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客栈》青见见

29、栖凤园

　　日头稍偏，带走不少热意，汩汩水声间，画舫缓缓靠岸......

　　鹊枝侧身，满含不舍的望着心悦之人：莲步微抬，跨上石阶；芍药香随其不停的步履，弥散，又是分别，但，鹊枝回想起方才得到的承诺，痴痴望着那背影，不日会相见的，掩去失落，覆上温柔和期待在只有背影的眼里，看着它消失在廊下拐角后......

　　转过几折廊身，游女瞧着自家小姐，还颇有闲情逸致的赏着廊下花草，愈发急躁，小姐怎么能答应那鹊桥仙呢？毕竟—那可是帝后举办的园会，若是......游女不敢继续想，只能缓步跟在主子身后，许久，才平复下来，却没由来的想叹口气，没想到鹊枝，这小仙人，竟入了小姐的心，忆起这一年来的种种，小姐倒是宠他，屡屡与之相会，更甚者，常有亲密举止如在画舫内.......思及至此，恰好穿过一厅，只见小姐放缓步子，站定，侧身转向右方，游女神经一紧，正了正身，挺直腰背，不敢思量，随之停下，就见，大片紫色直冲而来，裹挟着徐徐淡香，是紫藤，攀援缠绕一树，因正值花季，垂下的花串层层叠叠，将底下的绿色全然吞没，只留下，纯粹的紫。

　　点点花瓣盘旋飞舞，花雨中，美人浅笑盈盈，含笑水眸中有着藏不住的喜悦，游女见此，心神大乱，不由脱口而出：“小姐”。

　　夕阳的光晖穿过片片花瓣，映入璃央的眸子，波光荡漾，转瞬即逝，待游女睁眼时，璃央仍然笑着，端庄的浅笑，似乎方才的喜悦不过是游女的幻觉，阳光直射而泛酸的眼，以及眼周洇染的湿痕，唤回游女的神志，慌忙俯身行礼，“奴—奴......”

　　“四时一过已”，璃央朱唇微启，并未朝向游女那一方，仍看着眼前，“一场风花雪月罢了”，花瓣失去风的凭托，慢慢落下，少顷，环佩铿锵，行过一块块明暗交织的石砖......

　　栖凤园。

　　红叶遮天，金绦垂地，忽而，一阵晃动，满树叶子簌簌作响，长绦飞舞，一只火凤飞来，收翅伫立于枝头，归嬉池畔，盛装仙子如云，不乏有三五要好的聚作一起，团扇半遮，时而低语时而嬉笑，一片欢声笑语，惹得廊下一众青年才俊欲探究竟，怎奈，刚想凑近，便瞧见一旁的亭内，帝后正与一干官员内眷畅谈，只好摸摸鼻子退回，可不敢在长辈们眼皮底下凑过去。

　　热闹下，璃央借口整理衣饰悄然退出.....

　　重重假山，小径幽长。

　　“央央！”

　　早已等候在此处的鹊枝快步迎上，方才还愁眉苦脸着担忧她会不会赴约，见到来人，立马换脸，欢喜溢于言表，“来”，牵起璃央的手，拉着她往更深的假山内走去。

　　“阿枝，去哪？”假山群堆砌而成的石林如迷宫般，两人在其中走走绕绕，偶能听见脚步声，说话声，以及丝竹声，璃央不免有些顾虑，拉住鹊枝使其停下。

　　“放心”，见心上人娥眉轻皱，鹊枝细声安慰：“此处靠近侍从们休憩的小院，除了仆从甚少有人往这来，前头正忙，不会有人发现我们”，“就快到了，央央......别担心，到了......你就会知道的。”

　　虽是这样说，鹊枝心里直打鼓，害怕璃央不愿再走，所幸，听罢，她便回以一放心的笑容，抚慰鹊枝不安的心。

　　“这儿！”随着几颗碎石滚落，鹊枝已满脸通红的半扶抱着璃央从一假山上跃下，原来，这片交叠的黑石假山内掩藏着一汪碧绿。

　　“央央快看！”鹊枝拨开杂草，夹杂着一丝骄傲，献宝般的将一路上不愿言说的秘密展露出来：一尾金光闪闪的龙鲤，似是察觉来人，鱼尾大摆，金光浮动间远离岩边。

　　“好看吗？”清澈、无暇的眼直视璃央，满是期盼，期盼得到心悦之人的肯定，而那身侧紧握的拳头，泄露了鹊枝的紧张。

　　直至璃央颔首，这才满足的笑了，“你看”，鹊枝信心十足的揽过璃央，侃侃而谈：“这些时日我常来此处打坐，一日，我瞧着这片假山心生好奇，想知道啊，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便跳上一看，于是就发现了这潭，我觉得底下是和归嬉池连通着的，这条龙鲤从那游到这里的。”

　　“天帝为了讨娘娘开心，建这园子颇费了些心力，搜罗了众多奇珍异兽养在园内供娘娘赏玩，我曾听夕羽帝姬提起过，是有一尾龙鲤养在池里，方才未见到，原来是躲在这里，”璃央拨了拨水面，“有心了，阿枝”。

