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霞绕绕》兰李礼

108、第 108 章

　　“你护不住她们。”殷启脸颊苍白，薄唇噙着一抹淡笑，有种惊心动魄的病态美。

　　“护不住，就死在她们前头！”凤菱握着剑寸步不让。

　　周围的魔军们躁动起来，有握着武器上前的，被殷启沉着眸掀飞。

　　他慢条斯理地重又罩起兜帽，在阴影里直勾勾望着凤菱，言语中透着丝丝.诱哄：“我可以放她们走。”

　　凤菱眸光闪动，狐疑地打量他，想确认这话的可信程度。

　　“你可以相信我！”殷启轻敛眸，自嘲一笑：“我不会骗她，自然也不会骗她的亲人。”

　　“我不信！”凤菱陡然暴起，剑尖直戳殷启心口。

　　殷启不躲，任利刃刺破皮肉，才抬指捏住纤薄剑身，手指一转长剑节节断开。

　　他反手向下，摇篮里的小金鱼就被吸到掌心之下，睁着懵懂的大眼憨憨看热闹。

　　“别动她——”凤菱急怒万分，扔了手中断剑扑过去，被殷启右手卡住脖颈。

　　“你没有选择！乖乖跟我走，她们还能活！”

　　他并没有用力，只是钳制住她，声音也是温和如初。

　　凤菱死死咬住唇，倔强地瞪着他。“好！但你如何保证？”

　　“跟她一样——”殷启幽幽一叹，左手释出一团黑雾，裹住地上的怀西和半空中的小金鱼，飘到自己身后。

　　凤菱急切地要扑过去，奈何脖颈被人掐在手里，如何挣扎都挣不脱。

　　“我说过不会骗你，就是保证了！到兑城后我自会将他们送还。”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若想以我来要挟，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无论是黎玺尊神还是——”凤菱顿了下,“还是旁的尊神，都不会因我而影响大局。”

　　殷启垂眸轻笑，“你想多了！”

　　一个神族小帝姬，怎会有妖界城主和南晔的徒孙来得有用？！但——

　　他眸光一黯，转瞬间又升腾起一丝迫切。然后沉默着将手从凤菱颈间拿开，扫了眼她纤白脖颈上的一圈青紫后，改为钳制住她的手腕。

　　.

　　结束一场耗时半日的大战，才回城中就收到震城失守的消息，黎玺拧眉瞪着来报信的人，厉声问：“震城失守？！昨日南晔重伤殷启，今日我又逗着魔族那老帝君打了半日，还有谁能去攻下震城？”

　　“是……”传信的人怯懦地看了南晔一眼，咬唇止住话头。

　　南晔沉着眸，冷冷道：“说！”

　　“有一条银白色的龙破开雷电，重伤羽厉上神和蒲果儿妖君，和魔军里应外合攻下城池。大家都说……”

　　来人见南晔眸光越发阴沉，声音渐渐细弱蚊呐，缩着脖子说完：“大家都说那个凤族帝姬本体就是银白色的龙，是她勾结魔族做了内应。”

　　“不！”南晔微哑着声音，负手站起。“不是她。”

　　虽同为银白色，但以她之力哪破得开羽厉的结界。

　　“清栎。”黎玺抬脚踢翻脚边的椅子，咬牙切齿道：“当初我就说过不该留她！我即刻就赶往震城！如今她占据了那里，绕绕怕是凶多吉少。”

　　南晔抬手拦住他，“我去！”

　　“你还是守在兑城吧！如今这里哪里离得开你？若当真不放心，也等牧云赶来后再去也不迟！不过我们的计划怕是要改一下了！为防生变不能再拖下去了！”

　　黎玺提着来报信的人领路，急匆匆地点了一些兵将离开。

　　南晔立在原地静默许久，忽地阖眸沉沉吐出一口气。

　　是他疏忽了！算计到魔军此番绝不是贸然前来，想到他们会有后招，却被昔日兄妹情谊蒙蔽了双眼，忘了将清栎这一变故算进去。

　　早知如此，他万不该拖延战局，以诱魔军祭出最后的招数，若速战速决就不会有今日之患了。

　　她若有事……

　　不会！离开时他曾放了一丝神力在她身上，若遇性命之危定会有感知，不会如此平静。

　　南晔轻抚心口平静良久，待心中刺痛感稍缓才凛了眉目提剑出门。

　　“传令下去！即刻出战！”

　　他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解决兑城外的魔军，赶去震城。

　　他答应过的，等战事结束要亲自去接她回来。

　　兑城——这个四季如春的宜居之城，如今已是满目疮痍。

　　悠远连绵的青山被战火波及，焚烧后露出大片青黑的土地；
　　清澈的大泽被妖、魔两族鲜血浸染，散发着浓厚的腥臭气味，上面漂浮着无数尸体和翻着白肚皮的无辜鱼虾。

　　曾经的世外桃源，如今已如修罗炼狱。

　　凤菱默默收回目光，被手腕系着的黑雾线牵着跟在殷启身后，走进魔军营帐，在四周嗜血的目光中沉默着挺直脊背。

　　殷启走至正中的大帐，掀开帘子回眸挑眉。“你想进来坐坐，还是站在外面？”

　　凤菱停下来，眸光平静地望着他：“你说过，到了兑城就送她们回去！”

