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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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晴光大好，向意珍决定出去走走。
马车车辇正从平康坊内向着大道行去，她掀开车帘一看，相府前御赐的金匾正在日头下熠熠生辉。向意珍想起从前祖父所说，原来平康坊不止仅仅有两处宅邸，尚还分布着一些大大小小的家宅和铺子，但当谢远道愈发得意后，便将平康坊内其余的宅院铺子悉数买下，扩成相府的后院。这下，除开原有的文国公府外，新来的相府便占得坊中大半数面积。
除此之外，因着谢双自幼丧母的缘故，谢相为讨儿子欢心，更是在府中养着西域奇人、歌者花旦，常常举办表演来供谢双打发时间。
有时小公子开心，便敞开府门，邀请街上行人一齐观看享乐，不过苦于谢家奸佞的名声，往往少有人真正进入谢家一睹戏班子的风采，多数都是表面清高的路过，待走远时还不忘朝相府的方向狠狠恶啐一口，以解心头酸毒。
不需多少时间，大概马车沿着相府外墙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到达了东市。
由于东市周边的市坊多靠近皇宫禁内，且其中多居住贵族与达官，所以东市的商铺一贯要比西市的豪华一些。其中更不乏四面而来的珍奇与价格昂贵的奢侈品来满足纨绔掷金摆阔的需要。
向意珍搭着携春的手下了马车，走在热闹的集市路边，随手向小摊贩买了油果子，边吃边逛。
头顶烈阳，树下阴凉处也逐渐缩小，向意珍便拉着车夫与携春一并行去竹馆品茶避暑。
豪门的雅趣，往往呈现在安居在东市中心，闹中取静的这一方茶馆之中。竹馆，竹馆，三层飞檐小楼四周均被翠竹所环绕，而其中也一改往常茶楼布局，被装饰的别有用心。
走进前院后需经过小桥流水，方可到达开放式的一楼散座，其中溪水潺潺，散座之间以轻纱帘布相隔，别有意味。二楼的包厢雅间统统被做成湖心亭的模样，四周则以长卷挂画相遮，亭内人可闻亭外琴师弄乐之声，亭外人却难窥其中分毫。而三楼则更为私密，常受大臣相谈机要、侠客英豪交换情报或是纨绔举办宴会的欢迎。竹帘隔开，整层仅有一间，装饰就如小江南一般，因此价格也着实不菲。
向意珍择了二楼靠街的雅间，要了一盏毛峰雪沫与豌豆黄，便懒懒地倚着轩窗瞧着这人间喧闹的光景。
忽然，一位红衣公子打马而过，白玉的腰带勾勒窄腰劲身，金冠将一头乌发束起，意气风发。许是纵马过急，少年额间的红绸抹额松了几分，只见他黑色皂靴轻夹白马马腹，那马就若有灵气一般，缓缓停下。
恰好不好，白马停在落玉坊前。落玉坊，乃是东市最大的秦楼楚馆、烟柳之地。沿街所站的乐姬见如此绝色的少年，羞者则薄红了两腮，大胆的人儿便媚笑几分，迎在马前。
向意珍定睛一看，那迎着金阳而立、神采飞扬的男儿郎，正是谢双。
面对无数美人的投怀送抱、笑脸相邀，谢双面上平淡，但半挑的眉毛难掩心中得意的神情。这眉毛一挑，加之狭长的丹凤眼，让本来如冰霜的谢小公子多了几分痞气。他将头一低，扶正腰间胡人佩刀，系好抹额。
再抬首时，早换上一个淡淡的笑容，两眼笑眯眯的，像一只狐狸。
“姐姐们，我是来寻人的。劳请您进去，将唐授喊出来。”
坊外美人纷纷故作可惜娇态，转身掀起珠帘欲请谢双入内。方才马蹄声急，又引出不少落玉坊的姑娘倚在红槛旁，一睹这位小公子的英姿。
人都说落玉坊的姑娘们如花似玉，生得各有风情。往日里除开入坊内一掷千金，也难见落玉坊的花颜一面。可今日谢双红衣白马，立在坊前成了一道姑娘们眼中的风景，而坊里姑娘一颦一笑的娇调与搭在红槛的软香脂绸，也恰好成了东市街头旁人眼中的风景。
街边的男人眯眼观看，女子则不屑一顾，白眼捂鼻走过。这般脂粉香，可谓是千人千味，让人有不同的心情。
“小公子，我们哪儿识得旁人。不如您进来，我们陪你好好寻他呀。”一个舞姬绞着帕子轻掩媚笑，一双眸子送去脉脉的秋波。说罢，那红色的丹蔻甲边伸向谢安的袍服，意图在轻拉细扯之间将他迎进自己的温柔乡之中。
谢双难以让人察觉地皱了皱眉头，轻轻动了下胳膊便敛起宽袖，不让人碰。他面上仍然带笑，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翻身下马。束发随着下马动作飞舞，金冠上嵌的宝石晃人眼睛。
娇笑的美人侧身去请，这一切都被“隔岸观火”的向意珍看得清清楚楚。
已经历过一世的沧桑也难掩住她面对谢双时风风火火的大胆性格。这下，向意珍急得火烧眉毛，忙忙摘下发间的一支白玉流苏珠钗匆匆掷去，扔时还不忘大喊一声：“谢双哥哥——”
幸而少年眼疾手快，伸手一抓，这满怀爱意的“暗器”便稳稳当当的落在自己手心。与此同时，向意珍也从竹馆二楼跑至自己身侧。谢双心里不禁诧异，这小姑娘跑的如此之快，侍从才刚刚出了竹馆，她已然跑到街对面的落玉坊来。
