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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野蠻的馴服 ...

  •   “我覺得……我大概是病了。”

      喬納森喘着氣,顫抖着站在原地搖晃。
      “該死的,我可不吃這套。你沒有!”傑弗瑞咒罵着把喬納森推回原處。後者步履不穩地倒退了幾步,幾乎被絆倒。

      在文森特的協助下,傑弗瑞和喬納森已經在院子裏花了三個小時,試圖重現兩天前那個年輕衞兵襲擊喬納森時所發生的事,可惜這個‘事件重演’的效果並不如他們預期的好。

      首先,通常只要槍聲一響,喬納森就控制不住自己影移。這種情況的結果往往是:下一秒他就兩腳朝天地摔在院子另一邊的泥地上。因為驚恐之下慌不擇路的影移,常常使他被院子中的雜物絆倒。’雜物’大部分時間是奧康納的小農圃。

      而傑弗瑞解決了這個問題,他用鎖鏈將老是想逃命的血裔拴在一棵大樹上,那棵大樹並不是原本就種在院子裏,是普里文衛兵們移過來的。這棵高大喬木的上半部份倚靠在普里文衛隊哨所的房頂邊緣,佔了院子角落一個不小的空間。

      傑弗瑞還對此提供了親切的解說:他們經常用這棵樹折磨臭水蛭。譬如說,用鍍了銀的鐵鏈把吸血鬼綁在樹上,然後灑上山銅粉,再等太陽升起,將他們活活燒死。
      他甚至還進一步解釋到,單純用陽光折磨吸血鬼,是一種非常痛苦而有效的方式,但這種方式卻不是完全致命的。

      喬納森沒有因為這個解釋而放鬆。反而,從衛兵頭子的話裏讀到的威脅,讓他感到了無法忽視的恐懼。
      傑弗瑞眼中閃爍的光芒明擺着告訴喬納森,現在進行着的事,除了是科學性質的實驗之外,也是一個預防性質的警告。警告他必須繼續順從地扮演成一隻聽話合作的吸血鬼。

      束好了鎖鏈之後,被綁在樹上的喬納森再也無法逃跑。他成了文森特練習槍法的靶心。

      傑弗瑞站在了狙擊手身後幾步之遙的地方,雙手交疊地觀察。他的神情依然像往常一樣,剛毅不屈。目光如同石頭一般,堅硬、冰冷、毫不動搖。他對喬納森為了躲避槍擊而作出嘗試時幾近崩潰的慘狀漠不關心。

      數顆子彈已經劃過了血裔,擦傷了喬納森。他的內心早已溢滿了貨真價實的恐懼,很快,他的本能就超越自主嘗試而立起血盾,抵擋文森特的攻擊。

      在五、六次成功的嘗試之後,好醫生的腳步開始飄浮。此刻看上去,他比平日半死不活的灰敗樣子更加蒼白。他不得不把身體的支撐力轉移到身後的大樹上,膝蓋虛軟,背靠着樹幹慢慢下滑,直到他帶着鎖鏈癱座到地上。為了令那種噁心想吐的難受感儘快過去,他無法不閉上那雙已經開始失去聚焦能力的眼睛。

      “看來你的血快用完了。”傑弗瑞陳述着這顯而易見的事實。“通常吃飽喝足的血裔都是我們狩獵者的勁敵。哪怕是以一對十,他們都可以在長時間的戰鬥之中保持優勢。”

      某程度上 ,這句話是有道理的。在過去的幾天裏,喬納森的飲食就只有幾隻鴿子,和今天早上那隻不幸的雞。
      前天文森特捕鳥的時候,顯然沒有像第一次的那樣運氣好,於是他決定把菜單轉向到榖倉裏飼養着的家禽上。當他把麻布袋塞到喬納森牢門裏時,醫生對這款新菜色可不感到欣喜。

