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霞绕绕》兰李礼

45、第 45 章

　　晨光微熹，艮城城主府门前已是人头攒动，挤满了瞧热闹的人。

　　城主府的大门缓缓敞开，率先走出的是没精打采的颜信。

　　颜信大人出来了，就说明尊神也马上就出来了，一众仙妖们伸长了脖子，惦着脚往门里瞧。果然，很快就瞧见一袭墨色古袍的挺拔身姿踏着晨曦走来，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奶娃？

　　有眼尖的已瞧出抱着他们尊神胳膊笑得甜腻腻的，正是昨日推倒城主府院墙的小姑娘。

　　“感情还真是黎玺尊神的闺女？”

　　“就是，依咱们这位尊神的脾性，哪能对旁人家的孩子如此宠爱。”

　　“该不会，是咱们尊神的私生——”这个不会说话的妖精，立马被旁人几个扑倒，死死捂住了嘴巴。

　　浑说！你瞧瞧咱们这位尊神，像是个有那花花肠子的人吗？

　　“大伯——”大半重量挂在南晔胳膊上的小姑娘软糯糯地喊了声，扁嘴作委屈状。“昨天欺负我那两个，你可有好好收拾他们？”

　　“嗯。”

　　南晔神色依旧淡淡的，但近身跟着的颜信一向观察甚微，愣是从自家主子微垂的眉眼里翻出一丝柔情，不自觉地也跟着心软了半截儿。

　　谁说咱家尊上冷冰冰不近人情的？站出来打脸！

　　边云陪在后方的魏妍姿身侧，见状挨近她小声八卦：“我瞧着这场景怎么都觉得诡异！”

　　魏妍姿在她的搀扶下安稳坐上坐骑，才漫不经心地问：“为何？”

　　边云抓抓鼻尖儿，偷偷瞧了前面几眼，见南晔被小娃娃缠着，颜信也没空注意这边，才壮着胆子小声说：“这个凤族的小公主，长得也太像菱姐姐了。瞧尊上待小公主的慈父样子，不知道的见了，怕不是要以为是尊上同菱姐姐的闺女——”

　　魏妍姿眉峰一挑，握缰绳的手指缓缓收紧，僵着脖子转开视线，淡淡一笑压下眸中冷意。

　　“你这张嘴哟，小心颜信大人听到，又要罚你跪在若木神树下抄经文了。”

　　边云立即陷入被经文支配的恐惧中，吐吐舌头正襟危坐，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

　　一应事宜已经打点周全，大不善言辞的椿禾也已经绕来绕去说了几遍送别的话，某个赖床的姑娘才提着裙角跑来。

　　“呼！小丫头，你怎么不喊醒我？独个儿起床跑了！”凤菱按着膝盖喘匀了气，直起腰来第一件事儿就是找琈玥的茬儿。

　　琈玥坐在墨麒麟上，半个身子偎在南晔怀里，扬着下巴娇哼一声：“小姨不羞！玥儿明明喊了你好几声，还扯你的被子来着！是你自己哼哼唧唧不肯起床，还一脚把我踹下地的！”

　　凤菱瓷白的脸颊粉了粉，借着扶额的动作遮住众人投来的视线，灰溜溜跑去寻自己的坐骑。

　　琈玥热情地在身后招呼：“小姨！大伯怀里可热乎了！晨起寒重，你要不要也一同坐上来暖一暖？”

　　南晔勾缰绳的手指一颤，而后微垂了长睫，嘴角一抿敛住笑意。

　　凤菱脚下一个趔趄，堪堪扶住桃花兽的前腿稳住身形，在哄笑声里耳朵根儿都红透了。

　　坐到南晔怀里去？！

　　这丫头怎么出来一趟，脑子都不灵光了？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都忘了？这娇憨的模样若不是装出来的，就是昨夜里被哪个妖兽溜进屋吸光了脑子？

　　魏妍姿倒主动替凤菱解围。“小玥儿真是贴心，知晓小姨染了风寒身体不适，心疼你呢！”

　　“呵！呵！”凤菱干笑两声爬上桃花兽，捂着唇假意咳了两声。“是是！我不舒服极了，咱们还是快出发吧！”

　　再在这儿待下去，她就要被周围调侃的目光给盯得脸上烧起火团子了。

　　颜信咬紧牙关，强压下嘴角上扬的弧度，翻身上坐骑率先出发。

　　他一向是先行探路的，走在最前头。

　　南晔对着跪拜的艮城众人微一点头后，御着墨麒麟出发，侧头听着怀里小娃娃的絮絮软语。

　　“大伯，我跟你说！小姨她可娇气了！昨夜里她嚷了半晚上伤口疼，扰得我也跟着睡不安生。”

　　“小姨染着风寒还跑出去吹冷风，回来时身上冰凉冰凉的，钻进被窝时把我都冻醒了！大伯，你说她是不是很不乖？”

　　凤菱阖上眼倒吸一口气，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地丢出一句：“琈、玥！我听得见！”

　　琈玥缩着脖子偎进南晔怀里，一根头发丝都不让后头的人瞧见，心头不甘地又加了句：“她还不肯吃药呢！”

　　南晔抬手按下小丫头支棱起来的一缕头发，漫不经心地笑：“那还真的——挺不乖的。”

　　“嘶！”凤菱气得不行，催着桃花兽就要冲过去理论，被魏妍姿轻柔地拉住了。

　　“童言无忌！倒是你，怎么病着还不肯吃药呢？我听着你今日说话，鼻音倒当真比昨日还重了，若是实在不舒服，不若咱们就先寻一处歇一歇？”

　　“不用不用！”凤菱赶忙拒绝。

　　为她一人耽搁整个巡视的行程，她可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脸面！且就算南晔当真给了她这个面子，她也不好意思受着啊！

　　.

