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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训练初日其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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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崇,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奇怪?”任拂笑舔了舔唇,眸泛冷光。
陆诀扬头望了望树梢,树梢上日光倾洒,金光闪闪,正是初夏日头正盛时。但再向下,光便消失了,地上是阴暗一片。
光被阻隔,只能是有东西遮挡。又无色无形……
陆诀道:“阁下设高等结界拦截,意在何为?“
林间忽响起笛声,低沉悠远,如泣如诉。自四周丛林中陆陆续续行出十几头野兽,呈包围之势逐渐向任拂笑和陆诀缩小。
任拂笑抽出佩剑,面色严肃:“它们眼睛怎么都是红的?“
陆诀沉声道:“两音笛可通过吹奏乐曲操控野兽,被控者双目泛红。”抬目扫过一圈,“这里面,有几位是老相识。”
——
卫琨珸停下脚步。
树木苍翠欲滴,面前仅有的羊肠小路空无一人,一片静谧宁和。
但是……
卫琨珸看了看旁边树上有小刀刻出的两道痕迹,眉头又紧了紧。
他打了水给了卿云岫后,卿云岫说不想拖他后腿让他先走。他想了想,毕竟事关人命,还是该来看看。
跟随那白衣少女进了林子后,因为森林地形复杂便跟丢了。这本没什么,他沿路寻去应也可发现端倪,但,这竟是他第三次回到相同之地了。
他卫琨珸虽自小长在长安原平坦内陆,但方向感一向极强,怎么说也不可能被困囿原地。
忽然前方草丛有动静,卫琨珸耳朵动了动,疾道:“谁?”
“啊,原来是更胥兄,我还以为又是头野兽呢!”草丛间有衣物簌簌声,少年站起,谦谨行礼。
“柳巷?”卫琨珸收回隐隐运功的手,“你在草丛里做什么?”
“实不相瞒,”柳巷惭愧道,“宿掌其实隐瞒了这一项附加考验。璇玑台森林早在一百年前便被施了雾里看花诀,只有找到适合之法才可破解。在下适才未来得及考虑,便被一头钩吾狍幼兽阻挡了去路,刚刚才将它赶跑。“
“雾里看花?”卫琨珸抬抬眉梢,“柳兄是璇玑台弟子,怎能不知璇玑属地所设结界破解之法,还需费心考虑?”
柳巷解释道:“这实在是因为此法是三阶术法,破解之法瞬息万变,在下修为低浅,短时间内破解实属不易……“
“柳兄过谦了。”卫琨珸敷衍一句,然后道,“我上去看看。”
脚点地跃起,在树干上几回借力,上了树梢。
雾里看花,他对此术不甚了解,但也知道是迷惑类技法。既是迷惑而非现实,那就只能作用在特定感官上,若是技法再强些,对其他感官也有削弱作用,但也仅限于此了。人力毕竟有限,如何能一手遮天?
卫琨珸闭上双眼。虽内力被封,但多年的底子早已打磨他的听力高于常人。风吹树叶的窸窣声与林间鸟鸣在高处得以削减,耳旁便若有若无传来一阵笛声。
两音笛?卫琨珸睁开眼睛,脚尖几点,朝东南向疾去。
——
“这不是莽苍之怒十大凶兽之一肥遗的幼兽吗?这畜生怎么还活在世上?”任拂笑看到一头蛇形却生四足六翼的怪物,惊道。
陆诀面色沉静,剑气磅礴,格挡一众攻上来的猛兽,闻言道:“看其身下,有人豢养。”
任拂笑贴地而行,一招侧削抬起其爪,果然看到一枚黑红圆形印烙在掌下。但这是邹渠普遍的烙印,从中看不出任何信息。
“豢养?沿山剑尊不是明令禁止过上古凶兽不得私自豢养的吗?”任拂笑一惊,似蛇的怪兽一爪撕破了他的衣袖。
“璇玑台藏有千万书典,录有万物标本图鉴,豢养的稀有灵兽亦不下千计。”陆诀移到任拂笑身边伸剑挡住一击,“先师曾誉其‘邹渠聚宝盆’,故默许了璇玑台带回莽苍十兽的精魂淬炼重生。”
“你这么说……意思是这肥遗是璇玑台养的?难道是给咱们设的障碍……呼……”任拂笑因为被封了内力太不适应,已经隐隐支撑不太住。
“保存体力,过后再谈。”陆诀挥剑扫过去,剑的角度真是刁钻,剑风掠过任拂笑的头发丝,击到了欲偷袭任拂笑的一头惊雷豹。
——
卫琨珸向东南疾步四里,随着笛声越来越清晰,终于,他看到一袭白衣。
眉眼哀苦、身形娇弱,又是与君纤纤相差无几的长相,不就是那赏剑大会上拿着陆诀的剑、指着陆诀哭爹的君纤楚吗?
卫琨珸抬眼看了一圈,未见陆诀。他抬腿行过去,故意弄出了声音。君纤楚果然一惊,身子一抖,连笛音都颤了两下。但小姑娘挺持之以恒,转过身来也依然持着笛子吹奏。
卫琨珸只觉荒唐。这丫头,这辈子就光想着报仇了吗?
