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霞绕绕》兰李礼

105、第 105 章

　　模糊光影里，骤失平衡的小宫女惊呼着跌进某个温暖的怀抱，一抬头就对上景铄似笑非笑的脸。还来不及反应就察觉到有火辣目光盯着自己，她缩着脖子转头，正瞧见魏妍姿盛怒的脸。

　　“呃……公主，你听我解释……”

　　话未说完，腰间箍着的手臂骤然收紧，紧接着耳畔贴近一抹温热的气息。“小凤，别怕！我会护着你的！”

　　魏妍姿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羞恼过后，小宫女几分忐忑几分期许地问：“你到底对公主存了怎样的心思？若皇帝赐婚，你可愿意？”

　　景铄手指在扶手上轻敲两下，薄唇轻启，嗤笑。“未尝不可……”

　　凤菱倏然坐起，弹指燃起烛火后，抱着被子怔怔出神。

　　又做梦了！人间的、妖界的、如今的——平日里刻意避讳着不想忆起的，总在梦里不断重现。从最开始的心若止水，到如今的夜半惊醒，满心寂寥忧伤……

　　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一个断情绝念的人，该一直如初时那般平静，甚至是几分怨恨的，万不该是伤怀遗憾，还有——心跳过速。

　　凤菱抬手按在心口，梦见那个怀抱时急速跳动的心已逐渐平复，那种惊悸感却久久不散，充斥在胸臆之间。

　　莫不是，他悄悄施了什么术法，压制住自己体内的药力了吧？

　　凤菱越想越觉可能，毕竟以南晔的能力，能办到什么事都不甚稀奇。

　　“叩叩——！”

　　门扉被轻叩两下，小丫鬟细软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进来。

　　“帝姬，您醒了？”

　　凤菱阖眸缓了一瞬，才微哑着声音回了句：“有事？”

　　“兑城来人了。”小丫鬟的声音里透着显而易见的骄傲：“听说尊上一出手就重伤那个魔族前太子，大挫魔军气势，怕是不消几日就能彻底——”

　　正说到兴头上，门忽然大开。

　　小丫鬟看着突然出现的凤菱，惊滞了一刻，才接着道：“不消几日就能彻底平息战事了。”

　　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凤菱不觉意外，她更关心的是其他问题。

　　“来人还说了什么？”

　　“说了很多呀！说魔军来势汹汹，泅水的、翻山的、飞行的，漫天卷地都是……还说仙、妖两界出动大半兵力迎战，我们尊上为主帅、黎玺尊神带领冥界将士坐镇后方……哎哟，听说我们尊上执剑立于阵前的风姿世间无双，让生得太晚没见过昔日司战之神风采的后生们都有幸一观，可惜呀我没眼福去瞧上一瞧……”

　　凤菱阖眸忍了又忍，终是几分不耐地打断她。“南晔尊神可有受伤？”

　　小丫头眨眨眼，无奈摊手。

　　“不知道呀！”

　　“……”

　　凤菱的耐心彻底告罄，回身拿了件披风系好，快步出门。

　　她到时，怀西和羽厉才安顿好来传讯的人下去歇息。

　　夜已深，羽厉上神这般守礼的人自是不愿与女子共处一室，略点头打过招呼后就自行离开，留下屋子给两人叙话。

　　如今他们二人宿在一处，自己这么晚了跑来打扰旁人休息，实在是有些不妥。

　　凤菱心里羞恼，神色颇不自然地道：“我还是先回去吧——”

　　怀西一把拉住她，嬉笑着按坐在椅子上。“没事儿！被传信的惊得困意全无，一时半会也歇不下，正好聊聊天打发时间。”

　　恰逢两个小丫鬟送茶进来，等她们出去后，怀西才兴致饶饶地问：“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是听说有前方消息了，特意跑来询问的？才分开两日呀，就这么惦念着我们尊上。”

　　“噗……”

　　凤菱一口茶呛住，涨红着脸咳了好久才平复下来，擦着嘴幽怨瞪她：“你们怎么总爱拿他编排我！”

　　“谁叫我家尊上心系你呀！”怀西几分无赖地坏笑，“我可从未见过尊上对哪个姑娘动过半点心思！如今我们大家谁不是将你视作未来的尊神夫人，好生侍候着呀！”

　　凤菱讶然：“感情你们未来的尊神夫人是可以随意调侃、逗弄的呀！”

　　“这个不重要！嘿嘿！我倒是有一件顶顶重要的东西要交予你呢！”