      但此時此刻,就算是雞,聽起來都很開胃。
      喬納森將額頭靠到了膝蓋上,專注於呼吸。儘管他知道這麼做並不會像他還是人類時那樣,能夠對他有任何幫助。不過,就算如此,在獵人好奇的目光注視下,這個習慣還是能夠帶來一些安撫的作用。

      “是時候休息一下了。”傑弗瑞終於大發慈悲地放行。
      他三步作兩步地走到里德旁邊,催促他站起身。喬納森搖搖晃晃地保持着平衡站起,讓傑弗瑞幫他把鎖鏈從樹上解下來。
      在文森特走近身旁時,喬納森又開始向一邊倒。
      文森特順勢輕柔地抱扶了他一把,幫他重新穩住腳步。然後一手拉過喬納森的一隻胳膊扛在肩上,另一手扶着喬納森的後腰,帶着他慢慢地走回牢房。

      鑒於那起針對喬納森的暗殺未遂,一個名叫武卡辛.巴比奇的守衛被派過來,全天候監看着喬納森。百無聊賴的時候,血裔甚至思考過,這名新派來的守衛會不會是文森特的某個遠房表親。武卡辛有着和文森特差不多的深色皮膚。

      不過,不同於文森特對血裔的友善態度,新來的守衛似乎常常用他那雙銳利的水綠色眼睛兇狠地盯着喬納森。

      他的座位旁邊放着一把弩,而他在看守喬納森的時候,手上還同時進行着製作弓箭的活計,用靈活的手指為木箭的尾端加上羽毛。武卡辛稍長的黑髮在他工作時傾斜地垂在前額,遮住其中一隻眼睛,鬢角到下巴都留滿了濃密的胡子,令他的面部在燈照之下產生了大片的黑色陰影。他的身量比文森特高,但卻遠不及奧康納的個子。

      他非常安靜。血裔的印像中,在和他第一次見面之後,似乎從來都沒有聽見過他說話。

      由於防止其他人闖入喬納森牢房的意義大於防止喬納森逃脫。武卡辛一般都不會坐在傑弗瑞那張鐵欄前的椅子上,而是坐在大廳盡頭,通往樓梯的那扇門旁邊。

      今天收走了喬納森的小麻袋之後,武卡辛又再坐回到那個慣常的位置,安靜得像個哨兵,按捺多日的醫生終於忍不住開口。
      “請問……我可以有個小小的請求嗎?”喬納森朝着那個稍遠的位置喊道。
      幾秒鐘,醫生側耳聆聽,等待那邊的動靜 。
      正當醫生懷疑守衛根本沒有聽到的時候,“幹什麼?”一種喬納森不熟悉的濃重口音夾在低沉的語調中傳過來。
      這個令人驚喜的回應是屬於喬納森的小勝利,醫生乘勝追擊。
      “我希望,如果不太麻煩的話,你能不能幫我找一份報紙來給我讀?在戰時我是個戰地醫生,我只是想知道最近外面的情況。”喬納森緊靠着籠牢的鐵欄,朝守衛的方向懇求着。
      他期待得到答覆。但最後,除了一聲隱約的咕噥之外,那邊再也沒有傳來任何回應。

      喬納森垂頭喪氣地回到自己的角落,倚靠着牆根坐下。
      接下來的兩小時後,太陽漸漸升起,而他再度被睡眠召喚。

      * * *

      醒過來時,他發現牢房的地板上放了三份期數不同的報紙。欣喜若狂的里德醫生終於快樂地咧開嘴笑。

      事實上,這三份刊物都只不過是過去幾周的舊報紙。喬納森花了他‘早上’的幾個小時來閱讀有關這場戰爭即將完結的新消息。

      一方面而言,這是所有人民的勝利。但另一方面,這場流行病的第二波爆發目前剛好達到了最高峰。

      報紙上附着了一長串的醫院和日間診所的名單。這些醫療機構全部都在尋找那些從戰爭中退下來的醫護人員。從醫生、護士,到戰地救傷兵,任何人只要有哪怕是一點點的醫療經驗,都被征召加入,幫助一起抵禦疫情。

