见过南漪公主,臣以前曾听母亲说起过公主殿下。”
“薄春的性子怕还是那般?”老人问道。
想到自己母亲的性子,公伯徊有些难过,他摸着怀里孩子的脑袋,低下头说道:“回公主殿下,母亲还是以前的样子。”
老人似乎看懂了公伯徊的情绪,没有继续问了。
妊娟娟看着他们二人的低落,扬起了笑脸,对公伯徊说道:“不要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了,今天是个好日子,月儿让妾身抱着罢。”
笑容能感染人,公伯徊嘴角微扬,稳步走上台阶,小心翼翼的将怀抱里熟睡的孩子交给了妊娟娟。
孩子从怀里离开的时候,公伯徊终是忍不住落了泪,“望娘娘好生待月儿。”
“妾身会将月儿当成亲生女儿来养,西南王放心。”
知晓公伯徊放不下女儿,妊娟娟才会决定设宴含露殿,该有的仪式都不能缺,要让孩子的父亲看到自己的重视与在意。
公伯月到怀里的那一刻,她看着月儿露出的惨白惨白的皮肤,心疼不已。
“从今天开始,公伯月便是本宫的女儿了,圣上会在明日公告天下,封号木蕴公主。”
高声宣布后,妊娟娟将月儿抱紧了些。
“恭贺圣上娘娘!”
“恭贺公主!”
之后,宴会如常开始。
混杂在丝竹声里的话语,无意听了些,也不过是些无关痛痒的家长里短,相比与她们说起的西南王家事,晏素馨对坐在对面,与南漪公主李薰和淑妃一直说话的宁佩郡王王妃岑杏兴趣更大一些。
发觉母亲也正看着岑杏,少见的不说话,只是不停喝酒,晏素馨便问道:“母亲有心事?”
闻声饮下一杯酒,聂贞收回了视线,红唇微启:“馨儿对那泼妇有兴趣?”
晏素馨心下一惊,急忙解释:“母亲,馨儿不过是随意看看,并没有兴趣。”
“莫怕,那泼妇确实惹人注意,夫君是圣上的舅父,娘家弟兄都是总管大将军,得宠也是必然,娘娘与公主待她自然是与我们不同。”聂贞并无责怪的意思,握住晏素馨的手,低声安抚道。
“母亲,馨儿懂了。”晏素馨也回握母亲的手,以示尊重。
话说罢,聂贞再度看向了高处欢谈的岑杏,又看着晏素馨谦卑的样子,为她整了整头上的步摇,然后骄傲的对她说道:“李家的媳妇,不需要那些亲故的地位,一样可以让馨儿得到众人的瞩目。”
母亲常说这般话,她身上的贵气浑然天成,不比那些大家闺秀差一丝一毫,但是据晏素馨所知,聂贞出身凉州的普通农家,所以,晏素馨很好奇她面对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为何会应对自如?
思考间,聂贞起身说道:“走罢。”
“母亲?”晏素馨抬头看着母亲的笑意,一愣。
母亲总是会用实际行动去证明自己所说的话。
再次跟随聂贞身后,晏素馨心里的激动难掩。
还没等到走到高台前,晏素馨就听到南漪公主李薰先一步开口了。
“多年未见,贞儿还是这般漂亮。”
漂亮二字让岑杏脸色一变,她隐忍着愤慨起身说道:“杏儿先回去了。”
聂贞将岑杏的变化看在眼里,并不在意,岑杏离开后,她笑着万福道:“见过淑妃娘娘与公主殿下。”
晏素馨也随聂贞一道行了礼,“见过淑妃娘娘与公主殿下。”
“免礼,都是一家人,不必拘束。”妊娟娟笑了笑。
向淑妃回以微笑,聂贞问道:“公主殿下,身体可还康健?”
“好着呢,不一不留神就这个年岁了。”李薰说话间,目光望向了聂贞身后的人,“方才娘娘说贞儿是带着儿媳妇同来,想必这姑娘就是了?”
拉过晏素馨的手,聂贞笑容满面,“馨儿,快来见过你姑祖母。”
此时,晏素馨才敢抬头,她看着那老人再次万福:“馨儿见过姑祖母。”
李薰见着晏素馨微微颤抖的手,无奈对晏素馨招了招手,“老妇人有这么可怕?来来来,到姑祖母身侧来。”
晏素馨求救的看向了聂贞。
“夫人也坐罢,来人赐座。”妊娟娟吩咐道。
“这孩子没来过宫里,太多规矩都不懂。”聂贞对晏素馨表现出来的胆怯很满意,“还不说谢谢淑妃娘娘与姑祖母。”
“谢谢淑妃娘娘,谢谢姑祖母。”
晏素馨胆战心惊的道了谢,在淑妃温柔的注视下,坐到了李薰身侧,聂贞则坐在了对面。
“莫要害怕,老妇人你是不常见,以后淑妃娘娘你是要常常见的,多熟悉熟悉就好了。”李薰搂着晏素馨的肩,说起了淑妃怀里的孩子,“看看小公主,喜欢吗?”
“姑祖母就是喜欢孩子,怕是见着馨儿想起了孙儿。”妊娟娟轻轻掀开怀里孩子头上的帽子,露出了孩子惨白如雪的面庞。
“我那两个孙儿哪里还有空来见我这老妇人,他们忙得很。”李薰哼了一声。
终年不见阳光的肤色,白的血管清晰可见,绕是如此,病态肤色下的公伯月也是可爱的紧,晏素馨凑近看了看,不由得感叹:“小公主生的真标致。”
“听西南王说孩子长的像母亲,就是不曾见过王妃,不晓得是什么样的美人。”妊娟娟越看越喜欢公伯月,说话间看了眼公伯徊,见着公伯徊也一直望着怀里的孩子,给他做了一个放心的笑容。
“三岁看得出来什么,要再过几年,女孩子张开了就知道像不像了。”李薰看着晏素馨说道,“馨儿多大了?”
听到问自己,晏素馨收回逗孩子的心,说道:“回姑祖母,馨儿今年十五。”
“淑妃——”
李薰要说的话被殿外礼官的声音盖过:“安西节度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