“小圆？为何在这儿？”谢双握着珠钗，看着比自己矮一头的女孩问道。
此刻的向意珍气喘吁吁，拂着自己的心口，雪白的肌肤也因剧烈的短跑而浮上一层薄薄的粉云。桃粉色的裙摆随风翻起，让人不禁觉得，有一枝桃花记错了花期，竟然在夏末初秋的时日里绽放。
她笑眼盈盈的望向谢双那双好看的眼睛，说道：“在竹馆里歇息呢，抬眼便看到你啦。”向意珍向他身后探了探，望向站在落玉坊两侧环肥燕瘦的姑娘们，“你呢？你在这儿干什么呀。”
只见谢双渐渐敛起方才神采飞扬的笑意，人也变得扭捏纠结起来。他身子有些着急的前倾，手不自觉的握上腰侧的佩刀，耳根也攀上一层不易察觉的粉色。
他说话有些着急，像是急着解释什么似的。“我，我是来寻唐授的。一、一个大男生好端端的说要来这里找点创作话本的灵感...唐太祖母让我把他抓回来。”
向意珍见他窘迫模样，不由得捂嘴轻轻一笑，脸也红了许多。待到反应过来后，忙忙轻咳了几下试图将方才那短短的片刻掩盖过去。
“啊，是这样。原来是平西王殿下。”
她心中一想，谢双纵是因着找人而被莺莺燕燕相环绕，自己也一定会心气不顺。于是心下一计，不怀好意的对着身后正低着头不敢乱看的马车夫杨叔。约莫是被向意珍盯得发毛，杨叔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自家小姐。
“小，小姐？”
“唉，在呢。”向意珍拍拍手，理了理自己的宫绦穗子，“可是我想让你陪我去把没吃完的豌豆黄拿来。那不如，麻烦杨叔去把殿下带出来吧。”
不给人答应的机会，向意珍往那个领头的姑娘手中塞下一双玉镯子，像是撒娇一般恳求道：“麻烦漂亮姐姐了！殿下出来时，还请找面具或者透笠一样的物什遮掩一下。”
唐授乃是大魏朝唯一一个异姓王爷，因当时大魏朝初建，五胡各国联盟欲想趁着先帝根基不稳时进犯中原。唐家适龄男子均跟着唐老将军出兵抵抗。陇西一战打的轰轰烈烈，惨烈至极，唐家以牺牲满门的代价换来五胡各国元气大伤，不敢再次来犯的结果。于是，将门世家的唐家从此只留一府老少妇孺，和唯一的男丁唐授。
魏帝为了嘉奖满门忠烈，故封唐授为平西王，做了一个长安并无实权的闲散王爷。
唐授本人也十分争气，十分让疑心甚重的魏帝放心。他本人对建功立业、当官入仕毫无半分兴趣，反而成天风花雪月，吟诗作对，在文学诗词和写话本这方面颇具天赋。
只见杨叔被簇拥进了落玉坊，一张黝黑的脸生出点紧迫的红色，像是煮熟的红虾一般。
“这下可好，杨叔连路都不会走了。”一旁看热闹的谢双不嫌事大，又补了句，“你看，都顺拐了。”
向意珍一听，雪白的小脸上再也顾不得矜持，捂着嘴便仰头笑了起来，笑声像是掺了蜜的风一样吹进谢双的心里。这下因着女孩的感染，谢双也别过脸去，偷偷笑了几声，常年因病而苍白的双颊，总算有些粉色。
直到杨叔扶着唐授出来，谢双与向意珍才别过在这落玉坊门口。她看着红衣白马的少年护送着一辆车架逐渐远去，马蹄踩在残阳浮金的落日之上，就如同一幅画卷一般。
她那双揽星的眸子久久望着前方，直到把这画中每一个细节都记下，才转头登上马车回去。
是夜，一阵清风送爽，只着小衫的向意珍不免觉得冷了，轻轻打了个喷嚏。她拽来一张云肩披上，看着窗外的几颗桂花树，枝头已经抽出像星子一样斑斑点点的花苞了。
时间过得很快，原来已经大地万物已有了秋天的苗头。
一抹红衣的影子撞进她脑海里，她又想起白天少年打马而过的如画场景，再细想去，便想起前世时谢双一人领着千军万马立在城前，一把刀寒光瑟瑟。那时城墙之上的弓箭手将羽箭悉数对着他，而他竟然片甲不着，只一身玄色单衣，迎着刀剑而上。
向意珍不禁心里一惊，想必活下来并非谢双所愿，厌世的公子，只想杀遍天下所有负他的人。
玄袍的阴郁公子与红衣的打马少年逐渐在向意珍眼前重合，成为一个厌世又冷漠的谢双。她才明白，一个在悬崖边行走的人，可以离生路更近，也会一脚迈入死门之中，困在永远的黑暗里。
她鼻头一皱，只替谢双感到委屈。又想到谢远道是奸佞权臣已是事实，而谢家灭门，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依着前世的记忆，在谢家一案之中，无论如何谢双都有存活的机会，可在翊王登基后，他是否会主动好好生活便不得而知。
她看着今日的一轮圆月，想到时日还长。如果上一世的谢双伶仃一生，那么这一世她便要做他生命里的所盼、所想。
她要谢双活着，好好地活着。
奸臣的儿子不一定大奸，其实谢双也可以做个好人。
这算是自己私心，也算是对上一世浑浑噩噩的向意珍的一个成全。
想到这里，她算了算时日，原来那场长公主府的诗会也快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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