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传说》腊月酒

23、奔波

　　临海，已经进入九月，酷暑渐渐散去，迎来了一年之中最凉爽和舒适的季节。
　　曾经尹涵最喜欢的秋季，她都没有心情去关注。回国后的第一件事情是见Olivia，她已经不打算跟着江海去参加海洋号的活动了，必须要救athrun的想法充斥在她的脑袋里，所以她要先了解清楚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athrun身上发生了什么。
　　去找Olivia的路途有点长，她先找了库克送她去了很接近人鱼聚居地的小岛，等库克走了以后才对着北部深海的方向喊Olivia的名字。做完这一切，自己都无奈，好原始的方式！
　　尹涵坐下来等待的时候，就忍不住开始回忆与athrun相处的点滴。见面时他一直都是处于一种很平静的状态，有目的想要了解很多人类的事情，而出现明显的情绪波动就两次，一次是吃辣时尹涵调戏地擦了他眼角的泪水，第二次就是几天前……
　　她曾经以为是人鱼的性格就不同于人类，都是很平静的状态，接触完人鱼族的小朋友以后，就知道不是，跟人类一样性格各异。海风吹拂着，将尹涵额头前碎发吹走，她摸了摸athrun轻吻过的额头，如果没有发生申海的事情，自己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听到他的表白？
　　尹涵看到Olivia从海里头探出了个脑袋，起身走到岸边的礁石上，说道：“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需要跟你了解一下，我得把athrun带回来。”
　　尹涵最后那句话又坚定又低沉，Olivia作为旁观者早就看清楚他们相互吸引的样子，在人鱼族是值得讲给孩子听的童话故事，Olivia开始讲述这几天的事情。
　　“athrun从江海那边得知你被申海困在U国时，就开始出现情绪波动，你应该清楚，我们大部分的情况下都是很冷静的。”
　　“他跟我问过当时被抓走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时候被关在小岛上，起初先是抽血，然后他们要我把人鱼的聚居地点告诉他们，我装作听不懂人类语言，他们就开始电击我。之后还尝试过把我放在海里，想让我带路，我不配合，就开始拔我的鳞片。”
　　“他听到这些以后就开始焦躁不安，可是江海让他冷静地等，你老师说你是一个独立主权国家的公民，申海不可能一直扣着你，等签证时间到了就会回来的。”
　　“他等了几天，结果你还是回不来，带着族人打猎储存食物，然后把族长的位置交给我，就往南边赶过去了。”
　　听完这些话，尹涵理解athrun为什么这么焦急去拿自己交换，即使Olivia的鳞片都长出来了，可是那些疼痛和伤害已经刻在她的内心深处，athrun不希望自己也经历这些身体上的疼痛。
　　“其实前一任族长，也就是athrun的母亲，是在他被你送回来之后有了跟人类合作的想法。曾经我们都认为人类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是你改变了我们的认知。而且我们都看到人鱼的未来，数量减少逐渐消亡，这个情况甚至已经持续了几百年，只有聚集在一起生活才让情况没有继续恶化下去。”
　　这是尹涵第一次跟Olivia交流了这么久，也是除了athrun以外认识最久的人鱼，她抬手摸了摸athrun吻过的额头，问道：“你还知道athrun的其他事情吗？”
　　Olivia像是被开了话匣子，什么事情都对尹涵说：“他知道自己喜欢你是在捕猎之前。”
　　尹涵有点惊讶，竟然这么早，他反问道：“为什么没说了？”
　　“因为他想要你认清人鱼的样子，毕竟我们也算是猛兽。”Olivia这句话像是从别处听到的，自嘲道“我们跟你们不一样，你还记得捕猎的时候吗？虽然没有看到我们吃的东西样子，但我们确实如你们所说的，是茹毛饮血的动物。”
　　这话肯定是从申海的小组那边听到的，但这也是事实，尹涵只能说：“饮食习惯的问题，星球上的一切生物都要吃的呀。”
　　Olivia其实还想试探尹涵，可是她的心跟athrun向自己转达的一样，她在平等地对待人鱼。
　　“别太小瞧人鱼，athrun是做了心里准备去的，既然他选择了这条路，那就代表……”代表他已经不打算回来见他们了。Olivia后半句话硬憋回去，尹涵的眼神还是充满希望的，或许她有办法。
　　“我会想办法的。”尹涵郑重承诺。
　　Olivia伸出手露出掌心一串水波形印制的珍珠项链，说道“这是athrun送给你的，他收在自己的贝壳收了很久了。他一直在等，等到你了解人鱼之后，还愿意跟他在一起，他就会送给你这条项链。”
　　尹涵接过来，她猜测道“这是定情的项链？”
　　Olivia否认，在心里回答：是确定伴侣。她擅自做主把项链拿给尹涵，只是希望athrun不要那么孤单，这颗珍珠是伴随着他出生而诞生的，至少让尹涵有能够留念的东西。
　　“谢谢你把它交给我。”尹涵举了举手心的珍珠项链，道：“可以帮我戴上吗？”
　　Olivia上前帮她把项链戴在脖子上，然后两个人又说了一些尹涵不在的情况，就回去深海了。

