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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回忆(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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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
大雨滂沱,闪电划破夜幕,带着光折射在地面,一片亮堂,原来,田里的水已漫过路面,将这一片汇集成汪洋,路的远处亮着点点昏黄的光,在雨幕下显得格外模糊,隐隐约约是有人居住的地方。沈烬提着残月走在这路上,鮮血由胳膊流下,滑过指尖混合雨水順着刀身继续向下,匯入地面,显然是身受重伤但沈烬毫不在意正默想刚完成的任务,原本此次是一人任务,没想到出发前传来消息,雇主在喝花酒时把自个儿在杀楼买凶杀人一事吹嘘出去,任务目标得知后立刻雇佣五位金丹中后期和一位元婴前期的高手保护自己,因此楼里不得不派自己和一位乙级杀手共同执行,厮杀一晚,以一条半命换对方七条命结束。
不知不觉离亮着光的地方只有二里路左右,右侧的道路竖着块石头,刻着:许家村,沈烬看了一眼,打算绕过村庄,向左侧的道路继续前行,之后如遇到废弃的房舍,便在那里稍作歇息,没有,便继续走,毕竟现在离江州越远越安全。
失血过多,灵力耗尽,对修行者来说毫无影响的雨天,此时亦成为阻碍,湿透的衣物紧贴着全身,感觉到体温不断下降,“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沈烬心想,无法运用灵力,只能一步一步的走。路旁的农舍渐渐后退,直至眼前又是成片的田,应是走到村尾。
“啪啪啪”踩水声由远处传来,听声音是有人正往这边跑,沈烬一顿,随即握住残月依然走着,身后的踩水声越来越近,乍然,侧身拔刀,银光一闪,残月出鞘,刀尖停在来人喉前一寸,顺着刀看去,是一位着杏色襦裙的女子,苍白着脸,原本撑着的伞因这一吓掉落在地,铜钱大的雨滴瞬间打在身上,湿淋淋的僵在原地,看清来人,沈烬收回刀,冷冷吐出“抱歉”两字,便要转身继续走。
“唉,等等”,见沈烬收回刀转身,女子回过神出声道,“那么大的雨,您要不要避一避再赶路?”
沈烬不答,径自往前走,女子仍想挽留,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现已深夜,大雨瓢泼,此人未戴任何雨具仍在路上缓慢行走,未有歇息的打算,往常经过村子的行人如有需要自个儿会进村询问,此人看来是有什么事,不愿进村,也不要别人的帮助,但阿爹常说与人为善,遇到人能帮一把就帮一把,所以自己还是出来询问下,万一自己能帮到他。女子见人越走越远,捡起伞,打算回家,临转身前又看了那人背影一眼,却发现有鲜血顺着刀流下,还未细想身体就做出反应,追上劝说:“您的手受伤了,伤口不能长时间沾水的,我家有止血的草药,去我家避避雨吧,我帮你包扎下伤口。”
雨不再拍打面庞,沈烬停住步伐,身前雨水顺着伞边流下,缓缓开口,又是两字,“不用”,说完抬起脚回到雨中。
“唉”,女子伸手想要拉住却晚了一步,人又走了,不禁懊恼地跺脚,溅起一身水,连忙追上,“等等”,拉住沈烬未流血的手的衣袖,沈烬被迫侧身,瞬间伞将两人笼罩在一方天地。
“那你拿着伞,伤口不要沾水”,女子不由分说地把伞柄塞进沈烬手里,沈烬面向女子站定,细细地打量,雨水打湿女子的发髻,将一缕缕发丝冲刷下来黏在脸颊上,妍丽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应是冻的,沈烬正想说什么,女子微微一笑,先开口“一路平安,万事顺遂”,说完提着裙摆小跑离开。
沈烬撑着伞怔在原地,望着女子离去的方向,片刻,视线转回手里握着的伞柄,握紧,撑着伞继续前行。
三月后,西瑜国禹州城内,洒金街上车马如龙,街道两旁商铺鳞次栉比,不愧是禹州最为繁华的街道,然而越往东走车马、商铺逐渐减少,直到尽头耸立着一座由百年黄棠木搭建而成的高楼,正是杀楼,一个以情报与暗杀闻名人妖界的组织,走进楼内,黄棠木散发的灵气盈满每处角落,若是修行者长期在此,定能修为大增,更不要说使凡人延年益寿,不要说,还真有富甲一方的财主或是临近突破的修行者来此暂居,毕竟只要有命有钱杀楼必定满足客人的需求。
一眼望去,楼内金碧辉煌,丝弦弹唱,美艳婀娜的婢女在人群中穿梭,让人以为正身处温柔乡,只是大堂中央刻有“杀人杀妖杀神杀魔杀尽万物”的白玉墙提醒所有人这里并不是。
常人大多晓得杀楼分为左右两部,左部负责情报,以子、丑、寅、卯、辰、巳级划分情报重要性,且子级最重;右部负责暗杀,分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字,其中最强的十人冠以甲字,可被挑战,赢的占据甲字排名,输的,没有人知道输了会怎么样,大抵是死了。楼内各层划分严明,一、二楼接待的大多是无修为的客人,做的也是常人间的买卖,用的多是金银珠宝;三至五楼设一间间布下结界的房间,接待的主要是修行者,自然以灵石交易,且楼层越往上客人所求的事越难,花费也就越高;再往上的楼层便是杀楼的秘密,外人难以得知。
