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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熟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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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对坐已将近一炷香,她一直侧身,面纱上的眼里有一抹光在躲闪,在闪烁不定;他却注视着她良久,用那种仿佛看见故人的目光。
或许,这就是冥冥之间注定的事情。
“公子已这般看着小女子许久了,这、非君子之道吧。”一片沉默中,风拂柳悄然开口。
对坐的少年低头浅笑,伸手抚摸了一下鼻梁:“在下失礼,只是见姑娘似见故人一般,在下才不免多看几眼……”他抬头,开口,“在下姓岳,岳澜风……”这一句话虽轻,却字字清晰,死从心底传来欲勾起心底封存的那些往事。
“久仰岳公子盛名,只可惜此地并未有人身染绝症,纵然是有,此地地处荒凉,又有谁能出得起黄金千两?”风拂柳幽幽转身,将双手放在桌上,将双眼对上那幽深的眸子。
“呵……”岳澜风靠在椅背上悠悠道:“姑娘气色间隐隐发黑,双唇泛白,发色渐变,寒毒颇深……不知姑娘可否让在下替姑娘把个脉?”他伸手,手腕很细,没有人会相信在这样的一双手下死过多少人,这样的一双手尝过多少鲜血,而这样的一双手又拯救过多少人的性命,江湖上很多人的生死,不过在他一念思量之间,纵然他不过是一个双腿已废的废人。
修长的三根手指快要搭上风拂柳的脉门,风拂柳一翻手反扣住岳澜风的手腕,岳澜风一时小臂酸软不及反攻。她将手推至岳澜风身前方才放手:“小女子无病无灾,这寒毒乃与生俱来,公子又何必放在心上?”
岳澜风一惊,这番出手含有试招之意,此招虽平平无奇却后招百变,而眼前这人却一招便化去了自己含有诸般变化的一招。
岳澜风将头低下,隐了自己的表情道:“既然姑娘不愿,在下也不好强迫,在下此次前来只望姑娘肯移步中原……”摆弄着掌中的一文钱币,岳澜风开口不温不火而话未说完却被打断。
“岳公子来之前未曾打听过么?我风拂柳不会涉足中原。”
“姑娘双眸黑亮,并不是关外人……”
“公子若执意如此,恕小女子失陪。”风拂柳起身向岳澜风歉意颔首。
“姑娘且慢!”岳澜风抬头,双眸似电,一扬手,手中的一文钱平飞而去掀起风拂柳面纱一角,嵌进门框。他看见了!颈部左侧那层层叠叠的项链之上!那分明有三道血痕!
下意识的捂住左颈,风拂柳回眸,她看见他的眼眸里有笑意,那星星点点的笑意竟让她不敢直视,听得他开口:“姑娘不妨考虑,此次相邀的并非在下,乃剑隐山庄。”风拂柳一怔,竟夺门而去。
岳澜风依旧坐在原处,脸上带着温润如玉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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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喝茶。”冥霜将杯子递到岳澜风面前。
接过那杯茶,岳澜风看着茶水上的微波笑道:“冥霜,可有见到那叫风拂柳的女子?对她印象如何?”
“公子可是说那我们此次前来相邀的风拂柳?”立在岳澜风身后的少女不过盈盈十六,略显稚气的脸上已露出一副江南女子的俏丽,见到公子点头她才继续道,“风拂柳之名略显风尘,我与她不过一面之缘,隔着面纱却也觉察出她那一身的傲骨,心高气傲的女子是绝不会沦落于此的。”
“连你都瞧出来了,那看来我并没有认错人。”轻啜一口茶,岳澜风眯起眼,意味深长。
冥霜小心翼翼的开口:“公子说的可是……”
“拜见公子。”窗口有人跃进,来人单膝点地跪在岳澜风身后
岳澜风做了个手势,冥霜随即推着轮椅转了个方向:“查到了么?”
来人起身,二十岁上下的少年老蹙着眉头,从袖间抽出画轴,起身递上:“四下打听过了,这风拂柳三年前现身大漠,与明姑娘失踪之日相隔三月。”
打开画轴,画上的女子容貌虽算不上人间绝色却也清丽淡雅,而与生俱来的一身傲骨在眉目间略显清冷高傲,如若少了这一份孤高之情这女子也算晶莹如玉的江南妙人。
“这画……画得真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望向落款,岳澜风喃喃,“莫清尘……这、或许只是同名罢了……不然这大漠怎能汇聚这般诸多的高手。”他抬头道,“这画从何而来?”
