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良）枉凝眉》颦时卿

3、壹【下】 前路红尘不堪染

　　从那个男人的家里出来后，孟离方带着孟鹤堂陆陆续续搬过几次家。新搬的地方一次比一次偏僻冷清。孟鹤堂起先还去过几次学校，因为离方姐白天在家休息，嫌他吵闹，硬是把他塞进去。后面实在是搬家太频繁，一个地方的学校去没几天又搬走，才索性呆在家里。
　　孟鹤堂看着一处又一处的新家，就算是小孩子也知道日子过得越发拮据。只是搬家搬得频繁，显得离方姐好像在躲什么人一样。
　　有一次离方姐叫他出去买点菜，他回来时在附近的小巷口看见了几个男人，穿着教书先生的长袍，文文秀秀的，瞧着很可亲。他不觉就向他们走近了几步。孟鹤堂不爱去学校，那是因为学校里总有人讲离方姐的坏话，他不忿却又无法，所以不爱去。但学校里的教书先生对他比较和善，总说他是个有天份的孩子。对于先生教的字词诗赋，他有一种天然的喜欢。
　　那些男人见孟鹤堂走近了，便招呼他：“小姑娘出去买菜啊？"
　　“嗯。”孟鹤堂开心地笑起来，又走近了两步。走动之间突然瞥见自己耳边长长的假发，怔了一下便停住了。这段时间离方姐要求他出门一定要打扮成女孩的样子，并且叮嘱他不要随意在外人面前说话。于是孟鹤堂“嗯”了一声之后，就只是笑笑的望着他们。
　　"小姑娘，你们附近这里有没有一个叫方满的女人？”其中一个男人率先出声。
　　“方满？”孟鹤堂歪着头想了想，“这附近就没有姓方的人吧”，他摇了摇头。另外一个男人“啧”了一声，”傻不傻她怎么还会用原名？”转头向孟鹤堂说，“你们附近有没有什么人是当舞女的？”
　　“舞女，离方姐姐是舞女啊。”孟鹤堂心里想着，但脸上一副的天真单纯，对他们摇了摇头。直觉告诉他，他现在应该马上回家，把这一切告诉离方姐。他向这群男人挥了挥手，蹦跶着回了家。
　　一进家门，他就告诉了离方姐。果不其然，离方姐一下子熄了屋里的煤油灯。当时已是黄昏，离方姐熄了灯后拥着他，他能够感受到离方姐在微微地发抖。瞬间孟鹤堂觉得像有莫大的灾难临了头，他也不敢动，两个人就那样静悄悄地坐着。夜一深，孟鹤堂小孩子熬不住，睡了过去。等到第二天早上，他醒来又看到相似的场景，离方姐打点好一切行装催着他梳洗，因为 他们又要搬家了。
　　“铛---铛---铛”隔壁家的西洋钟报时的敲打声把快要睡过去的孟鹤堂叫醒起来。孟鹤堂揉揉眼睛，看着窗外深深的夜色，离方姐还没有回来。他正打算过去把那碗汤圆拿去热一热，突然听到窗户“哔哔剥剥“地响了起来。他狐疑地回过身，看到窗户外那个不断张望的人影，心下了然，便开了窗一看果然是他：“九良，你怎么又来了？”
　　秋夜的寒风一吹，街道上呼啦呼啦的叶子掉下来。外面的孩子只披着件马褂，瑟瑟缩缩:“班主买了宵夜，叫你一起去吃呢。”
　　“栾班主啊，”孟鹤堂笑了起来，但想了一想，又不好意思地说：“离方姐····离方姐不肯让我去的。她应该快回来了。”
　　“呀！她最近不是肯让你过来了吗？都没打你啦。上次不还去接你了吗她上次还冲着栾班主笑呢，”周九良顿了顿，“其实你姐姐不凶的时候也是很好看的。”说罢，又抬眼看了孟鹤堂一眼：“你跟你姐姐一样漂亮。”
　　“是吗？”孟鹤堂的笑容从嘴角蔓延开来，攀上了眼睛变成细细的月牙。他笑着看着周九良，九良也被他看得莫名地笑了起来。
　　两人在皎皎的月光下，隔着一扇窗户，在萧瑟的秋风里快乐地对望着。两双澄澈的眼睛里，盛满着纯粹的喜好。
　　“·····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一首小曲被哼得缠绵悱恻，越来越近，突然间却戛然而止：“鹤堂你干嘛呢？”
　　“是离方姐的声音！”孟鹤堂转头看去，果然是孟离方站在小巷口。他赶紧回头看看九良，九良向他点了点头，又冲着离方姐说了一声：“姐姐好！”然后飞快地跑掉了。
　　周九良的一声招呼在这深夜里显得特别响亮，离方姐显然没有猜到九良会跟她打招呼，怔了一怔，便“咯咯”地笑了起来。
　　孟鹤堂看着笑着回到家的孟离方有点手足无措，离方姐向来喜怒无常，而且她一向不喜他与九良他们在一起玩。虽然最近离方姐也没有再说什么，但保不准······
　　“离···离方姐，我····我给你热一热汤圆。”孟鹤堂有点怯怯。
　　“不用了不用了，”孟离方仍是满脸笑意，“不饿。”
　　“那······”，孟鹤堂局促起来。“鹤堂啊，你喜欢和他们玩啊？”孟离方脱下鞋，走到镜子前拆下头发，慢慢地梳起来。“嗯·····，”孟鹤堂有点懵，他搞不懂此时的离方姐，只能小心翼翼地回答：“我……我……要是离方姐不喜欢我就不会过去。”
　　“那你就是喜欢咯，“离方姐梳完头发在旁边的一盆凉水洗手，笑着哼了一声，“说的那么好听，之前我不许你去的时候，你不也是偷偷去哈？”
　　“也，也不是。”孟鹤堂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怎么，喜欢唱戏也不敢跟我说啊？那戏班子里有人陪你玩，有人教你唱戏，还有人教你识字念书。你不是喜欢得紧吗？怎么不跟我说？”，孟离方顿了顿，拿起搭在盆沿的布擦了擦手，“如果我把你送去他们那里你愿意吗？”
　　孟鹤堂没有出声，孟离方不看他也知道这傻孩子现在肯定呆住了。她笑了笑，站起身来想把灯熄掉，瞥见椅子上搭着的两件小裙子，皱了皱眉：“你以后不用穿这个了，就穿之前的衣服好了，我看九良他们的马褂也还好，过两天我改两件给你。”说罢，把灯拨灭，自顾自地靠在摇椅里，他们并没有床。
　　寂静中，孟离方又哼起刚才的曲子:“八月西风起，想君发扬子。去来悲如何，见少离别多·····”愈发凄迷的曲调在深夜里飘荡却迟迟不散，像水里捕鱼的网，紧紧攫住了黑暗中的孟鹤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