      當他意識到自己多年以來夙夜不懈學習所得的專業知識,都在這牢房裏白白浪費的時候,一陣類似胃痛的內疚感,讓喬納森的內臟打結。
      原本他應該在鐵欄的另一邊,幫助逆轉形勢,就算說不上扭轉乾坤,至少他可以為探索療方出一分力。以前他就有從事關於血液學和病原體的研究。
      他本來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情,去改變現狀,而不是像此刻這樣,終日被困在這幾尺的空間之內,為自己感到遺憾和神傷。

      * * *

      “……文森帶人從劣魔手上救出了肖恩.漢普頓!”奧康納突出的聲線最先引起了喬納森的注意。

      衛兵頭子和他的人正在大廳下層的刑訊室中準備着一些東西,喬納森能夠聽到一些應該是設備的物件,正在被移動着。
      短促但有力的腳步聲,明顯是屬於傑弗瑞。當奧康納向他轉述報告時,他不斷地來回走動,理順各種消息。

      “劣魔?!悲傷聖徒怎會和劣魔搞到一起的?”
      “威廉.畢肖普已經被轉化了。他挾持了悲傷聖徒,將他囚禁在碼頭邊。”副手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神經錯亂,但好歹沒有像倫敦街頭的其他人那樣。
      “那這個可憐的倒霉蛋現在在哪裏?”
      “文森帶了他去彭博醫院。”
      “那他現在就是斯旺西的問題了。”傑弗瑞轉向門外。“巴比奇!將水蛭帶進來。”

      喬納森並沒有聽到守衛的回答。但當走道盡頭的門打開時,他認出了武卡辛的步伐。

      武卡辛身上穿着普里文衛隊的槍手制服。手上的拳骨位置用一些細布條包裹着,應該是為了起保護作用。他對他所選擇的武器作出了一些改動。那增加了額外部件的弩此刻正掛在他後背上,箭筒中帶着羽毛尾巴的箭簇從肩膀後面突出來,明顯是屬於他坐在大廳門口旁邊時制作的成品。
      當武卡辛開門走進牢房時,守衛一言不發的舉動令喬納森感到不安。
      儘管喬納森已經展示過他對人血的厭惡,他還是被武卡辛勒上了嘴套,扣上了鎖鏈,再拉出牢房。

      武卡辛牢牢地抓着鎖鏈,把喬納森帶到刑訊室,傑弗瑞和奧康納已經在那裏等着。

      鎖鏈被解開,然後胳膊被綁在椅子的扶手上。嘴套卻沒有被取下。

      醫生對此有點困惑。他把目光從傑弗瑞那裏轉移到奧康納身上,再朝桌面上看去。
      桌上放了一系列的工具。喬納森一眼就認出了那些順序排列的儀器是輸液管和注射器。

      傑弗瑞朝武卡辛點了下頭,後者安靜地退下,轉身離開,消失在血裔的視線之外,門在他身後“卡嗒”地關上。

      “傑弗瑞?”這名字從喬納森嘴唇說出來時帶着憂慮。
      獵人轉過頭來,用兇狠冷漠的眼光盯着喬納森。彷彿被潑了一盆冷水,喬納森的心瞬間涼了半截。
      他認得這種目光,這種目光看的是怪物,而不是人。

      傑弗瑞自顧自開始他手上的準備工作。他拿起了一個注射器,檢查了一下針筒的尖端。然後在桌子上挑出了一個沒有貼標記的小瓶。

      “使徒保羅聖帶會的烏舍爾.托爾特利曾經在某幾份文件中指出過,大蒜對於吸血鬼而言,並不是有效的武器。”
      “長官?”一旁的奧康納似乎也感到疑惑。
      傑弗瑞對副手的詢問不加理會,他繼續着手上的工作。