夕阳西下,杀楼九层,落日的余晖透过琉璃窗洒入,挂有“甲七”木牌的门前一身着墨色劲装的青年正推门而入,此人正是杀楼甲字第七杀手沈烬,刚从八层交完任务回房,屋内四面白墙,一张榻,一张桌,一条凳,一茶壶配以一茶杯便是所有。
沈烬抱着残月上榻躺下,准备歇息,忽然余光习惯性地瞥向东南角落,一把油纸伞靠墙摆着,似是无感,闭目养神,将将一盏茶的功夫,安静的屋内响起一声叹息,随即沈烬坐起,走向东南角拿起油纸伞继而回到榻前坐下,左手握着伞柄,右手细细抚摸伞骨,这动作在在这三个月里已经做过多次,看着伞渐渐出神,想起三个月前的雨夜和那位女子,湿淋淋的站在雨中,苍白而又明媚的笑......当抚摸到第十二根伞骨,手停住了,原来第十二根伞骨自中间断成两节,虽有伞面连接,微微凸起的触感打断沈烬回忆,作罢,将伞搁在残月一侧,躺下,继续休息。
三日后,东耀国菏州城外钟灵山腰,沈烬将残月从身前之人的心口拔出,单手挽花,甩去刀身沾染的血液,地上横躺着十几具护卫打扮的尸体,显然目标断尾求生,将多半侍卫留在此处用来拖住沈烬以求有更多时间逃命,不料还是低估了杀楼甲字杀手的能力,只一柱半香十几位金丹期侍卫皆丧命刀下,沈烬面无表情,利落地将残月收回刀鞘,左脚点地,释放灵力,向西南方追去,不过一个时辰,侍卫尽亡,目标穷途末路亦自爆金丹,沈烬捡起尸体一侧刻有“靖王”的玉牌,作为完成任务的证据收入乾坤袋,现已深秋,花叶败落,看着眼前的池塘沈烬似是想到什么,踱步至塘边,注视池塘里堆叠在一起枯萎的荷叶,片刻,身形一动,朝着与杀楼方向相反的江州城走去。
夜凉如水,明月皎洁,不同于三个月前水漫四处看不清路在何方,如今纵横交错的田间只一条夯土路,大抵两辆牛车可并行通过,直通许家村,沈烬再次走在这条路上,左手提着残月右手拿着把崭新的油纸伞,不多时便站在那位女子的家门前,樟木制成的门板嵌入泥土混合茅草堆砌而成的外墙,阻挡在沈烬面前,经历了风吹雨琳布满裂纹的门板镶着一对门环,显然是给人扣门用的。然沈烬轻轻一跃翻过墙进入院内,一间樟木砌墙盖以泥瓦的农舍坐落其中,从窗棂向屋内看一片昏暗,住的人应该是都睡了,沈烬思索片刻,走至小院东南角,将油纸伞放在榕树下的木椅上,回望农舍紧闭的门,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终于月上中天,沈烬翻出小院,离去。
卯时三刻,天空泛起鱼肚白,昨夜沈烬光顾过的小院内,鸡已经从笼子里出笼正在四处闲逛,有的啄一啄落叶,有的翻一翻土,其中一只大红公鸡雄赳赳地飞上屋顶,引吭高歌,“吱”房门从里打开,身穿藕色襦裙容貌姣好的女子走出来,正是沈烬心心念念的那人。此女姓许名小满,因生于二十四节气中的小满而得名,小满的母亲王月自幼体弱多病,生下小满没几年便病逝了,而小满的父亲徐平乃是许家村唯一的郎中,为人敦厚,乐善好施,常常免费为村里的老人看诊,且细心周到,事无巨细的将要注意的地方告诉患者,村里无一不夸赞他,只是在四年前小满十二岁时,一次半夜出诊后回家的途中不慎跌入湖中,溺水而亡。父亲和母亲在世时常教导小满人各有命,要珍惜和爱的人在一起的每一天,要活得快乐,因此小满早早地走出悲伤,积极过好每天。所幸小满自幼随父亲处理草药,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下认识大多数的药材,又不时地翻阅父亲留下的医术札记,靠着上山采药供货给江州城的药铺,及为村里的妇孺看病,生活也能自足。
小满出屋便看见榕树下的木椅上放着什么,小满回想是否是昨日落在屋外的,再三思量,未能想起,走进一探,一把伞,拿起撑开,斑竹制作的伞骨哗地张开,月白色伞面绘着浅青色的荷叶,栩栩如生,小满将伞举过头顶,透过伞可以看到上方泛黄的榕树枝条,“月白纱啊!”小满感叹,收起伞,纤长的手指划过伞面,“这种以月白纱做伞面的月白伞是贵族女子爱用的,且绘着江州特色的青荷,应是庆宝斋的货品”,小满心想,“只是这伞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小满仔细端详手里的伞,自己想买月白伞很久了,只是这伞价格昂贵,迟迟未下决定,所以家里并未有,心里疑惑,拿着伞敲击掌心,不禁回想家里的伞,顿时,停止动作,想起自己的伞三个月前送人了,“难道是他?”,想起那晚的那人,“年纪应该不大”,脑海里勾勒出挺拔的背影,“当时雨太大看不清长什么样子啊,不过声音冷冷的,说话也是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想到那人说话的样子,不由地嘴角上扬。“会是他吗?”小满并不能确定伞为何在此,便将它放回椅子上,转身回屋,须臾,拿着一张纸过来,压在伞底,接着便如往常般开始一天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