君纤楚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看来是认出了他。于是他没再拖沓,道:“还不停?陆诀在哪?”
君纤楚向后退了两步,从两旁丛林里迅速出来两个蓝袍子,璇玑台弟子的扮相,挡在了君纤楚面前,手间都聚着内力,逼近。
卫琨珸勾了勾嘴角。没有周旋拖延,一步靠近其中壮点的蓝袍,手捉住那人的腕,向旁一掰。
这时壮蓝袍才反应过来,击出了内力,刚好击在了瘦蓝袍身上。
只听瘦点的蓝袍惨叫一声,向后退了五六步,捂住左肩叫了声倒在地上。卫琨珸看都没看,扣住了壮蓝袍的肩,两处同时借力,起!
壮蓝袍被硬生生过肩摔了出去,落地时沉重一声响,直接翻了白眼晕了过去。
他抬头,给了君纤楚一个准备了半天的凶狠眼神。
君纤楚终于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卫琨珸这行云流水的一连串,看似狠辣,实则伤不到什么筋骨,纯属唬人的把式。他没有真傻到去动汤冼尘的义女,只是个被仇恨蒙蔽双眼的修为不高的小姑娘,讨厌在身份却特殊,真动了就惹一身麻烦。
况且,卫琨珸也没信就她这点伎俩真能将陆诀怎么样。
果然,在君纤楚停止的三息间,面前空地突然射出陆诀的剑气,紧接着一层透明的罩子被斩得四分五裂。
“这么容易就破开了?什么情况?”任拂笑边从破裂的结界中走出边道,身后是一些或伤或晕的猛兽。
陆诀未回答,因为他从结界破开的那一刻就看到了一个人。
眉梢上挑,唇角似笑非笑,清朗的脸上那般轻狂的表情,鸦青发带随风扬起。
“想必你又觉得我多管闲事,随意。设计你的人在这了,你俩的恩怨尽早了清楚吧!”卫琨珸对着陆诀说完,回头看向君纤楚,“先说白了,你要杀他,我不许。一定要杀,我欠他一条命,你尽管来杀我,叫多少人用什么样的手段都行,杀了我算你本事。但若是了结后还无谓纠缠,“他露出个凶狠的表情,”我可不是会手下留情的烂好人。”
任拂笑喊:“卫琨珸,关你什么事?你……”
卫琨珸打断:“那又关你什么事?”
但他顾着回嘴,没看到陆诀看着他的神情。
君纤楚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壮瘦两个蓝袍表情痛苦地倒在地上,对面是三个修为都比她高不少的男人,其中一个还嚣张乖戾,似一言不合就要送她见阎王。纵然她多想复仇,此时着实不是个合适时机。
“十日后,碧宿湾。你一人来。“君纤楚指着卫琨珸道。
陆诀皱了皱眉,欲言。卫琨珸马上笑起来:“爽快!我定赴约。”
君纤楚未再久留,很快离开了,匆忙到连她两个随从都没顾上管。
陆诀眉结未展,看看卫琨珸:“我不需……”
卫琨珸将胳膊枕在头后绕过两个蓝袍向前行去,打断了他的话:“君纤楚心也挺大,把他们留在这是送给我练手么?”
训练初日其五
陆诀跟上去:“卫琨珸。”
“啊,这君纤楚还有完没完?子崇你什么时候也还一下手,让她明白你就是不跟她计较,要是她再得寸进尺,你也不会再忍让啊……“任拂笑快步行到陆诀身侧。
“哎听说这个树林里还施了个雾里看花,你们可有什么办法破解没有?“卫琨珸在前面打了个哈欠。
“雾里看花?我记得不错的话是高阶迷惑类阵法吧,子崇,怎么办?“任拂笑前半句顺嘴接了卫琨珸的,但到后半句又赶忙圆回来自己是在同陆诀讲话。
卫琨珸嗤笑一声,太幼稚了……
陆诀未言,从袖中掏出了根棍子。卫琨珸分辨半天明白了,这应该就是陆诀的占星木吧。
陆诀将占星木向地上一掷,占星木随意转了几圈停在了一个方向。陆诀捡起占星木,向着这个方向走了出去。
“哎?子崇你……这也太随意了吧……”任拂笑嘴角抖了抖。
卫琨珸呵了一声:“问的也是你,嫌的也是你,事够多的嘛。“哼起小调也朝那个方向去了。
任拂笑咬牙切齿:“卫琨珸你!”
每当被树挡住眼前道路时,陆诀就再掷一次。卫琨珸二话不说,陆诀怎么走他就怎么走。但当他看到森林尽头的时候,还是在心底惊了一惊。他对占星卜卦之事一直抱着隔山观火的态度,行吧说白了他就是不太信这玄之又玄的玩意。但如今事实这么简单粗暴地呈现在眼前,难免让他有些瞠目结舌。
出了森林便是一白银沙滩,碧蓝的潮水一浪浪互相追逐,夕阳为浪花镀上金边,真是一副能让人胸怀开阔的好景象,远处现出璇玑台的大门。沿沙滩又跑不到一刻,终于看到立在门前的袁迟。
袁迟对他们点了点头,三人回礼。
任拂笑朝门里看:“有人在我们前面到了么?”