      “壓碎的蒜瓣;切薄的蒜片;磨爛的蒜蓉,無論是煮熟的還是新鮮的大蒜,穿戴或者展示,都不會對吸血鬼產生絲毫威脅。不過,大蒜的萃取……”他的聲音逐漸放輕,抬起手上裝着淡黃色透明液體的玻璃小瓶,放到眼前搖了搖。
      “就不一樣了,它對吸血鬼是能夠產生影響的。但烏舍爾的文件中沒有說明清楚到底是什麼樣的影響。今天就讓我們來找出答案吧。”

      傑弗瑞花了一些時間把液體裝引到注射器裏,並檢查了一下裏面的透明物質。

      “等一下!你不是認真的吧?”喬納森抗拒地在束縛之下掙動。
      另外兩人完全無視他的抗議。奧康納走到他身邊,把喬納森的袖子捲到後臂,然後翻折起來,讓袖口保持在那個位置。光裸的前臂被暴露了出來。
      傑弗瑞用手指在喬納森的前臂上按壓彈打,尋找血裔隱藏在那蒼白皮膚之下的靜脈血管。
      當獵人發現了喬納森的小血管時,喬納森更加驚慌了。

      “不!不!不不不……”喬納森掙扎反抗,極力扭動手臂,想將手臂內側藏到朝下的方向。
      “你不會真的認為把奇怪的東西貿然注入人體是正當的行為吧?!”
      喬納森脫口而出:“你根本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你覺得我們在這裏正在做什麼?水蛭。”
      這是今晚自從喬納森走進房間之後,傑弗瑞第一句對他說的話。

      彷彿瞬間墮入冰潭,喬納森感到寒意從脊樑蔓延到心間。他根本就沒有被當成是一個人。

      “再繼續反抗,我就把這玩意捅進你脖子!”傑弗瑞咆哮。
      “由你的手臂上開始是為你好,吸血鬼。別給我機會!”

      此時此刻,說什麼都沒有意義了。這種情勢下,喬納森也已經別無選擇。他卸下了自己手上的力,任由獵人掰過他的手臂。傑弗瑞乘虛而入,用力將他的手臂內側扳回朝上的方向。

      當冰冷的針尖刺破皮膚表層時,喬納森害怕地閉上了眼睛。但當傑弗瑞的拇指施力按壓在針筒的柱塞上時,喬納森又再度鼓起勇氣,向手臂瞥去。

      透明的液體從針筒裏灌注入他的血管。像火一樣在他的皮膚之下急速蔓延,湧入他身體的其他部分,從裏到外,燒灼烤炙他的肉體。

      血裔咬牙忍住了尖叫。但隨着痛楚加劇、蔓延。他的尖牙在嘴套後面磨得“嘶嘶”作響。
      當傑弗瑞抽出針頭,將注射器重新放回桌上的時候,喬納森仍然在束縛之下翻騰扭動。
      傑弗瑞目不轉睛地觀察着喬納森的反應,聽着他胸口裏傳出來的喘息和嗚咽。直到血裔在椅子上平靜下來。

      傑弗瑞準備了第二劑的注射器,像第一輪的那樣輕而易舉地找到了醫生手臂上可以再次下針的地方。
      喬納森輕輕地搖頭,默默地拒絕。一聲破碎的啜泣從他的喉嚨裏發出。但他的抗議毫不例外地被置若罔聞。
      他不知道第二輪的酷刑會不會更糟糕,他也無法分辨,明知道痛苦一定會降臨的這個事實,究竟會令自己覺得更加容易承受,還是覺得更加慘澹。

      刑訊室內的另外兩個人看着醫生繼續顫抖、掙扎。
      在第三劑的注射後,喬納森終於在某一刻抽搐到失去知覺,他的尖叫戛然而止,眼珠翻向了腦後,身體了無生氣地倒在座位上。
      任何復甦醫生的嘗試都徒勞無功。
      結果,巴比奇和奧康納要將血裔從椅子上鬆開,一人一邊地扛着他的手臂,將這具失去知覺的軀體拖回牢房。

      總體來說,今晚的整個實驗過程只是有一點點不盡人意。但對於實驗的結果能夠在將來起到什麼作用,如果找不到答案的話,傑弗瑞可不會善罷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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