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爱(暮色）》明未

9、固执(1)

　　下了飞机的时候，夜幕初降了，这是我的城市，我曾在这里度过了18年的漫长岁月。
　　这里，还是依旧繁华，依旧灯火阑珊。
　　家，我回来了。带着沉重的口吻，我轻轻地说。
　　我吩咐出租车停在离家百米开外的大街上，独自拖着行李箱，走向家的方向。
　　我本不想回来，但思量着这里总是我不能逃的地方。就像凌时泽一样，我清楚这一切，早在幼年的时候就清楚这一切，是不能逃的。
　　我和时泽的关系依旧维持着原判。朋友们都知道了我和卫逸分手的事，谁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时泽的眼里竟是那么寂寞。时泽，这不是你要的结果吗？时泽，我不是已经不可能再成为别人的吗？时泽，怎么你还是露出那么寂寞的表情？
　　我心疼。
　　对于这样的你，我真的不知所措了。
　　我看着前方的街口，一步步地走上前。就是在这里，每天清晨时泽总在这里等我，肩上挎着黑色的包，靠着那灯柱，样子懒懒的。
　　那个时候的我，只要走到这里，就会使自己尽力地忘记家里的一切，那些纷争，那些嘴脸，那些高傲的姿态，都想忘干净，因为这里，有笑意阑珊的少年。
　　越是离家门更近，心里便越是抵触。
　　我家是一个很大的宅子，是爷爷的财产，所以爷爷的孩子和各自的家庭都住在那里。我对爷爷没有任何记忆，早在我出生之前，他和奶奶便已逝世。
　　那个院子里，装了我整个童年。
　　到家门口后，哥哥已经在门口等我。
　　“未艾，欢迎你回来。”主动地接过我手里的行李，“这次会呆久一点吧。”
　　“还不知道。”我淡淡地说。
　　走进家门以后，进入客厅，父亲坐在深绿色的沙发上和二叔聊着天。
　　“哎呀，小艾回来了啊。”二叔笑呵呵地站了起来，走到我身边。
　　我安静地站在原地：“是，我回来了。”我回来了，这个家。
　　这个家，好像很温暖，每一个长辈带着善意慈祥的面容，可是不是这样的，我最清楚的，根本不是这样的……
　　“我妈呢？”我问。
　　小姨正从厨房出来，刚好听到我这一句：“死了。”
　　她在说什么，说什么！
　　父亲和二叔的脸一下子白了，哥哥在一旁愣着。这种寂静可怕。可怕。
　　“你说什么，你说清楚……”我望着小姨，低声后突然爆发出来，“你给我说清楚！”
　　“不要冲我吼！就是死了啊！”她身子一横，冲我大声回应。
　　“不可能！”我感到自己是如此的声嘶力竭，整个天地彷佛轰然倒塌，胸腔中好像有依依呀呀悲鸣的呻吟。
　　妈！妈！妈！
　　“怎么不可能，死了都有一年了。”小姨走进我，“要不是你叔叔跟你爸怕你受不了，这事早该告诉你了。”
　　“是你吧，是你害了我妈吧。”愤怒就在一瞬间被点燃，小姨冷漠的脸仿佛有一个大口在向我叫嚣，恶狠狠地对着我，只感觉有一脉热血冲上头顶，我曾没这么恨过。
　　我冲上前，狠狠地推倒了小姨，带着痛苦的嘶吼，如同临死的幼兽，发出悲鸣不甘的声音。哥哥敏捷地拉住了我，我却不想放过我眼前的人。我伸出腿狠狠地向小姨的身上踢去，不过二叔和哥哥已经将我拉开。
　　“哥，你看看你女儿，就是对待我的！还有没有教养了！”小姨坐在地上，一副弱质的样子，仿佛她才是那个长久以来被不公平对待的人。
　　看到她这个样子，只觉得自己的愤怒更像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为什么家竟然是这样的？
　　哥和二叔尽力地拉着我，而此时的我仿佛在用那18年的愤怒在抗争。
　　“未艾，你给我住手！”父亲命令道。
　　我依然尽力地想要挣脱拉着我的双手：“为什么又要我做出退让？你就是这样，你永远都是这样！”不甘的泪水屈辱地流下。
　　哥哥的手却不再用力地抓住我，他还是一样做出根本毫无用处的动容，只能让我更加矛盾。
　　“啪！”父亲沉重的一巴掌狠狠地打到我脸上，我的脸如同火烧般，然而我的心更是疼痛不已。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呢？你为什么就不能试着保护我跟我妈呢？为什么你可以用我和我妈来作为你的牺牲？
　　“你们这些人都是这样，你们这些人都是这样，我恨你们，我恨死你们了！”
　　这种事为什么就在我身边？这种事为什么要跟了我18年，又在今天再次上演？为什么这种事要一次次地咬着我不放呢？
　　妈，我恨死了这个虚伪的家！妈，嫁进这个家是你一辈子的不幸！
　　我已经不记得从房间里出来的所谓亲人们跟父亲是怎样对待我的，我只知道他们将我锁在了房里，像对待一个极其危险的犯人，带着义正言辞的可恶神情，将我置于多么恶劣的位置。
　　把我关在房里，我便不会伤害小姨，但是你们呢，在我离家求学前的18年里，你们又是怎样对待我和我的母亲呢？你们的那种，难道就不是伤害吗？
　　我靠着房间的门，想要出去，终于在不断反抗中如困斗之兽累得靠在了门上。房间里只有窗外晦暗的灯光，我无力地坐在地板上，看着我曾经的房间依然如旧的陈设。
　　那松软的床上还铺着我喜欢的被褥，我还记得，母亲曾一次又一次地抚平它，告诉我要好好的。泪在无声地流着，如此屈辱，如此无奈，如此伤感。妈妈，我好想你，在我与您负气的时候，您生气了吗，难过了吗？妈妈，我错了，我怎么能相信你的无奈之言，怎么能就就这样让您一个人孤军奋战？
　　我仿佛看见，在我床边默默流泪的母亲，带着悲伤的面容，一次次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我曾发誓要保护的人，还是就那样离去，那么我的信誓旦旦不是可笑至极吗？
　　不要就这样离开我，妈妈，我记不起你温柔的言语，妈妈，抱抱我，我记不起你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