　　尹涵马不停蹄地做了飞机去首都，去找表姐，这是家里头唯一可以用的渠道。
　　一见到亲人，尹涵先是哭了出来，忍不住控诉申海非法把她困在U国的行为。表姐一直在轻轻地拍着尹涵的背，等着她情绪发泄出来。然后尹涵和表姐谈到了athrun的事情，但是她没有说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只谈论athrun对于他们的帮助。
　　“姐，那有办法救athrun吗？”
　　表姐看着尹涵的表情，以她对尹涵的了解，athrun肯定不止是配合实验的关系，美人鱼或许还蛊惑了尹涵的心。她说“我可以带你去国家海洋研究院见一见院长，但是能不能得到他的帮助，得看你自己。”
　　有个机会就差很多，尹涵点点头，跟着姐姐去了海洋研究院。
　　院长是一位七十多岁头发发白的人，三人见面时，表姐与院长寒暄了几句，就介绍了尹涵。
　　“你是江海的学生呀！”院长感慨着，江海当年提交上来的人鱼照片，他是有看到过的，只不过后来这个项目随着人鱼逃脱、申海离开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的。”尹涵斟酌地开口“当年回到大海的人鱼，就是现在在跟我们配合测试的那位，他叫athrun。申海利用国际会议把我骗到U国，再利用我换了人鱼。”
　　院长一下子犀利地抓到话语的漏洞“为什么athrun愿意以身犯险，去换你？”
　　尹涵先看了一眼表姐，说“申海的那条人鱼，是我帮助athrun他们救回去的。”她想了想，还是直接说道“我们……相互喜欢。”
　　表姐先是握着尹涵的手，安慰她，自己知道，然后帮忙开口道：“我的想法是，直接跟申海一样，建立一个研究小组专门做这块研究，而且人鱼身上的秘密，咱们先于他们之前都清楚了，也是一种战略安全，这条路我们不能落后。”
　　院长点点头，其实他从得知申海手上的免疫球蛋白开始，就在想这件事情了，但是他还需要想一想。
　　尹涵和表姐离开海洋研究院之后，表姐先是让她去自己家里头住。
　　几天后，尹涵接到通知，国家海洋研究院允许建立这个课题组，目前也在接洽U国牌人员过去学习，这个组的组长由尹涵的老师江海来当，由研究院负责主管。得到了这个好消息，尹涵先拥抱了表姐，然后跟江海打电话沟通这件事情，她作为学习人员要再次踏上U国。
　　尹涵被没收了所有的电子通讯设备后，才被允许进入关押着athrun的实验室，再次见到athrun时，尹涵觉得自己再快，对比起他的遭遇还是太慢了。
　　他还在沉睡，落入眼帘的是那双鱼尾，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缠在他腿上的绷带，他的上身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下身只盖了一条褐黄色的毯子。
　　这个场面对于尹涵来说如同一颗子弹贯穿心脏，这种触目惊心的景象，让她的情感占据了理智，很想冲出去质问申海，为什么要动athrun的鱼尾！
　　在尹涵要转身时，他缓缓睁开眼睛，眼里一片平静，就如同大海不会潮汐变成了一滩死水。
　　她轻声开口：“athrun？”
　　听到声音的athrun缓缓转过来，似乎是在确定这是梦还是现实。
　　尹涵坐到病床边，用自己温暖干燥的手握住他，却说不出话，一个劲地掉眼泪，他的手太冰凉了。
　　他抬手摸了摸尹涵的脑袋【不要难过，能再见到你，我已经很满足了】
　　尹涵想起Olivia说得，人鱼族之间的交流，站起来微微俯身，想要靠着他的脑袋，他却转过头拒绝这样的交流。
　　【我想看看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双手把住他的脑袋，目光坚定地盯着他的眼睛【我们有一句话叫做有难同当】
　　athrun不再挣扎，两个人就这样看着对方的眼睛缓缓靠近，尹涵先是感受到他冰凉的额头，随后画面通过接触传达到了尹涵的眼前。