“子矜阁莫清尘的居所。”
冥霜走至来人身边盈盈笑道:“齐风大哥,把裘衣脱了吧。”她伸手替齐风脱下裘衣,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齐风一怔,颔首相谢。
“据当地人说,莫清尘与风拂柳一同出现,那时……同名之人已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半年有余……”齐风低头道。
“莫清尘……此人与我们素无瓜葛暂且不论,齐风,你觉得这风拂柳便是湮夜的几率有几成?”卷起画轴搁在桌上,岳澜风摩挲着掌中一文钱币。
齐风微一沉吟:“依属下看,十有八九……若是她与明姑娘再有什么相似之处,属下应有十足把握。”
“若是容貌呢?天下容貌相似者无多,易容却也有破绽。”站在岳澜风身后冥霜开口。
岳澜风感觉那一文钱币已在指尖发烫,他笑道:“说得好,只是容貌她自可随意而说,并不足以取信于人,她若有心避开我们,纵然容貌相同又有何用?我们必须有更十足的把握。”岳澜风抬头正色吩咐道:“齐风,你先下去吧,有任务我自会让你知晓。”
“是,属下告退。”从冥霜手中接过裘衣,齐风一连串的动作始终低着头,直至一言不发地离去。
“冥霜,陪我去子矜阁走一遭。”
“是。”冥霜从包袱中取过一方青色厚毯盖在岳澜风膝头,推起轮椅向外走去。
将手置于那厚重的毯子之上,很软、也很暖,厚毯边缘用白线封的很紧,看得出缝纫之人必定用尽了心思,垂在一边的角落上白线分明绣着一个“夜”字。
入了夜,大漠还是一般的冷。
抬头,满月当空洒下银辉,冥霜踌躇道:“公子,今日……是月圆之夜。”
“哦?”岳澜风抬头,嘴角勾勒出一丝琢磨不透的笑意,“月圆之夜,想必这几日又有人要死在那个人手中了。”
“可是……公子,你不记得了吗?前些日子得到的消息,那个人寻欲望之泉已寻至大漠……我怕……”
“只要不遇上,自然不会出事,只是希望湮夜不要卷入这件事里,至少目前还不能……她身上的寒毒迫近心脉,再不根除怕是真的没多少日子了。”
“她身上有欲望之泉,与这件事必有牵连,定是逃不过的。”冥霜蹲在岳澜风身侧抬头笑道,“不过公子放心,公子的事便是四霜儿的事,霜儿定会为公子竭尽所能。”
看着那如花的笑靥,岳澜风轻抚冥霜的一头青丝欲言又止。
“好了,快去子矜阁吧。”
冥霜点头起身,一副小儿女的娇羞:“是。”随即推起轮椅缓缓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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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尘。”榻上的女子轻唤一声,撑着床榻坐起。
伏在桌边的莫清尘惊醒,坐到榻边:“怎么了,会不会觉得冷?”他伸手触碰风拂柳的手背,比常人稍冷的体温此刻却也有了暖意。
“傻瓜,你点了那么多暖炉又怎会冷?”风拂柳靠在墙上浅笑,嘴唇依然泛白。
莫清尘搭上风拂柳的脉搏:“脉象正常,没什么问题。”
从莫清尘手中将手腕挪开,风拂柳勾起嘴角:“不要那么紧张,就算你不能陪我老去也能陪我到生命尽头吧。”
“莫要胡言。”看着眼前的女子莫清尘蹙眉,想起三年前酒后相约不禁苦笑,“拂柳……为何不肯回去呢?墨大夫也说过,你的病也许只有中原那两个人能治了……”
指骨慢慢收紧,指尖深深嵌进肉里:“呵……是么?……”她冷笑,眼底又肃杀的冷芒,不是她不愿回去,只是……那个地方有太多的不堪回首。
“拂柳……”
风拂柳手慢慢放松,掌心的印痕隐隐作痛,她侧头:“很晚了,昨晚为了照顾我也不曾好好休息,今日便好好睡上一觉,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有数。”
“那好吧,这几日就别起来走动了,好好调养才是。”莫清尘颔首,他了解她的倔强,所以才依着她的倔强。他起身,“给你留个烛火,若是夜里有什么事便来找我。”
风拂柳眨了下眼微微点头。
带上门,莫清尘拂袖,只听身后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莫公子留步。”
转身,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渐渐化为杀气,纵然此刻他不过是个武功全失的废人:“是你?”
“呵,见到我——你不是应该很高兴么?因为天下只有我、和郁幽藤才能治好她,不是么?”
坐在轮椅上的少年温润如玉似笑非笑,而那儒雅的外表之下却隐藏着一个亦正亦邪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