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少年 ...
-
满月下的大漠古城,荒漠渺渺,荒凉、冷瑟,但万家灯火中却透着点点安详,不知为何这份安详此刻却蒙上了一层血色。
一个十六岁模样的少年穿着单衣倒在荒漠上,干裂的嘴唇早已被咬破,唇齿间有血的殷红,喉结上下动着,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蜷缩在荒漠上,转头,眼角的余光斜睨着满月,匍匐在沙砾在靠着膝盖与肘部在沙地上前行,血已凝结的唇再次被要破,额角沁出冷汗,深锁的眉头里有绝望,那种在崩溃边缘徘徊的痛苦。
忽的睁眼,眼底有红光闪现,嗜血的光芒,血腥的气息,令人屏息的目光。
一掌击在沙地上,黄沙四起,少年跃上城楼,脚下无声地落下,没落的低头走进一间民居,一声惨叫、一道血注、一条人命……心底那一丝良知在挣扎,发抖的双手克制不住,每当月圆之夜,那双手上总沾满了鲜血,到如今,已数不清多少……
---------------------------------------------------------------------------------------------------------
屋里燃着檀香,清新淡雅,香——是岳澜风带来的,他说这香叫曼迭,曼陀罗之魅,迷迭香之惑,勾起前世今生。
莫清尘失神,恍若多少年前那冰封的雪山,雪中谈笑抚琴,仗剑按箫的模样。
“三年来你可知她的来历?”仍然摆弄着手中那一文钱币,仿佛那已经成了他嗜好。
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男子,莫清尘眼里有敌意的光,他听说过他,在他还在那座雪山上的时候就听说过他,那个被江湖人称修罗的人,就在方才那几根金线还缠在自己手腕,那样的手法已臻出神入化之境,不过悬丝诊脉便幽幽道出:“自断筋脉,自废武功。可惜、可惜……”十二字,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她,亦没有问过我,我又何必过问。”莫清尘拂袖斟茶悠然自得。
岳澜风侧头浅笑,话里有不可言喻的深意:“你可知她就是明湮夜?你,应该听过这个人吧?”
“你说四年前那个一年内杀了中原八大门派共十三位高手的明湮夜?”莫清尘怔住,随即蹙眉摇头,“不可能,拂柳今年不过年方十九,四年前不过十五岁而已有怎能有如此能力?”
“哈……”岳澜风冷笑,眼里的光冷似刀刃,“那敢问四年前作为暗宫宫主的你又过着怎样的生活?”
“四年前……”莫清尘反复呢喃着这三个字,脑海中零碎的片段一段一段的闪现,那时的他不过十八岁,却已接手暗宫八年有余,杀戮、鲜血、叛乱、重伤、垂死……他什么都经历过了,他的十五岁不知是由多少鲜血所成就的。
看着莫清尘恍然若失的神情,岳澜风浅笑:“如何?同样疯狂的十五岁,你我也不过如此吧。我也只比湮夜大一岁而已,四年前我的手下又已经有了多少性命?”
“对,但是,我们都已隐姓埋名,你又为何不肯放手让她过回正常人的日子?”莫清尘明白这么多年来她若是想回去早已离去,又何必等到有人来寻她。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短短八个字,已是江湖许多人一生命运的总结。
两个少年对望,为了同一个人,有一份同样的执念。
“不要!”一声尖利的叫声从屋外传来。
沉寂了半晌,冥霜推开房门高声道:“不好!公子,玄月姐姐刚才来说,城里……城里出大事了……那个人……”冥霜蹙眉低头不知如何是好,“那个人……他、他在城里大开杀戒了……”
“什么!”岳澜风一怔指下用力那一文钱竟断成了两半,“你一直在门外有没有看见湮夜?”
冥霜咬住嘴唇,眼底升腾起雾气:“霜儿没用……先前玄月姐姐来通报的时候正巧被明姐姐撞见,明姐姐回房取了剑就出了门,霜儿……霜儿拦不住……”
“出什么事了?”莫清尘侧头,茫然道。
岳澜风深吸一口气,静下心道:“你可曾听过哥舒颜照这个人?每逢月圆之夜总嗜血好杀,他找我治过此症,而我却束手无策,而此症江湖流传偏方欲望之泉可解……”
“那又如何?”
“欲望之泉乃修习天欲心法之人的鲜血,而湮夜正是修习此法内功才精进如此之快……”
“那你是说,她……有危险?”莫清尘握拳。
岳澜风轻轻点头,眼神微侧:“冥霜,不要急,现在是什么情况?”