　　怀西起身去书案取了封信回来，挑眉灿笑：“尊上特意叮嘱要交给你的！我们这些人可都没有哟！”

　　“……”

　　凤菱第一反应是：就不能多派一个人悄悄把信交给自己嘛？何必过一下怀西的手，平白给她添了调侃的谈资！

　　下意识接过信，拆到一半后她才忽地僵住。

　　她难道不该觉得他只给自己一封信这件事不太正常吗？怎么会转而去计较会不会被人调侃？难道是被凑在一起谈笑久了，自己潜意识里也默许和他的暧昧关系了？

　　怀西自是不懂她短短几息间的心理波动，看她捏着信久久不打开，只当是小姑娘面皮薄不好意思，于是十分善解人意地转身走了。

　　“瞧你这害羞劲儿，我把地方腾给你细细看吧！”

　　凤菱无语了片刻，还是默默打开信笺。
　　伴随着墨香入目的，是陌生的字迹。

　　凤菱这才惊觉，这是他第一次写信给自己。

　　而自己，更是从未写给他半个字。

　　信很短，只寥寥三两行，苍劲的字迹几乎力透纸背。

　　“日前一战大败魔军，想来不日即可平息战乱……震城风凉，多添衣物切勿风寒……战场虽险，却也无可能伤我之人，勿念！”

　　凤菱长睫轻颤，轻斥：“谁念着你了……”

　　然终是没忍住，缓缓弯了嘴角。

　　隔日清晨，来送信的人用罢早膳要离开了，凤菱才姗姗来迟，扭捏着将一个素白信封交给他。

　　“麻烦你交给南晔尊神。”

　　垂眸说完后，都没好意思抬头看在场之人神色，又匆匆捂着脸跑了。

　　待送信人离开后，怀西和边云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怀西：“哦哟！少女情怀总是诗哟，看得我都跟着脸红心跳了！”

　　边云：“尊上收到这封信，心里得有多熨帖呀！”

　　.

　　收到这封透着馨香的信笺时，南晔才从硝烟滚滚的战场下来。

　　他未着盔甲，只褪下繁复古朴的锦袍，换了身束腰窄袖的墨色衣裳。如墨的发尽束，肃杀之意尚未褪尽，五官冷峻非常。

　　“尊上！震城的回信！”

　　听到来人的话后，他冷肃的神情明显一缓，将手中滴血的霜华交予颜信后，又取出帕子细细净了手上血渍，才轻敛长睫接过信笺。

　　见他径自进屋，跟在身后的一个将领纳闷地问颜信：“尊上方才从战场下来时，不是还说要去寻黎玺尊上商议吗？”

　　颜信擦拭着霜华，递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让我姐夫坐镇后方，是不是怕他见了昔日情敌控制不住自己，一时情急杀红了眼，屠尽魔族呀？”

　　南晔陡然失笑。

　　原来，女孩子的思路都是这么清奇的吗？

　　“那个殷启太子长得真那么俊吗？”

　　俊？浑身浴血，哪还看的出模样！

　　“我能吃能喝能睡，才不会生病呢！不过魏姑娘昨日里就病倒了，几服药下去收效甚微，怕是要缠绵病榻几日了。”

　　稍后要派人去一趟天虞山，问琳苑取几服药了。

　　不过——南晔从头看到尾，看得眉头都微微拧起来了，才在最后一句话里寻到了跟自己有关的。

　　“才没有挂念你！”

　　好在，只这么口不对心的一句，也足以让他绽开笑容。

　　娟秀的字迹绽放在素白的信笺上，再简单不过的几个字，却仿若有了生命般鲜活，让他看不够。他甚至能想象到，她写这几个字时撇着嘴角，几分得意几分羞恼的娇俏模样。

　　南晔忽然生出些少年意气，想不顾一切地离开这里，到震城去！到她身边去！现在、立刻！

　　好在，他记得自己的身份。

　　又将不长的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后，南晔才慢条斯理地叠好信，收进书案上的匣子里。

　　一直候在门外的颜信见门开了，迎上去笑着道：“方才黎玺尊神遣人来催，说您再不去，他就要跑回南海陪妻儿去了。”

　　南晔不理，淡声吩咐下要交代的事。

　　“你亲自去一趟震城，看一看魏妍姿的病情。再去天虞山同琳苑详细说明，让她给出些诊治的方案。”

　　“魏姑娘病了？您放心，属下这就出发去震城。”

　　颜信转身迈出两步后又堪堪停住，几分狐疑地问：“您没有回信让我顺便捎过去的？”

　　“不必！”

　　再多笔墨，都不如尽早结束此事，见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