袁迟道:“未曾。雾里看花此术精妙,破解之法万种,却万变不离其宗,其宗乃信。若信,则此术形同虚设,轻易如常。”目光看向森林,“但如今看来,清明之人仍是少数。”他抬手招了下,便从森林上方飘过来一团金粉色的雾岚,逐渐缩小直到成为一光点聚于他指上,他一摊掌,此光点便融进他掌心。
卫琨珸心中暗暗惊叹。能将雾里看花这种高阶阵法随意施加与收回,白龙宿之掌的内力也是深不可测啊!
大部分弟子果然是被雾里看花困住的,自袁迟收回术法不过半个时辰,众人都纷纷跑了回来。
但不见卿云岫和卓戏时,卫琨珸啧了一声。
柳巷清点了人数,向一旁莲台上打坐的袁迟禀报:“雍成君,还少卓仲央与卿如榭二人。”
袁迟未睁眼,只是道:“可有人愿意回去一趟将他二人找回?”
卫琨珸抱拳:“同门未归,弟子愿前往寻回。”
殷殷叉着腰喘着气:“我……我可不去了。他自己实力不够走丢,为什么让我再折腾一回啊?”
卫琨珸已转身向门外行去。
在这时,璇玑台内一抹蓝衣飞来,残影几连站定在卫琨珸身侧。
此时应在占星的青龙宿掌汤冼尘目眺远方,侧脸在暮霞衬托下宛如雕刻:“我与你同去。”
在一片愕然与莫名中,陆诀已握起剑的手缓缓落了回去。
——
汤冼尘解了卫琨珸内力的封印,两人轻功与瞬移,不过几息间立于林子的正上方。
卫琨珸落了个树杈,看汤冼尘立于半空如履平地,指尖印伽千变万化,便自眉心飞出荧蓝光蝶,一串串向四方散去。
千蝶寻!
要说这是个不小的术法了,使起来应该也挺费劲。但汤冼尘双眼轻阖,神情温润,柔和的荧光衬得他面容俊美脱俗中还带着丝不染一物的圣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在施什么魅术吧!卫琨珸啧了啧。
少时,汤冼尘睁开眼。睁眼那一霎万千光蝶同时碎成片状,像烟火绽放再向下缓缓落去,又是一个绝美的盛景。卫琨珸明白了。怪不得邹渠有一言:“宁死泊如手,不见谪仙容。”且不提见不见毒宗的那位,死在这样绚丽壮观的术法下,谁都会生出心潮澎湃死得其所的感慨吧!
同样被这一幕震撼到的,还有卓戏时。
此时他正坐在一个深坑之中。深坑很深,深得他耗尽内力运转轻功也没法带着筋疲力竭的卿云岫飞出去。哦还有,他之所以坐着,是因为他摔下来时护着卿云岫结果把自己腿摔折了。
璇玑台的森林里有这样一个坑他可以理解,毕竟他也听说过璇玑台豢养灵兽,有时林中灵兽暴走,自需手段降服,挖个坑算很直接高效了。可是为何这个坑今日会被开启,他俩又刚好掉了进来,卓戏时想想都觉着荒唐。
荒唐着荒唐着一只粉蓝粉蓝的光蝶就停在了鼻尖,他莫名仰起头。正为他扯了自己衣角包扎固定的卿云岫也发觉抬了头。
头顶上只剩一井口大小的将黑的天空中传来泠然碎玉之声,目光所及就有许多亮晶晶的蝶散成闪烁星光,星光落了下来,落进了他手心。
再然后,坑口现出一人,手一招,他和卿云岫就升了上去。待他出了深坑落到地上,他才看清楚来人,青龙宿掌汤冼尘。
他慌忙行礼道:“泊如君。”
“走也能走到坑里去。”旁边有人戏谑。
卓戏时转头一看,卫琨珸扶着卿云岫。卿云岫对着卫琨珸虚弱又温柔地笑。大概是卫琨珸见她面色苍白,也没再说什么。拍了拍卓戏时,向汤冼尘示了意,便带卿云岫先走了。
卓戏时摇摇头叹了声,往前走,啪叽,摔倒在地。“嘶!”他吸了口凉气,两只手握了拳头,一滴冷汗淌了下来。
“受伤了?”汤冼尘行到他面前,俯下身,握了握他的腿。
“啊!等等等一下……”要不是伤的是腿他就疼得蹦起来了。
汤冼尘默了,然后璇玑第一仙君半蹲下、背过身去,道:“上来吧。”
这回轮到卓戏时默了,一时之间连疼都忘记,不知手脚如何安放,半天才木讷答了一声,小心之又小心地攀上了汤冼尘的背。
今夜无月,星星亮得惊人。但从汤冼尘身上,他仿佛嗅到了月光的味道。
清隽而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