　　“嗯—你喜欢就好”。

　　“央央—”纤指抵住微张的唇，鹊枝茫然的看着怀抱里的璃央，上一刻两人还亲密的分享这几日的趣事，璃央忽闪着双眸听自己讲新收的话本，怎地，突然间神情一肃，等鹊枝回神，抵在唇上的手指已收回，璃央也已退出自己的怀抱。

　　衣袖挥动，清幽的氛围陡然退去，耳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以及几声交谈，什么时候！鹊枝大惊，扭头看向璃央，竟然，余光瞟向四周，不知不觉中忽视了周围的变化，是央央听自己讲述发现这碧谭的时候吗？

　　“小姐”，游女自假山后走来，欠身行礼。
　　并未看来，鹊枝却已明白是何意思，“央央去吧”，自齿间挤出，勉强勾起一理解的笑容，“出来那么久，阿练、笠叔也该急了，我—我—自己可以的，不算厉害，但搭桥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我每天都在刻苦修炼，我—我......”说着说着不禁有些语无伦次。

　　“阿枝”，璃央抚平袖上褶皱，拉住鹊枝，“阿枝，我是担心被旁人扰到，这才布了结界，看你那么欢喜，我”，略微停顿，“亦十分欢喜，本想告诉你，但方才，我—”

　　瞧着央央白玉似的脸飞上两抹红霞，鹊枝赶忙回握，“不，我懂，央央，是我不对，我不该胡思乱想的，一开始就知道你修为比我高，这是无法改变的，我，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会努力修炼的”。

　　“不要胡思乱想，我不介意这些，你知道的.......”

　　“好”。

　　又是一番亲昵......

　　可，如何会不失落呢？鹊枝目送璃央远去，朝着另一方向走去，天差地别的身份、修为，怎么能不在意，若是遇到危险，自己如何保护得了央央？若是两人的关系公之于众，自己如何能让众神认可？如何能让央央不被他人轻视？思来想去，只能归因于自己只是一鹊儿。

　　碎石铺成的小路，弯弯转转延伸至拐角，不知之后是否还有，让人惆怅不已......

　　须臾，行过转角，便见，花丛旁一头戴玉冠，身着白袍的仙人正与谁说话，鹊枝无法，停下，就在犹豫是否回头换条路时，那仙人已注意到了来人，转过身来......

　　“寂岚仙君。”鹊枝微讶，没想到是认识的仙君，及时行礼，心里却生起了一丝好奇，正对着自己的这位仙友，看着极为面生，低垂着头仔细回想方才看到的一幕，那仙友腰间佩戴的应是西方神专属的虎纹玉饰，不会错的，鹊枝暗自肯定，可，从未听说寂岚仙君与西方神有来往。

　　“你是？我似乎见过你。”寂岚仙君扶起鹊枝，温和的开口。

　　“小仙隶属燕乐司，乃鹊桥仙，名唤鹊枝，是鹊练的同僚，去年您因伤告病时曾一同登府问安”，鹊枝恭敬答道，唯最后，提到阿练的时候偷偷向上瞄了眼，毕竟好友整日嘴里念叨的都是这位仙君大人。

　　话音刚落，寂岚脸上适时出现了然之色，“原来如此”，随而有些疑惑，“我记着似乎见到的只有鹊练？”

　　“怕扰了您静修，我在院内候着，只鹊练进内，”鹊枝解释道，“其实是阿练不愿我一道进去，说是有些私密的话与您说呢”，鹊枝在心里嘀咕着，强忍笑意。

　　寂岚点头，随即躬身示意那面生的仙人：“凌绝仙友，法阵改进之事改日再商”。

　　鹊枝跟着低头行礼，随身晃荡的玉饰自眼前晃过，“原来是商量事宜，约莫是西城门那边的主事，”自发找到了合理说法。

　　“你在此处是？”

　　鹊枝回神，抬头，寂岚仙君正含笑看着自己，“这—这—我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赏景？”

　　“是！”“是的。”鹊枝捂住嘴，自知出言不逊，立刻颔首缓声再答，多亏寂岚仙君为自己找了个解释，不由抬首投去感激的目光。

　　“只你一人？”寂岚关心道。

　　鹊枝正要点头，“寂岚仙君”，女声自远及近。

　　“是游女啊”，寂岚目光越过鹊枝望向来人。

　　“是”，欠身行礼，“我家小姐丢了只耳环，想到曾在此停留过，便派我来寻寻”，“这位仙友是？”仿若初见般，在鹊枝转过身后恰到好处的表现出陌生的神色。

　　“是燕乐司的鹊桥仙”，寂岚仙君给了鹊枝一个宽心的眼神，继续道：“乃我一小友”。

　　本打算摆出轻蔑表情的游女不免错愕，整个变化显露在两人面前，却也与现下而该有的反应相符，到底是上仙身边的第一侍女，即刻收回外露的神情绪，言：“没想到，寂岚仙君竟有这—”，虽不至于过于轻视却也摆出骄矜之姿，淡淡瞥了鹊枝一眼，“既如此，便不叨扰寂岚仙君”，行礼，作势离开。

　　“约莫要开席了，我也该告辞了”，寂岚望天，对鹊枝说道，“不早了，别让族人久等”。

　　“是。”鹊枝行礼，恭送寂岚仙君向着游女那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