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师》玲笼之处

5、青戎青榕

　　“公子？”

　　……

　　许是没有得到回应的缘故，来人又道了一声“玖公子？”

　　透着指缝，循声望去，瞄到了一角青色衣摆，两条暗紫色的襟带自束起来的扣处垂落至青摆旁，正是入殿前那令他心头一悸的青衣少年

　　那少年做声后盯了楚辰玖小会，见没等到后者回应，又补上一句

　　“公子现下可是空闲？王爷差了令，请您迁去殿北的常清院住。我已命家仆替您收拾好了衣物，还有几样您的琴具还是要劳烦您亲自去看看如何打理比较妥当，顺势劳您看看还有没有落下的。”

　　方才是惊魂未定，现在又听这青衣公子对他毕恭毕敬，又称他公子又称他您的，哪里受得起

　　连忙摆手道“这位公子切莫这样称呼我，实在是无福消受，迁院之事竟还要劳烦您帮忙，实在惭愧”

　　刚刚在大殿里那情势算是让楚辰玖自己摸清了现下的地位，美名其曰是个禹王府入府乐师，说难听点就是个臭弹琴的，该杀该剐还是照样的，这青衣男子一没着家仆服，二在王府里又可佩剑，三是先抛开他这一身不凡的气质，单看他那佩剑便足以知道此人想必在禹王府中地位不低

　　噗嗤

　　见楚辰玖这般紧张，眼前的男子轻笑起来

　　“玖公子便先随我一起去原先的住处打理琴具吧，余下的我已差人送往新院。”那青衣公子倒是先一拂袖，示意楚辰玖先走

　　乐师在这王府中地位本就属于不高不低，而楚辰玖又是乐师˙中品级不怎么高的那一种，所居的院落从大殿往过去的话更是要绕了又绕，几近于王府的边角处，也难怪刚刚他赶来的时候一路小跑。

　　路经一片竹林，周遭的剑竹高耸入云，竹茎参差交错，延伸开的竹叶又悉数散开，挨片地叠在一起，织成一片竹荫，脚下一条细石鹅卵路嵌入土中，向前方蜿蜒开，踩上去混着竹叶，竟发出一阵阵悦耳的声响。

　　还有这种好地？楚辰玖环顾了一下，不禁在心中暗暗感慨，定是来的时候太匆忙了只顾着抱着琴一通奔袭，竟没注意到此等好景
　　右手边还有个小亭。

　　那亭子以一方方正正的石台为基，建于此之上，天圆地方，四根亭主直耸地各立四角，亭顶内部是以榫卯之构，一级一级搭建搭成一个穹顶，外部再施以砖瓦覆上，四尖亭角翘而尖，覆着青瓦延伸出那亭柱之外

　　亭子之外还有一片由砖石铺成的平地罩在这竹荫之下，若是风掠过，还会有些竹叶飘落，零落飘散在地上。合着透过竹叶的日光，那日光经由竹叶上的露水折射，斜照在亭顶和空地上，将这一处衬得胜似人间景

　　发觉楚辰玖盯着那小片空地，“那边是平日里王爷习武练剑的地方”青衣男子缓缓道来

　　原是这样，楚辰玖顺势在脑海中脑补了一下殿中人着一身常服，手中执剑，起势之姿身轻如踏雪飞燕，点剑而起，出招收招之间那长剑如白蛇吐信，剑锋破过空中掀起阵阵气流化为剑气，嘶嘶破风，一道银光破空闪过，引得竹叶叶落分崩

　　“到了，前面便是公子您原先的住所了，我在此等候您便是。”那青衣公子微微颔首道

　　楚辰玖的思绪随着声音被拉回了现实

　　“不必拘礼不必拘礼，若是不嫌弃的话，公子可愿入寒舍小憩片刻？”楚辰玖连连摆手道，刚说完便感觉不妥，依他刚刚醒来时见到的那屋子里的惨状，房间内的地面是用石灰粗粗砌过一遍的，角落处还有几处因常年雨天漏雨而阴深的水痕，就连那书案，罢了，说是书案都是过誉了，全当它由是几块木板支起来的。再想到那寝床，平常人家寝床前都是要布有一层幕帘，就寝时便拉下来。他那间房子的幕帘呢，比较独特，换句话说，比较单薄，直白点说的话，就是一层破破旧旧的布帘挂上去了而已。

　　“那便多谢”

　　此人同禹王必定交情甚好，在王府中也有着不凡的地位，相比入府后是要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了，这样一直唤人家公子公子的未免也太过尴尬了些

　　楚辰玖从茶架上取下一只青瓷茶杯，续上了一杯还热乎的龙井，收袖双手送于他面前

　　“可有幸一知公子的尊名？你我同在一府，如今我还不知如何称呼您，一直以公子代称实为不妥”楚辰玖一边回身一边走向自己的琴台，拿起丝布准备整理剩下的琴架和护具。

　　“唤我青榕便好。”那男子稍低下头，启唇品了一口楚辰玖递来的茶

　　“青榕？好名字？单这榕字是哪一个？”

　　青榕神色一僵，忽的沉默下来

　　见此情景，楚辰玖发觉是自己僭越了问错了话，赶忙说道“是我多嘴，本是无妨的，榕公子见谅。“

　　青榕神色缓了下来，道“原是戎马的戎字，后归宗于王爷门下，王爷便单把这戎字改为了榕。”顿了顿，“时辰到了，想必王爷已经在您的新别院等下了，我们起身吧”

　　楚辰玖这几趟走来，也算是把禹王府北半边差不多摸了个大概，对着王府内院落的精糙之别，近远分布也大概模棱两可的知了个底，愈是清楚便愈发深刻的体会到了这常清院比起自己之前住的连名都叫不上的小破院子不知道不知好了几百倍。

　　家仆观察下来，大概分三类，管事类的，还有像他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剩下一类就是专门做杂役和粗活的了。这三者的院落散布也分别依着从里到外一层一层向王府的边角散开，若说是这最低等的家仆的住所是贴着王府墙边的，那他原来的那个小破院子便是只和这最末等的家仆只隔了一条街。可惜可惜，本身是个乐师，也算是名风雅之士，可惜在这乐师中自己的品级也是较低的，住所便自然而然捡不上什么好的了。

　　这常清院倒是雅致，院墙是由石砖一层一层砌好的，刷以雅黄色的石漆，墙顶又盖上了一层青瓦片，衔一拱门，拱门上面挂一金字提笔匾额，标有常清院。

　　“请”青榕探出左手，示意楚辰玖先一步进院

　　“禹王真是好雅兴，竟是连别院都布置得别有一番情致”楚辰玖一边踏进院内，一遍无意识的抬起右手，用食指关节抵着唇，这是他在发呆，思考，还有欣赏时候的招牌动作。

　　“来了新居处，竟也不进门看看？”主殿内传来一男声，倒是耳熟。

　　一回想，楚辰玖浑身上下闪过一阵电流颤了一下，血液瞬间从指尖倒流

　　这声音还能是谁，禹王。

　　“那我先在院门口候着了，王爷若有吩咐唤我便是”

　　青榕冲着殿内俯身福了一福，转身之时留给楚辰玖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那表情无异于是在无声地告诉他，“你便自求多福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