冥霜深吸几口气。缓缓静下心来:“玄月姐姐来通报的时候齐风大哥和疾电大哥已经出手阻止此事,而那时城里已经死了三户人家。”
“传闻哥舒颜照此人武功深不可测,根本没有人见过他的样子,你、可曾见过?”回忆当年暗宫的资料,莫清尘心里有隐隐不安。
岳澜风顿了顿方才摇头:“替他诊脉隔着层层纱帐,他根本不让任何人靠近身侧。隔着纱帐我曾与他交过手,此人的武功的确诡异莫测且功夫极深,齐风和疾电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此时的湮夜也不知能否抵挡,就算能……她的身子……”他目光陡然凌厉,“冥霜我们快去!莫公子还是留在此处,以免伤及无辜。”
“是!”冥霜推起轮椅便向屋外走去,而他们身后却有莫清尘落寞的眼神一直跟随。
--------------------------------------------------------------------------------------------------------------
黄沙满了天,沙地上两个少年已身负重伤,护在他们身边身着皓月服的少女嘴角也有了鲜血,不远处一柄绯色的赤蝉剑对着对方赤手空拳。
发已乱,衣已破,握剑的手分明在颤抖,她,第一次有了畏惧的感觉。
那少年的唇上沾满了鲜血,染得唇妖冶诡异,而血丝顺着脖颈流淌,染红了衣襟,那一身暗红的单衣被血与汗染得殷红嗜血。
少年仰身,剑锋从笔尖滑过,斩落了额前的发丝,喉间又是一声野兽般的低呼,仿佛在说些什么却是一个字听不清。
剑锋一转,左手捏个剑诀,剑一挺像那少年心口刺去。
那少年竟不躲闪,左手一翻缠住那女子的小臂,一拉,一剑自腋下刺空,少年左掌按在她右肩穴道之上,沾满鲜血的手染了那一身雪白的狐裘,右手锁喉,紧紧扣住女子的脖颈。
少女蹙眉闭眼,一口真气满满的鼓在气海,就要把胸口炸裂,左手紧紧抓住了少年的手腕,指甲深深地刻进少年的肌肤,隐隐渗出血来。
少年的手渐渐发力,夜风将女子的狐裘吹起,身子一凛,又是一阵冷的彻骨的寒意,手中的长剑竟而脱手,直直的插入沙地。发力的手渐渐将女子的脸拉近,少年嗜血的眼徘徊在她的颈侧,仿佛吸血的邪魔一般。
蓦然,因为窒息而开始略有变形的五官,因为寒冷而过于苍白的面容让少年怔住,双眸里蓦地少了血色,指下竟也渐渐收力,他脱口:“秋尘……”
女子艰难的喘出一口气,只觉少年手下收力,她一掌隔开少年的手,横飞起左腿点至少年左肩锁骨,借少年肩膀之力飞起右脚,足尖点至赤蝉剑的剑柄,脚尖回转、勾起带过,剑从沙里滑过,重归主人之手。
女子剑锋横转,点足后掠三丈背剑而立,瑟瑟寒风中腿一软,单膝点地,绯色的剑刃没入沙地一尺。
少年的眼又突显红光,双手成爪像她抓来,一根金线滑过眼前缠住了右手腕紧紧勒住,执线的人手一拉,金线收紧嵌进肉里,再用力那一只手便要给卸了下来。
“啊……”喉间一声低吼,右手回拉,左手成掌,手已落,线已断,短短一截金线扔挂在腕间,血顺着金线滴落,金线勒进手腕的疼痛仿佛让他渐渐有了意识。
女子长剑一挺顺势刺去,少年左手搭住她右肩,右手捏住她手腕按至她脖颈,左手在她巨肩穴一拍,脚下移行换影绕到女子身后。
“湮夜!小心!”金线被斩断的岳澜风此时无计可施,双脚不便纵然手上功夫再深又有何用?
长剑刺破女子的脸颊,剑刃带着血痕划到少年面前,此时的他压制不住心里那嗜血的渴望,舌尖舔过剑刃,丝丝腥甜之气在口中弥漫,他震惊陡然间恢复了神智,他看着那女子的侧脸一字一顿:“欲望之泉……你……”
看着不远处僵持不下的战局,岳澜风将轮椅移至沙地上的三人旁,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递给玄月:“给他们服下,切忌一炷香之内不能妄动真气。”
玄月接过瓷瓶给齐风与疾电二人服下,听的耳边岳澜风轻声道:“注意那边的情况,只要那人露出背心空门立刻告诉我。”
玄月头只微微一动便不再有所动作,只是静静立在一旁替齐风与疾电二人护法。
“公子……那人……”
服下伤药,胸前便是一畅,齐风微微睁眼,刚要开口,冥霜便在一旁轻声道:“齐风大哥,别担心了,好生打坐。”她浅笑,脸上挂着两个浅浅的酒窝。
“公子!”玄月低呼。
岳澜风眼神凌厉,低喝:“判官笔!”笔字音节刚落,岳澜风便从玄月手上接过判官笔,另一手在轮椅扶手上一拍,轮椅陡然旋转,手顺势一扬,只听一声凄厉的呼叫,那少年已倒在地上,十指深深地扎在沙地里。
女子回剑入鞘,绯色的光刚隐于剑鞘,心中便有一口气停滞,单膝点地伏在膝上微微喘息,额角上已沁出了层层细汗。
晕眩的眼前出现一只手,瘦弱、纤长,她抬头,看见的是那温润如玉的笑容,忽然眼前一黑靠在岳澜风已废的双腿上晕了过去。
岳澜风伸手轻抚她的发丝,眼神里满是怜惜,伸出双手从腰间揽过将她横抱而起,拥在怀里,将狐裘在她胸前裹紧,另一手按在她脑后玉枕穴,一股暖流从他掌心涌出。
“冥霜,我们走。”岳澜风回首吩咐,随后转头叮咛:“玄月,好生替他们二人护法,一炷香之后待他们功力恢复把他——”目光移向沙地上不知清醒与否的少年,“把他一同带回来。”
玄月颔首:“属下领命。”
冥霜推起轮椅返回城内,重伤的女子将头埋在岳澜风心口,而岳澜风的目光却遗留在那个少年身上,总觉心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再喊:不杀他,你一定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