　　震城处在云霄之巅，远远望去雷云密布，整座城都被青紫的雷电交织包裹其中，瞧着煞是慑人。

　　魏妍姿当即就白了脸，凤菱也是心底一颤，颇觉不适。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眸中瞧出了惊惧，凤菱压了下口水，迟疑着开口：“要不咱们别——”

　　前方的琈玥在墨麒麟背上站起来，拍着巴掌嬉笑。“大伯！妖界可真新奇，比仙界有趣多了！”

　　凤菱：“……”

　　余下的话，她这个当长辈的怎么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颜信慢下来，落在三个姑娘的坐骑旁闲话：“震城的城主怀西姑娘，是九重天上掌管律法的羽厉上神养大的，最善御雷电之力。”

　　“羽厉上神？那位严肃的司律上神？”

　　他算得上是褚幸的故友，偶尔会来南海之滨小坐吃酒，凤菱倒也见过两次。

　　许是因职位之故，羽厉算是九重天少有的严谨冷厉的神仙，凤菱幼时每每见他，无不是提着一颗心的，生怕哪个动作不对，这位上神就搬出律条来，劈自己一雷。
　　颜信点头：“正是这位！不过这位上神虽刻板严厉，对待怀西城主倒是实打实的好。从妖兽口中救下父母双亡的她后，就带着亲自教导，直到她能独当一面了才离开妖界，回九重天安心供职去。”

　　各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魏妍姿都是连名字都未听闻过，只浅笑着安安静静倾听。

　　凤菱见状，也不好意思多嘴，把满腹的疑问都压下去。

　　几句话的功夫，震城已豁然展现在眼前，如前几城一般几乎是阖城相迎，乌泱泱地跪了满地的人。

　　最前方站着的是个紫发小姑娘，个子只有七八岁孩童高矮，唇红齿白的模样已初显妍丽，可以预见长大后定也是娇艳美人。

　　怀西脸上挂着灿若骄阳的笑，双手交握贴在额心，郑重地跪伏下去。

　　“恭迎尊上驾临！”

　　她身后，乌压压的人群山呼附和：“恭迎尊上驾临。”

　　“起吧！”南晔微勾唇角，露出一个缓和冷峻眉目的淡笑。

　　怀西嬉笑着跳起来，飞起来停在墨麒麟身侧，歪着头同南晔道：“尊上，您一睡就是两万多年，我们震城百姓盼得心都长草了，才把您盼来！这次可要多待几日哟！”

　　骄阳里，小姑娘灿烂的笑容亲昵娇软，后方的凤菱见了都心底一软。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在大妖环伺的妖界当城主，当真可怜！

　　南晔稍动了下胳膊，让扒着他睡得口水直流的小丫头枕得稳当些，才轻应了声。“进城吧！”

　　凤菱撇撇嘴，暗道：可爱小姑娘情真意切的恳请，南晔竟也狠得下心来拒绝！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入了城主府，凤菱本想照例遁了，去安排给自己的屋子补眠，却被怀西眼疾手快地一把抱住胳膊。

　　“我猜猜！你就是黎玺尊神的姨妹吧？啧啧，长得真像褚幸上神，漂亮！”

　　被人夸了句，凤菱也亲昵笑着回应：“怀西城主长得也很漂亮。”

　　怀西闻言眉眼都弯成月牙状了。“嘻嘻，我还是个小孩子呢，哪谈得上漂亮呢！这位姑娘也好看——”

　　她抬手一指魏妍姿，黑漆漆的大眼里满是疑惑。“尊上从未带过女眷同行巡视，如今竟一带就是四个！凤族的两个姑娘都是亲戚且不论了，边云那丫头我也识得，这位姑娘我倒是没见过！”

　　魏妍姿温柔浅笑，盈盈下拜：“小女魏妍姿，见过城主。”

　　“哎哟哟！”怀西大步走过去，绕着魏妍姿走了一圈，啧啧称奇：“好看！脸好看、身段也好！难怪能得尊上青睐！”

　　魏妍姿笑意一僵，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前方，被南晔凉薄的眸撞个正着，慌忙低下头去。

　　“城主误会了，我是——”

　　“这把剑我可识得！据说是清栎尊神幼年初习剑法时用过的，尊上一直摆在书房里作纪念，如今竟都舍得送给你，可见看重！”怀西贼兮兮地一指她腰间，捂唇咯咯笑。“我知道啦！现在还不到时机，不能说出来，对不对？！”

　　清栎尊神！祖神的幼女，三万多年前因错自请入轮回的那位尊神？

　　祖神的五位弟子自幼情同手足，扶持相伴数十万载光阴，情分非寻常可比。如今珍而重之的东西，都赠了魏妍姿？

　　在场之人闻言皆望向魏妍姿腰间，只见她不盈一握的纤腰下方，的确挂着一柄较寻常稍短的佩剑。剑鞘上织金嵌宝，的确像是姑娘家用的。

　　凤菱却与旁人不同，下意识的反应是倏然转头，望向南晔。

　　他负手立在门廊下，俊脸在幽暗的雷电光影里明灭，瞧不真切。

　　她垂下眉眼，揉了下堵胀的鼻子。

　　震城建得太高了，吹过的风都是凉的，风寒都要加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