　　第一次醒过来时，正在被推入一个圆形的机器里，他的四肢都被固定了，机器的噪声一直敲打着他的骨膜，脑子也跟着乱了起来。被推出来以后，他听到穿着白大褂的人员对着一个发光的屏幕说：“看，是真的有腿骨，而且多了两截，一个是尾鳍，另一个是连接着尾鳍的那段骨头。”
　　随后他再次被打针昏了过去。
　　第二次醒过来，也是这段时间醒过来最久的一次。依旧是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员，给了他一个生物编号002，他想那001应该是Olivia。随后这些人员就拿出一些色卡、形状、物体进来对他进行测试。一开始，他不想配合这些测试，对方就通过电击来引导他。人鱼的触感十分强烈，轻微的电击就让他十分刺痛，但是他还是不坑配合。这些人员就换了一种方式，测试他由于物理攻击而对外界产生的反应程度。最后因为承受不住昏了过去。
　　第三次醒过来，刺眼的灯正照着自己的腿部，疼痛一下子就到了他的神经，他挣扎起来。手术台上的人看了一眼，说：“耐药性越来越强了，这都是三倍计量了。”
　　再次晕过去前，他看到自己的鱼尾从那些人的手中抬了起来，昏过去前他已经明白，自己再也没办法回到大海了。

　　尹涵如同走马灯似的看了这些片段，残酷的事实告诉她，athrun再也无法回到属于他的大海。
　　athrun感知到她巨大的情绪波动，伸手抱住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他知道只有自己的怀抱才能缓解。
　　尹涵已经说不出话了，除了一直滴落的眼泪还证明着人还活着，她无法痛哭、大声的发泄，如果说认识给他带来这么大的苦难，她宁愿没有再去过临海、没有加入江海的课题组。
　　athrun一边抱着她，一边拍着她的背，轻轻地哼着人鱼一组的音乐。对于人鱼来说，语言没有那么重要，运用不同的哼唱音乐表达情绪是他们独特的“方言”。而与另一半的情感交流，多数时候都是靠着肢体接触，这样他们可以充分地感知对方的情绪。
　　但是两个人相处的时间有限，跟着尹涵一起过来的调查人员看到athrun之后，评估了一下他的身体状况，结合尹涵之前提供的资料，他也认可人鱼研究可以促进人类基因研究进步。
　　尹涵看着athrun，突然很想就这么带着他逃走，不管送他去哪里都逃脱不了作为科研生物的命运。她与他道别【等着我，你一定可以离开这里的】
　　athrun可以感知到尹涵这个复杂的情绪，想要卷起尾鳍让她可以被自己完全地拥抱，可是已经没有了。
　　尹涵深呼吸了一下，才转身离开。

　　长途飞行及换成高铁的疲惫，还无法打垮尹涵，她还是想要拿一个更大的筹码，推动救援athrun的计划。
　　“Olivia，这次是真的没有机会了，申海他们不可能转运athrun，我得通过别的方法把他救出来。”
　　Olivia知道尹涵想说什么，反问道：“需要我们的帮助？”
　　尹涵点点头，海风将她零散的碎发吹起来，她用手掌搓了搓两颊，用这点时间想了想措辞。
　　“如果我要整个人鱼族作为交换呢？”
　　这句话一出口，Olivia先是震惊，她没有athrun那么了解尹涵，但是触及人鱼族生存的事情，她不可能答应。
　　尹涵继续说：“我来作为中介，但是需要拿你们跟研究院换取更多的资源，而作为交换条件是只有我一个人能直接接触你们。”
　　确实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尹涵不会背叛人鱼。
　　Olivia沉默着，她突然想到athrun被抓走的时候。athrun的妈妈那时候想不到办法，也没有办法带athrun回来，如果没有尹涵，他或许会被他的妈妈放弃。这时候，她要为了人鱼放弃athrun吗？
　　尹涵突然拉住Olivia的手，很可惜什么都听不见，只好说“在我们这个社会，用利益换取利益，足够大的情况下他们才愿意冒险，请相信我。”
　　好苍白的一句话，她说这句话，自己心里也没有底，可是athrun还在那边受那种折磨，只能想把他带出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想办法。
　　“尹涵，你是不是自己心里也没有底？”Olivia看着她，猜出了她的心中忐忑的地方。
　　尹涵忍不住哭了出来，多日来的奔波，情绪都克制得十分得当，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在哭。
　　“对不起，可是我不想看他一直在那边受折磨。”尹涵双手捂着自己的脸痛哭着。
　　那时候athrun愿意救Olivia，是因为他们都相信能够成功。可是现在Olivia不确定能不能说服所有人，她轻拍尹涵的背，想到自己再也见不到triton，她决定回去族中去说服所有人鱼。
　　“尹涵，你回去先好好休息，我回去想想办法。”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