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楼》Sinoreve

6、第 6 章

　　想念，一发不可收拾。想认识她，和她讲话、聊天，想逗她笑，牵她的手，想，亲吻她，脸颊和唇瓣。这个念头一直盘旋在脑海里，慢慢地，来到心里。

　　自那日便利店门口瞥见背影后，周塬很久都没再见到丁夏，可是她却无处不在，梦里，闲暇时刻，每当周塬有时间思考时，想到的总是魂牵梦绕的女孩。这种想念，密密麻麻，从四面八方而来，汇聚在同一个终点，随着脉搏跃动，似乎下一秒就有了认识她的勇气，却又在下一秒退却。心，揪成一团，倏然又放开，看着褶皱一点点恢复平整，勇气也在一点点散去。

　　接连多日，周塬都处在患得患失的状态里，虽然对于丁夏来说，他还是陌生人。

　　许棠发现周塬不对劲已经很多天了。有顾客结账时，他还能站得笔直保持微笑耐心地扫条码，装袋，目送客人离开，可是一旦闲下来，这位身形挺拔的男生塌下肩膀，垂头，一幅看破红尘的模样有气无力地靠着墙，似乎伸出小拇指轻轻戳一下就会躺倒在地。

　　不对劲，很不对劲，阳光男孩没资格忧郁，许棠决定当一回好人，和他聊聊“人生”。

　　“欸，你知道自己长得挺好看吗？”许棠斜倚着收银台，对面是沉默无语的大脑袋。
　　空气安静了很久，终于有低沉疑惑的声音响起：“……什么？”周塬皱了皱眉，顿了顿才说：“知道吧……我爸妈长相挺符合传统审美。”
　　“没问你爸妈，在问你。”
　　“我长得挺像我爸妈的。”
　　“……”这天没法继续了，许棠感觉到了一丝丝尴尬，于是没多说，简单地回道“哦。”

　　两人面对面站着，中间隔着宽大的收银台，各自保持沉默。下午三点，老人在家休息，小孩子们大多在上补习班，上班族还没到下班的时间，因此便利店里除了几位员工，再无其他客人。这种时候是难熬的，手头没有工作，又必须在岗，而且没有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时间变得十分漫长，一秒像是一年。

　　勤劳的小蚂蚁们在存在感过于强烈的注视下搬走了收银台下地砖上的饼干屑，饼干是上午一个小胖墩吃的，边吃边掉渣，吃完后拿过饼干的手在裤子上胡乱地摸了两下，然后拿出下一块。那时周塬忙着给人结账，可小胖墩太过惹眼，百忙之中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了。怎么会有这么不讲卫生的小孩子？早上的衣服为什么也是脏兮兮的？

　　周塬及时刹车，以免接下来的画面引起不适，主动打破与许棠之间的静默，请她帮忙看几分钟，自己去趟洗手间。

　　许棠也发现了忙碌的小蚂蚁们，对刚才的尴尬不太在意，爽快地应下了：“去吧去吧，没事儿！”

　　蚂蚁的窝在便利店外的一处墙角，搬运食物的过程中经过了她站的位置，许棠觉得十分有趣，挪了位置给蚂蚁，让它们走直线。

　　正午过后，太阳的照射变得倾斜，影子投射在米黄色的地砖上，慢慢拉长，直到遮挡了许棠逗蚂蚁的视线。

　　惊喜地声音响起：“小夏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好久没看到你啦！”

　　店内冷气很足，丁夏一走进来就忍不住哆嗦了下，赶紧远离空调风口。“六月底回来的，天太热了，又怕晒，一直没怎么出门。”她打量了下许棠穿着的工作服，打趣道，“即将进入大学的人真是不一样呀，朝经济独立奋斗，思想觉悟有提高啊！”

　　许棠被说得不好意思，脸微微泛红，“小夏姐！……这里离家近，打发时间嘛！”
　　“知道知道，别不好意思嘛~”

　　终于不再流汗了，丁夏晒得发红的脸恢复了原本的颜色，不再用两手当扇子扇风，想起了正事儿：“棠妹，料酒在哪儿呀？晚上来吃饭，外婆新推出的菜，尝鲜的机会哦。”

　　“哇！谢谢小夏姐！再帮我谢谢外婆，传达我的爱意哟！”许棠作出飞吻，接着朝丁夏比心。

　　“收到收到，拿料酒去！”

　　“得嘞！”

　　拧开水龙头，捧水往脸上扑，冰凉感刺激皮肤，瞬间变得清醒。从洗手间出来，周塬在一排放满纸巾的较为隐蔽的货架后停了片刻，喝掉大半瓶矿泉水。他听到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但被店内的列表循环的音乐掩盖了，听得不太真切。收银并不是技术活，掌握几个付款方式，熟悉几次流程就可以上手，许棠大概都会，周塬就没太在意。于是，碰面的机会溜走了，懊恼便加深。

　　许棠似乎遇到了熟人，笑声一阵一阵的传过来，注意力从手机上收回来，反手将它塞进旁边的储物柜里，锁好，站直身子，朝收银台走过去。

　　聊天接近尾声，周塬走出货架间狭小的空间，便听见许棠激动急切的一声“得嘞！”，再往前几步，就看见先前与她聊天的人。是个女生，准确地说，是女生的背影。这时，周塬离收银台只有几步远，贸然出现就会打断她们的道别，于是他慢了下来，打算等人走了再上前。

　　许棠上半身往前倾斜，探出收银台伸长手大声和准备离开的女生说再见，略略低沉的嗓音响起，周塬觉得有些熟悉，但不敢盲目确认，扭头去看货架上的产品包装。

　　“我走了，晚上来吃饭，好好工作哦！”女声带着浓浓的笑意。

　　“知道啦——”

　　小小的玻璃瓶被一只白皙纤细的拎着，走出门，光透过瓶子，明晃晃，亮闪闪。闪着闪着，就落在了周塬的心里。

　　丁夏走出便利店，往右拐。阳光刺眼，家里这儿没几步路，她就懒得撑伞，抹了防晒就出了门，这会儿晃着眼睛了，抬起空着的左边胳膊凑活地挡挡抬眼。

　　包装再精致，只要看到“图片仅供参考”这几个字，购买欲望就会瞬间下降，观看欲望同样会减低。周塬回头的刹那，丁夏正好往右边拐，露出了大半张脸，一部分藏在阴影里，一部分暴露在太阳下，忽明忽暗，不甚真切。

　　周塬的心跳突然间加速，“咚咚咚”四处撞击，不可抑止。蓬松的长发并没有被很用心的扎起，低矮的麻花辫有着慵懒和漫不经心，还有几缕垂落，下一秒就被手指勾起，别到耳后。侧脸的轮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闭上眼，都是时而粗，时而细的线条，一笔笔慢慢勾勒。

　　惊诧之间，人已经看不见了，周塬大步上前，三步并作两步跑出便利店——只是，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