　　殷启点点头还未及开口，就有曼妙身姿从帐中踱步而出，笑意盈盈地道：“她们回不去了！”

　　“魏——”凤菱一顿，眸光微沉唤了声：“清栎尊神？”

　　“我果然没猜错，你姐姐早告诉过你我是谁了！”清栎眼波流转轻飘飘睇了她一眼，“你这孩子心眼儿倒不少，临走时竟还布了个结界想困住我！不过比起你姐姐凤缦缦，你这点修为实在是不够看呢！”

　　“我的确不如我姐姐！她三万岁上就能把你打得丢盔弃甲，还坠入轮回吃苦受罪去！我如今才两万岁，若想练到这样的境界，可还得一万来年呢！”

　　清栎眸光一冷，很快又缓和下来，抚着鬓发悠悠一笑：“牙尖嘴利！也罢！倒是我越活越回去了，同你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逞什么口舌之快，临死前还是让你欢喜些吧！”

　　见到她，凤菱几乎已不幻想自己能活着回去了，反倒变得无畏起来。

　　“我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没错！但我至死都是个好姑娘，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不像您老人家，轮回两万年都不长记性，刚苏醒就伙同魔族为祸人间，哪堪配享尊神之位？！”

　　“两万年……”清栎垂眸沉默良久，倒似是真的在回忆这两万余年来的心酸坎坷。

　　殷启看戏看够了，才转头吩咐手下兵将：“把带回来那一大一小送到城门前。”

　　清栎扬声制止：“不可！我苏醒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牧云和琳苑都会赶来，届时绝非你我和魔族之力能够抵挡，我们手里必须多一些擎肘才更有胜算。”

　　殷启恍若未闻，兵将们也都只听从他的命令，很快把怀西和小金鱼抬走。

　　清栎秀眉微蹙，不满道：“你们魔族到底想不想成事了？”

　　“自然是想的！不过——不成也无所谓的！”殷启勾唇扯了下黑雾织就的丝线，将凤菱拉向自己。“死过一次的人了，对得失看的已经不那么重了，反倒是想追忆一些以往的遗憾呢！”

　　那点遗憾，他不说，清栎却是明白。

　　凤菱也明白。

　　——是凤缦缦。

　　丝线另一端被扯动，凤菱手腕一痛，只能顺势靠过去。

　　清栎抬手拦住凤菱，挡在她身前与殷启对视，冷冷道：“你可知她是谁？她是南晔如今放在心尖上的人，你竟只想拿她来要挟凤缦缦？是不是疯了？！既如此你们还何必费尽心机地让我苏醒，为了看你们魔族一败涂地？”

　　殷启猛力一扯，将痛呼的凤菱扯至身后，才侧眸看着清栎阴恻一笑：“将你唤醒是我父君的主意，可不是我。不过——以我之见，你合该感谢我们才是，毕竟若不是我们魔族的秘法，你也许永世都得披着那身彩凤皮活下去了！那几位……虽然早知晓你的身份，可却半分都没有助你苏醒的意思呢！”

　　清栎胸膛剧烈起伏着，美眸里都是无尽的恨意，急怒之下眼圈都泛红了。

　　“咚——”一声沉闷的战鼓声陡然响起，接着就是急促的鼓点，声声催震人心。

　　这是要开战了？

　　凤菱来不及思考，就被手腕上的剧痛拉扯着，跟上殷启穿行在魔军之中。

　　满目疮痍的大地血水横流、残尸遍地，到处弥漫着腥臭腐朽的气息，不时踩到的残肢让凤菱磕磕绊绊，胸腹间始终萦绕着一团浊气，堵胀得难受。

　　太惨烈了！

　　随着脚底沾满鲜血，裙摆挂满碎肉，凤菱的心开始变得空洞，大脑也麻木得几乎无法思考。

　　但在看到对面人影的一瞬间，她的眸光却陡地清明起来。

　　那是南晔！

　　他端坐在墨麒麟上，静立于万军阵前。

　　那么远的距离，她根本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却第一时间就能想象到，他一定又是那副冷着眉眼、薄唇轻抿的冷厉模样。

　　因为，他对待谁都是那样一副面孔。

　　唯独对自己不会！

　　他会用温暖的掌心握住她的手；会给她温热的怀抱；会轻柔缠绵地吻她——那是独属于她的，独一无二情愫和柔情。

　　凤菱空茫的心忽地注入阵阵暖流，空白的大脑也开始有了意识，绵软的双腿也终于有了知觉，稳稳踏在地上。

　　那日一别，他曾说过要去震城接她。

　　没想到，再见面却是这般情景。

　　凤菱垂下眼帘，看着自己污浊的裙摆和被血浸湿的鞋面，死死咬住下唇。

　　她不想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他眼前！脏也罢丑也好，很多不为人知的样子他都见过，无甚可害羞！但万不该是以被俘者的身份出现在两军阵前，扰乱他的部署……

　　她想也不想地转身就跑，全然不顾手腕处钻心的剧痛，拼着被割断手腕也不肯回头。

　　殷启凛了眉目，回身倏然窜出，黑雾一闪一回间，凤菱已被他挟在身前，落在魔军阵前。

　　没了灰压压的魔军遮挡，南晔也终于看到了她，抬到一半手立时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